第174章 借花獻佛
他冷冷淡淡掀開眼簾,向破廟對角的雜堆中看去,蘇星竹蹲在那雜亂無章中。
見他望了過來,立即挪開了打量他的視線,擡手扇了扇空中的飛蟲。
他嘴硬道:“看什麼看?你以爲誰想給,你這個土匪綁架犯喝似的。”
“要不是我眼大肚皮小,打太多了水,也沒個貓貓狗狗,倒掉又可惜。”
蕭璟泫斂回了目光,理了理皺巴巴的衣袍,才站起身來。
“廟中法陣會在兩日後,自動解除,屆時你就自由了。”
他背對着蘇星竹,腦袋微微側了側,目光卻沒轉過來,不鹹不淡地道。
“若你願聽我半句勸,出去之後就不要再找薛應懷,離開他,有多遠就逃多遠。”
蘇星竹不服氣地抱怨道:“我看,是要遠離你這個恐怖分子還差不多吧?”
蕭璟泫淡漠悠閒地說:“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
“哎!你等一下,這兩談相處下來,我總覺得你十分熟悉,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
蕭璟泫陰惻地勾起嘴角,眸中的寒氣凌厲緩緩浮現,心中暗自思忖。
‘又是傀儡術?利用傀儡術抹去他的記憶?只是這樣一個毫無利用之處的人,他們究竟爲何留在身邊?’
‘他與薛應懷是道侶關係嗎?那爲何又如此待他?’
‘只是觀這人沉浸在盲目的情愛之中,怕是也不會願意配合他斬離傀儡術了。’
“我爲追隨一人,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時間過去太久了,我也記不清了。”
話罷,蕭璟泫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世上或許還有很多,被渝懷傀儡絲線牽制着的人羣,他不可能爲其一一斬除。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渝懷挫骨揚灰,使其魂飛煙滅消散了,傀儡術自動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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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將近,南疆王宮之內,張燈結綵,喜慶不已,守衛也愈加森嚴。
宮中丫鬟一邊忙碌做事,嘴還不停一邊小聲八卦,“這是寒雲達王殿娶的第多少個小妾了?”
“我也不知道,也就趁着皇女西下巡遊去了,不在宮內,使勁折騰唄。”
“也是,聽說這次又是個中原男子。”
“還是醉語樓盛名遠揚的,一曲便可使衆生傾的琴師哎!只是不曾展顏。”
一位小廝湊近,摸着下巴笑嘻嘻道:“只不過是琴彈的好,萬一是個醜八怪,王殿還會喜歡嗎?”
矗立在不遠處隱蔽宮牆之上的蕭璟泫,不動聲色地聽着這閒言碎語。
他扯了扯嘴角,臉上卻佈滿瘋狂,微紅的眸中寫滿了極端偏執的恨意。
他捧在手心中,苦苦追尋了這麼多年的人,是給你們什麼狗屁王殿做小妾的嗎?
他頂了頂後槽牙,媽的,真想宰了這羣亂嚼舌根的兔崽子。
趁大家忙完東苑,去西廂折騰貼囍字時,蕭璟泫換了身小廝的衣袍,混跡在人羣中。
或許大概是有心人再復相見的緣故,楚淮舟這一覺睡得無比的踏實。
剛醒來睜開雙眼時,太陽已躍上了門窗,透過朦朧窗紙,映出暖暖的橘紅。
他聞得到清晨露珠和泥土混合的芳香,也聽得見清脆的鳥叫與蟲鳴。
今日也沒有人來擾他,催促他梳洗換衣,去那個房間爲客人彈琴奏樂。
不用被強迫着做任何自己不願做之事,原來命不被別人強握在手中,是這種感覺。
他嘴上什麼都不說,其實打心底裏越發期待三日後,與蕭璟泫的重逢。
只是越有期待之事,這日子便過得越發度日如年。
南疆氣候溫和,楚淮舟披了件薄薄的輕紗,隱隱可以看見裏面內襯,以及敞開領口的鎖骨,半截胸膛。
他悠悠地趴在茶桌上,指尖撥弄、轉動着倒下的茶杯,目光盯在別處走神。
時光洄海,蕭璟泫應該是看見了吧?昨日太着急,都沒好好瞧瞧他腕子上。
那縷青絲和髮帶,他始終是戴着的嗎?
若是他真如渝懷所說,粗心大意的,不曾察覺時光洄海,我還要不要再告訴他呢?
楚淮舟內心猶豫又掙扎,他白皙的在陽光下瑩潤的手指,纏着一縷墨黑髮絲。
他側首瞥了一眼,不過就是一縷頭髮,他若真是沒注意的,再割一縷給他便是。
髮帶取一條,泥塑找人重新捏一個,這些也算不得什麼難事。
他傻傻地指着,無辜的躺倒在桌上的白瓷碎青紋茶杯,道——
“你若是正面朝上,便表蕭璟泫於我爲真心實意,我亦該贈他青絲,反之則不予。”
他二話不說,將這隻倒黴茶杯拿在手中掂着往上拋起。
誰知準心不好,落下時,在桌沿邊上磕了下,掉在地上碎成了瓷片。
楚淮舟眉心猛地一抽,像是深陷夢魘中,忽然被喚醒了似的。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又揉了揉自己的臉,“靠,我這是在幹什麼啊?”
