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 章 迷境
“可你偏偏就扛下來了，甚至比我還要更加清醒……”
船姑的視線在小女孩和麻衣老者身上不停輪轉：“看來你不是什麼二代那麼簡單……”
“迷境？”小女孩咀嚼了一下這個名詞，忍不住問道：“這就是你們這些東西，對剛剛那個地方的稱呼嗎？”
“沒錯，”船姑挑了挑眉頭，說道：“那個地方很奇怪，有點像是幻覺，但卻有着真實存在的祕力流淌，有一些真實不虛的物質作爲依託……所以我們將其稱之爲迷境。”
“這東西很奇怪，與天河迷霧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但最終還是發展到了現在這種共生的地步，對於夜行天河的人來說，無論是迷霧還是迷境，都很危險。”
“但偏偏我們又不能躲避。”
“要做生意就必須避開天河水師，要避開天河水師，就只能在夜晚做生意……別看迷境好像很危險，可這東西卻也有着很大的用處。”
“這些迷境，是天河迷霧狀態下的唯一參照物。”
“每個世界都有着專屬於自己的迷境。”
“我們剛剛所路過的，就是專屬於仙界的迷境。”
“在所有迷境中，是最強大的一個，其中甚至有道祖講道的虛影顯化……”
船姑一口氣說了很多東西：“正是靠着這些迷境作爲地標，我們才能夠在迷霧中的天河不失方向，準確找到一個又一個的世界……”
她的視線緊緊的盯着小女孩，站在她身邊的船伕也是如此。
破船周圍，不知不覺間又有模模糊糊的巨大黑影顯現。
還是那般的巨大，帶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而且這次不止一頭，足足兩頭巨大黑影佇立在破船兩邊，跟隨着破船慢慢往前滑動！
“小妹妹，我和你說了這麼多東西，你是不是也該回報一下，說點你知道的東西？”船姑緩步向前，慢慢靠近小姑娘，語氣盡量顯得很是輕柔：“我看你好像是知道點什麼東西的樣子……”
“呵呵……”船姑的話語和舉動，將小女孩從沉思的狀態當中驚醒，她冷笑看着船姑，眼中殺意涌動，血紅色的煞氣又開始在她身上顯現：“若不是還要你們撐船……”
小女孩最終還是沒有選擇痛下殺手，她輕輕在身旁的麻衣老者身上一拍，掌心處有靈光閃過。
這是早已約定好的暗號。
麻衣老者迅速解除了自己對於五感七竅的封閉，重新睜開了眼來，恢復了對外界的感知。
船姑連忙向後退去，滿臉戒備地看着這邊。
雙方互相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是恢復到了最開始的狀態，船姑父女再度開始撐船。
船上還有八個仙人盤腿坐在地上，他們各自封閉了自己的五感和七竅，用這樣的方式來度過迷境劫難。
這方法有些討巧，但的確有用。
唯一的缺點就是，如果沒人喚醒他們的話，他們就會一直這樣保持下去。
哪怕失去對外感知的心神焦躁無比，也不敢自己主動出來。
人在失去對外所有感知的時候，只能感受到一團涌動的黑暗，彷彿被世界拋棄了一樣。
這個時候，人對時間本身也沒有感知，因此時感是錯誤的。
你以爲你已經封閉五感七竅過了數萬年，實在忍耐不住，於是破封而出，打算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恢復了五感七竅才發現，原來時間只過了幾秒鐘而已，危險還在。
於是就死翹翹了。
這種事情，在偷渡船上，時常發生。
按照潛規則和約定，一般都是到了安全地帶，再由船姑父女將這些人打醒。
醒來之後，此前封閉自己的仙人往往會發現，自己這些人中少了那麼一兩個。
船姑婦女就會一邊舔着嘴脣一邊解釋，說是有河中的魔怪侵擾，將那些人給掠走了。
真相如何，無人知曉。
只是現在，船姑父女已經沒有了這樣的心思。
他們規規矩矩的開着船。
又行駛了好一會兒，偷渡船撞入了另一個迷境當中。
凡界的迷境，是不能和仙界迷境相提並論的。
仙界迷境，神魔滿座，有道祖講道。
而普通凡界迷境，往往只有一尊神魔。
雖然也很強大，但麻衣老者總算是不必再封鎖自己了。
片刻之後，破船從迷境當中駛了出來。
