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口无言(一) 作者:未知 花家如今是富贾之家,但花如令早年也曾经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老来得子,自是疼爱有加,却未料幺子七岁一场大病,夺去了他的光明。 花如令知交满天下,为人又颇为爽快,很多人都愿意同他交好,听闻稚子失明都纷纷介绍各地有名的大夫,花如令不辞辛苦請来各地名医,得到的却只有失望。 到如今,已经五载,叫得上名的大夫都請了個遍,七童已经一十二了,初见少年峥嵘,独独一双眼睛,沒有半点光影。 他不甘心。 听闻最近江湖上“哑医”医术出神入化,虽然已经不抱几分希望,他還是托朋友請了這位难請的“哑医”。 “哑医”在江湖上扬名,也是近两三年的事情,沒人知道他出身如何,传闻他姓苏,一身青衣,面容俊俏,气质高华,医术高超,武功难测,却独独口不能言。 有些人說他连自己都难以医治,定然是江湖虚名,可有些人却将他奉若神明,言他用药精准非常。 但是這江湖上,有点名气的大夫,都难找得很,要不是他那位朋友曾经帮過“哑医”一個忙,也請不来。 但见到“哑医”的时候,他不得不喟叹江湖传闻不虚,确是人中龙凤,不過……实在有些年轻了点。 “苏大夫远道而来,辛苦了。” 叶虞也沒有想到這回的身体這般惨,他醒来的时候,被扔在乱葬岗上,又是夏天,气味实在难闻得紧,而且他全身都疼。 他心中咯噔一声,暗道這回可能要残得有些過分了。 不過想到上個世界沒有半点痛觉,又觉得能够接受了,精神上的折磨才更加难受。 他全身像被打散了一样,花了极大的力气才离开乱葬岗,也幸亏他空间内有些常用的成药,不然可能就要直接去下一個世界了。 等到他安顿好自己,休养生息,已经是三個月之后的事情了。 万幸的是,并沒有全身瘫痪,四肢完整,认人也清楚,就是嘴巴裡舌头短了半截,口不能言。 本来他身上穿得跟乞丐一样,皮肤也很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手上最多,一看便知道是在贫民窟呆的,想来這次身份应该沒有太大的遗留問題。 可当他开始调养這個身体的时候,就不這么想了。 身中奇毒,对一個乞丐来說,用這样珍稀的毒,着实有些浪费了。而且嘴巴裡莫名其妙丢了半根舌头,莫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被杀人灭口了? 初来到這個世界的时候太狼狈,他也未来得及融合這個身体的记忆和系统给出的信息,等到他要融合的时候,却发现這身体未有半点记忆留下也就算了,系统也只给了一個名字。 這具身体,名唤苏郁青。 连年岁都是靠他自己摸骨摸出来的,十六岁,不大不小,习武倒也不算太晚。 问系统为何,系统只道此世界主线任务为隐藏任务,须宿主自己触发任务,系统才会發佈任务及信息。 這样也可以,上個世界逼得太紧,這個世界可以先歇会儿,左右系统也沒有规定任务完成的時間。 既然他并不知道這個身体的信息,那便本色出演好了。 已经很久沒有這般自在,由着自己的兴趣开了家医馆,也不知道是何时传出了“哑医”的名头,他也沒管。 這次到花家堡来,也只为了還一個人情。 他无法开口,所以面对花如令的客气,也只是用手示意了下。 “老夫知晓苏大夫的难处,可否移步花厅为小儿把脉?”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叶虞并未推辞,由花如令引着穿過楼亭进入花厅。 花家是典型的江南人家,小桥流水,又种植着各色花卉,看着赏心悦目,而花厅中早已有一少年等待,叶虞视力练武后极好,少年身着月白长衫,面容俊秀唯一双眼睛沒半点光影,想来定是這花家七子。 等走得近了,少年起身来迎,动作顺遂,步伐轻盈,内力小成,就像是眼睛全无毛病之人。 倒是一個有意思的少年。 “爹爹!”少年虽年幼,却稳重非常。 “這位是给你看病的苏大夫,医术极好。”然后又对着他介绍道:“這是我儿花满楼。” 听着花如令介绍他,少年便转過头来,道:“苏大夫好!”已经五年了,他知道爹爹自责,可…… 叶虞下意识地想到抬手,可一想到对面的少年看不到,便从怀中取出纸笔。 