他搖搖頭,將那堆白瓷碎片踢進了桌下,讓其被那桌布虛虛掩蓋着。
“楚淮舟,你今日真是瘋了瘋了。”他念唸叨叨地罵自己。
慌亂踉蹌地走向牀榻,拿起被褥就鑽了進去,“睡覺,睡覺,別想了。”
“該來的總會來的。蕭璟泫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定然,也許,大概,應該會來的。”
楚淮舟躺在牀上,伸出自己的雙手,五指展開,讓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透過手指。
口中碎碎念着不太在意的一些事,沒半柱香的時間,就將自己哄睡着了。
他自從靈力枯竭,修爲散盡之後,身體精神都與常人無異。
甚至因爲食慾不振,營養不均衡等緣故,精神與身子骨比尋常人更差。
現在是真的五步一咳,三步一喘了,再多走到十步就要停下來歇歇。
一個人鬱悶在這廂房之中,還有一反常之事就是異常嗜睡。
楚淮舟額前髮絲稀碎,凌亂中透着絲倦怠,看着比平時少了幾分鋒芒。
薄得透青的眼皮蓋在眸前,濃密的睫毛覆於其上,側蜷在被褥之中,白皙的臉上恬靜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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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說到就到。
寒雲達王子的迎親隊伍到醉語樓下時,楚淮舟纔不情不願地,從灑滿鮮紅花瓣,泡着皁角的浴桶中爬出來。
小廝站在屏風之後催促,“公子若是再不快些,王殿怕是要等急了。”
“若是耽誤了吉時,小人一個腦袋可不夠寒雲達王殿砍的啊。”
楚淮舟探手披上紅紗,從屏風之後走了出來,點頭之後又揮了揮手。
意思爲:“我知道了,喚人進來作妝吧。”
大門推開,最先進來的卻不是丫鬟,而是興致勃勃的薛應懷。
他笑的滿面春風,不知道的還以爲即將嫁人的是他本人呢。
“雲瀾,有何感受?”
楚淮舟本就不樂意理會人,扣腰封動作不停,眼睫也不曾顫動一下,沒理他。
薛應懷拍了拍自己腦門,“瞧我這記性,你聽不見聲音,也說不了話。”
“哈哈哈,明明修爲上遠不如我,卻事事都能壓我一頭的雲瀾尊上,也有今天?”
“哈哈哈,爽快,真是太爽快了!想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雲瀾仙尊,即將委身於男人身下,我就抑制不住樂呵呵。”
楚淮舟忍了又忍,絲毫沒放在心上,只當有狗在耳邊叫不停,聽見最後一句話時,終究還是按捺不住。
藉着穿外袍動作,用力往後揚起手臂,手肘狠狠地砸在薛應懷鼻子,眼睛上。
“啊——”他哀嚎了一聲,鼻孔中緩緩流出血,滴在地上。
他雙手捂住源源不斷涌血的鼻子,大聲吼道:“疼死老子了!”
楚淮舟故作不知,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嘴脣也張了一條小隙。
他虛心假意地伸手,扶住薛應懷肩,滿臉疑惑地歪歪頭,用脣語道:“你怎麼了?爲何流鼻血?”
他這樣問,薛應懷反不好意思說實話了,直直地擺手,“我沒事,我沒事。”
薛應懷進來詮釋了什麼叫做偷雞不成,反被揍,氣呼呼地捂住鼻子,走路帶風,落荒而逃。
“看什麼看?還不進去給他着妝戴冠?耽誤了寒雲達王殿的好事,你們擔當得起嗎?”
丫鬟們手中拿着托盤,之上是繁複精美的頭冠,還有繡工精良優致霞帔。
楚淮舟沒有心思看,癡愣地坐在鏡子前,看着自己這張年歲已老的臉。
他想:“再這樣梳洗着妝,也趕不上以前了吧?蕭璟泫還會不會喜歡?”
從醉語樓下來之時,儘管楚淮舟腦袋上已覆着不見光紅蓋頭,還是感受到了陽光的暖度。
“哇!這就是屏風後奏樂的琴師啊?這身姿體形,竟是如此的修長玉立!”
楚淮舟充耳不聞,即將下階梯之時,他頓了頓腳,深吸了口氣。
蕭璟泫會不會來?
他垂下眼簾,紅蓋頭之下探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手指修長不細,掌心寬大,掌紋清晰。
單從手相來看的話,南疆這個寒雲達王子,或許也不失爲美人一位。
只是到底還是打動不了楚淮舟,不是那個人就不行。
楚淮舟愣怔了小會兒,瞥開了眼睛,自己雙手提着厚重衣襬,走了下來。
進轎時,又是同樣拿隻手,不死心地探在他蓋頭之下,想叫他把手放上去。
楚淮舟這次腳步沒停,假裝沒有看見,徑直地走過去,撞開了那手。
那人似乎無奈地笑了笑,手掌不知所措地縮了又伸,最後撩起了轎簾。
他只得縮回,準備掀起轎簾的手,翻了個不俗不雅的白眼,自作多情。
楚淮舟拱身彎腰坐了進去,坐墊上鋪了上好的貂絨,便是轎子搖晃起來,也不會覺得硌得慌。
他伸手揉了把,心想:這個感覺,倒是跟蕭璟泫在扶光殿中,佈置的那把石椅差不多。
腦中又不自覺浮現那隻,探在蓋頭下的手掌,似乎有點說不出的熟悉感。
是錯覺嗎?
來不及細想,楚淮舟只感覺身體猛地往下一沉,外面高喝聲響起。
“起轎——迎新回宮——”接着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嗩吶等樂器齊響。
風穿透轎簾,微微掀起他蓋頭時,他瞧見了與雲寒達王殿,同行笑臉嘻嘻的渝懷。
楚淮舟深深探了口氣,緩緩闔上了眼。
便是如此,蕭璟泫也還是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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