“我們臨時調整了航線，拋棄了這些位客人原定的一些目的地和渡口，打算先送二位去原界再說……”船姑侃侃而談，小心翼翼的示好。
麻衣老者沒有說話，只有小女孩從喉嚨裏嗯了一聲算作迴應。
船姑父女也不知道這兩位到底是什麼意思，一時間心情有些忐忑。
幾個時辰後，偷渡船再度撞入了一個迷境當中。
這一次在迷境當中坐鎮的，便不是神魔了，而是一位古時的仙人。
仙人盤坐在洞府當中，肩頭處有日月環繞的異象，身後有龍鳳飛舞的祥瑞。
在他的身前，一個又一個氣勢不凡的人各自盤腿坐着，正隨着仙人的講道而搖頭晃腦，看起來享受無比。
“我們已經到原界河域了。”船伕沉悶着聲音說道：“這個仙人有些古怪，別盯着他看……”
船姑父女看起來對這古仙頗有了解，兩人死死低着腦袋，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不敢擡頭看上哪怕一眼。
麻衣老者在偷渡船剛撞進這一迷境的時候，曾經擡頭瞟過那古仙一眼，此刻他緊緊閉着眼睛，低下了腦袋，渾身顫抖，閉合的眼皮不停往下流淌着鮮血。
船上那八個仙人依舊緊閉自己的五感七竅，對外界一無所知。
偌大一艘船上，只有小女孩雙手抱胸，表情平靜地看着那位講道的古仙人。
那本該只是幻覺的古仙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默默擡頭向着這邊看來。
二人視線對視。
古仙微微張了張嘴巴，表現的似乎有些驚訝，他伸出一隻手來，想要抓住什麼。
可伴隨着他的動作，這處迷境變得不穩了起來，發出毀天滅地般的巨響，那映照到天河迷霧之上的仙光都不穩了起來，似乎將要化作無盡仙劍，斬盡一切魑魅魍魎。
那原本各自閉目聆聽仙音的弟子們也被這變故驚醒，紛紛擡頭。
有人站了起來，躬身向着古仙詢問着什麼。
在船姑父女等人的理解當中，這一處處的迷境雖然成因不明，但本質上都只是幻境，或由往日真切發生過的時間碎片組成。
如果他們此刻願意睜開眼睛的話，那麼眼前所見的一切，將會將他們驚呆，推翻他們以往所有的猜測。
只見那古仙將手指向破船這邊，嘴脣上下張合，似乎正在與衆弟子交流着什麼。
說完之後，還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揮一揮衣袖，原本即將崩潰的迷境也就重新穩定了下來。
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只是古仙及其衆弟子目光彷彿被這邊牢牢粘住了一樣，一直在盯着這艘破船。
直到破船離開這處迷境。
小女孩捏着自己的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麼。
船姑父女也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一切似乎與以往的經驗和早已習慣的一切有所不同，但他們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去深入探究什麼，於是便什麼都沒問，只用心操控着破船。
麻衣老者呼吸急促，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他伸出顫抖的手捂住自己的臉，喉嚨裏發出了短促痛苦的喊叫。
小女孩走上前來，幫他查看了一遍，發現他的眼珠已經徹底爆碎了，流淌出的碎片和血液，更是將他的上下眼皮完全粘在了一起。
麻衣老者，一個雖然隱姓埋名，在仙界名聲不顯，但實力卻高深莫測的大羅金仙。
一雙眼睛就這麼被廢了。
船姑父女見此，更是驚恐。
“那古仙，究竟是什麼修爲境界？”父女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流淌着同樣的疑惑。
“不管如何，至少這個地方是永遠也不能再來了，以後關於原界的單子全部推掉！”
疑惑得不到解答，心驚膽戰的兩人很快就下定了同樣的決心。
在這樣的決心下，這艘破爛的大船開足了馬力，在滿是迷霧的天河上狂飆。