为了行医方便,他随身带了纸笔。 【花老板,可請令郎坐下,我为令郎把脉。】 花如令一看,便心下稍安定。人皆說字如其人,這苏大夫看着未及冠,字却飘逸中带着稳重,定然不是信口雌黄之人。 少年很听话,叶虞伸出手细细为他把脉,良久,将手放下,拿着笔却久久未下笔。 “苏大夫,可是又……”不行嗎? 叶虞摇了摇头。 “那是?”看到他摇头,花如令大喜,却不敢太過惊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回了。 【花老板,令郎是否幼时曾生過大病?】 “是,七岁那年。” 【如果是那时,我定然可以让令郎复明。可如今已過五载,時間太长了,我只能尽力一试。】 花如令一看,当即大喜道:“苏大夫只管施为,有医药的需要尽管提。” 叶虞摆了摆手,他又写道:【花老板,我知你爱儿心切。但要让令郎恢复到常人一般,却是不可能的。】 【先别忙,你可与令郎商量一下,我会在扬州留三日。】 其实刚刚把脉,叶虞就知道這种症状不好治,就算治了,视力也只能达到常人的十分之一左右,和睁眼瞎也沒太大的区别,只是能够感知到光亮,看到些许人影罢了。如果放在现代,依花家的财富,完全可以换副□□,复明不是太难的事情。 放古代,叶虞自问医术卓绝,考虑到细菌啊活体移植的問題,也决计是完成不了這种手术的。 所以他才停顿了许久。 少年倒是可惜了,但想到自己经历過的那些,又觉得沒什么。旁人看他们辛苦,对他们同情,真正的感受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并不是每個瞎子,都怨天尤人。他如今口不能言,行走江湖见到一些人,总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常人,只是少了一项能力,生活稍有不便而已。 沒過一日,花如令便派人来請他。 治疗周期有些长,叶虞住进了花家,开始了给花满楼治眼睛的日子。 因为要给花满楼治疗,叶虞就近住在了花满楼院子旁边的万云阁,离药房也近。 花满楼有些好奇,为什么初次见面的时候,苏大夫连一句话都不說,他本以为是看他年纪小,以为他承受不住病情所以当面不說,心想苏大夫真是一個温柔的人。 可等苏大夫离开,他问了爹爹才知晓,苏大夫口不能言。 他七岁的时候醒来知道自己看不见之后很长一段時間不喜歡說话,可后来他慢慢开始接受现实,便又开始与外界接触。 无法诉說自己的想法,仅靠纸笔,是很难受的。 爹爹极力支持他治眼,想了想他便答应了。 他下意识地对苏大夫带了些许亲近,這還是他第一次想要亲近除了家人之外的第二個外人。 苏大夫不能开口說话,他又无法看到,他们一直是用纸笔交流的。 淡淡的墨香,流转在指尖。 他本可以开口說话的,苏大夫是听得到的,可他下意识地選擇和苏大夫一样的方式。 #从小就是小暖男# 他自幼聪慧,失明后以声音识人,本以为他会很难认出苏大夫,可他却从未认错過。 苏大夫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独特的药味。与旁的大夫不同。 叶虞也觉得少年小小年纪生在富贵之家竟如此懂事,想到上一世的少春,难免带上了几分怜惜,两人相处也算愉快。 花满楼的眼睛即使不治也不会危害性命,所以治起来用药就要很精准,不然用得多了,难免有伤身体,是药三分毒。 叶虞除了给他药浴之外,主要是用针灸之术刺激。 当初大病导致他角膜软化,后沒有注意就直接穿孔才导致失明。他如今做的,就是刺激角膜再生,可再如何生,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只能稍微看得见东西罢了。 如今是春日,花园裡百花盛开,叶虞在给少年施针之后,便取下了腰间的笛子。 這是当初黄药师送给他的生辰礼物,用的是上好的白玉,他也沒什么趁手的武器,所以行走江湖便将它拿了出来。 轻轻放在唇边,呜呜婉转的声音便流转开来。 突然,墙头便传来一個少年的声音,清脆开朗:“七童,這次可比上次吹得好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