很快，破船這邊的迷霧就開始逐漸淡去。
站在船上，甚至能看清前方的一些模糊輪廓。
伴隨着破船越來越近，前方的一切也愈發清晰：一個年久失修的小碼頭。
“二位，這裏就是你們要來的原界了。”船姑笑盈盈的對着小女孩說道：“下了碼頭，一路直走，你們就能到達原界。”
小女孩拍打了一下麻衣老者的手背。
麻衣老者哆哆嗦嗦的從自己的儲物袋中取出了一顆金色的骷髏頭，一揮手，骷髏頭就從他手中飛了出來，在空中劃過一道金光，落到了船伕手裏。
船姑父女二人對望一眼，眼神都不由自主被那金色填滿，眼中滿是驚喜，忍不住反覆確認了一番。
“不用懷疑，這就是你們日夜盼望的東西。”小女孩拉着麻衣老者的手給他指明方向，兩人從破船上飛了下去。
麻衣老者的傷很重，也很麻煩。
不是說不能治，只是現在的情況下治不了，得回到仙界才能想辦法，而且就算能治，也得付出巨大的代價。
兩人落到了小碼頭上，頓時，一股淡淡的木頭腐臭味縈繞鼻腔。
小女孩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掩鼻，眉頭微皺，眼中滿是厭惡。
她低頭一看，小碼頭上，被他們兩人踩踏的位置，很是輕鬆的就多出了兩個下陷的腳印。
這個小碼頭不知是因爲年久失修，還是靠近天河的原因，已經半腐爛了。
走在上面，一步一個腳印，還伴隨着各種咔嚓咔嚓的輕響，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塌。
“這破地方到底是誰建的？”
“有本事建，難道還沒本事固定時間修整一下嗎？”小女孩忍不住抱怨。
得到那金色的骷髏頭之後，船姑父女心情大好，依靠在破船邊上笑道：“這就不知道了，反正自我父女二人開始擺渡的那一天開始，諸天萬界，便都有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碼頭……”
“至於這碼頭到底是何人修建的？又爲何不進行保養，這些問題很多人都問過，但最終還是沒有答案。”
閒聊了兩句之後，兩人感覺閒話說的差不多了，於是各自抱了抱拳，說道：“那麼二位，從今往後我們便相忘於江湖吧……”
他們已經做好決定了，以後絕不再過來這邊，也不會來接這兩人。
管他們到底能不能活着回到仙界……
兩人的算盤打的很妙，可惜人家小姑娘也不是好忽悠的：“什麼相忘於江湖？”
“你們不會以爲我是什麼好騙的小姑娘，出門不調查物價的吧？”
“就你倆收的那點船費，再漲十倍，也買不起我給你們的東西。”
船姑父女兩人臉色一變。
他們想跑。
可那剛被他們收入囊中的金色骷髏頭卻爆發出一陣金光。
骷髏頭上下巴開始張合，牙齒碰撞在一起，發出打鐵般的聲音。
船姑女兩人都痛苦的倒在了甲板上。
破船周圍，迷霧微微被擾動着，兩尊無比巨大的黑影痛苦的扭動起來。
“這東西是定金，從今往後五百年內，你們就等着給我打工吧。”小女孩牽着麻衣老者的手，緩步走進了前方的昏暗當中。
只有她那越來越小的聲音隨風飄來：“你們也不用急着走了，就在這裏等着吧。”
“我們兩個辦完了事，很快就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金色骷髏頭才重新沉寂了下去，變成了死物的模樣。
船姑父女兩人渾身大汗淋漓，身上的皮囊都破了，露出了中空的內部，腐臭的氣體瀰漫而出，搞得甲板上一陣噁心。
“我恨吶！”一道驚天動地的咆哮聲傳來。
不是從破船上傳來，而是從夾住破船的兩道巨大黑影身上傳來。
“一個不小心，居然就變成了別人的手下……”
伴隨着咬牙切齒的聲音，一道巨大無比的黑影驟然彎腰，露出了一張醜陋無比的巨臉。
由石塊、碎骨和神兵碎片組成的牙齒不停摩擦，迸發出刺耳的響聲和四濺的火花。
巨嘴張開，啊嗚一聲就將四個自我封閉的仙人吞了下去。
另外一頭巨大黑影連忙跟上，搶到了另外四個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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