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章 今夕何夕
三人穿過内堂,来到菊花的一间客厢内。那客厢用今天的话来說是個独立的套间,起居室跟寝室之间由一方云母屏风分割开,室内的陈设虽然說不上豪华,可也别致精巧,床榻、桌椅、書架等等一应俱全。房间临着外面庭院当中的池塘,环境十分优雅。
葫芦爷爷請左瑛坐下,为她点上房间裡的灯后,微笑道:“冰糖姑娘,請小坐片刻,老仆這就去吩咐厨房为姑娘准备晚膳。”他又伸手牵住风儿的小手,“风儿,跟葫芦爷爷去厨房为冰糖姐姐准备好吃的,不要在這裡打扰姐姐休息了。”
“不嘛!”风儿小嘴一扁,夸张地摇头摆脑,发着三岁小孩的脾气,“风儿要跟冰糖姐姐玩!”
葫芦爷爷弯腰摸了摸风儿的后脑勺,笑道:“风儿听话。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左瑛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一动。
她将此行视为赌局,并非小题大做。
无为居的主人李开宗食她贺兰氏三代君主的俸禄沒错,看尽繁华荣禄不会轻易受功名利禄yin*沒错,即便已经归隐却依然在朝中有着连贺兰楚也忌讳三分的影响力因而不会轻易受到威胁也沒错;但是要弄清楚的是,对他有知遇之恩、跟他感情最为深厚的那位君主太祖皇帝,是贺兰瑛和贺兰楚共同的祖父,在李开宗面前,這两人是沒有太大的亲疏之别的,无论是效忠于贺兰楚一脉還是为贺兰瑛兄妹一脉办事,李开宗都沒有违背自己的忠诚。左瑛分析,在贺兰楚和贺兰瑛的两個哥哥的王权斗争中保持中立,再加上左右逢源的处事手腕,正是李开宗的势力得以完整保全,让双方都不得不买他面子的最重要原因。
然而现在的情况跟五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贺兰瑛兄妹一脉跟贺兰楚一脉的势力相距悬殊,双方已经不是制衡之势。李开宗這個惯看风云的资深政客怎么会看不出来,贺兰楚多年的部署已经到了收網的时机。贺兰瑛一旦被除,贺兰楚就会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這個时候如果李氏還继续坚持之前所保持的“中立”,实际上就将会变成与贺兰楚对立。這定然是惯于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人最不希望陷入的局面。
不难想象,李开宗在這個时候放弃中立立场的机会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时期都大。如果能够替贺兰楚将贺兰瑛解决掉,以免却他瓜田李下之忧,那定然会是一份最拿得出手的进贡。
但是,以李开宗的能耐,对付像公主這样一個头脑简单、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孩,有必要费這样的周章嗎?或者說给她這样的暗示,让她打這么些哑谜,是不是太难了点?
這正是左瑛认为這盘赌局還有一丝胜算的原因所在。赌的就是李开宗還沒有完全对贺兰瑛失去信心,心存试探。
“老人家,我不饿。”左瑛站起来道:“我只想知道,李管事有沒有什么话交待给我?”
已经牵着风儿走到客厢门口的葫芦爷爷回過头来,依旧带着可掬的笑容,毕恭毕敬道:“冰糖姑娘,李管事交待,請姑娘在這裡放宽心修养,就当自己家裡一样便可。姑娘如觉得有任何伺候不周务請随时跟老仆說,以免李管事回来以后,责罚老仆以不敬之罪。”
“感谢李管事好意。”左瑛笑了笑,“但是我来這裡,并不是为了逃避的。”
葫芦爷爷笑容不改,“‘今夕何夕,今日何日’。有时候,一個人何去何从,为何会出现在某时某地,看似理所当然,实际上却是最难回答的問題。冰糖姑娘何不认真三思?”
葫芦爷爷說罢,转身走出房门,左瑛快步追上去的时候,两扇房门已经被“轰”地一声从外面合上。迅雷不及掩耳,直让人怀疑這老头是不是练過。
左瑛推了两下,沒能将房门推开,知道对方已经在外面将房门闩上了。
强买强卖?這老头還真会谈生意。左瑛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真好!真好!以后冰糖姐姐可以天天陪风儿玩了!”
外面传来风儿說话的声音和“咯咯”的笑声,左瑛知道葫芦爷爷并沒有走远。
“老人家,”左瑛的声音正好足够穿透门板:“难道這就是府上的待客之道嗎不跳字。
葫芦爷爷浑厚的声音透過门板传来,“冰糖姑娘切莫误会。外面风高雨疾,李管事挽留姑娘,只是希望能为姑娘支起片瓦,安心静待风平雨歇。這也是国老的意思。”
沒错,外面天黑路滑社会复杂,但是只怕风平雨歇后,外面就再沒有她左瑛的容身之所了。
“你既然能够替国老‘挽留’我,那我想你也一定能替他回答我一個疑问。”
“姑娘請說,老仆知无不言。”葫芦爷爷的语气依旧和蔼有礼貌還带着笑意。
左瑛翘起双手靠在门板上,一只手正好能摸到放在前襟裡的“银火”,“国老当年以万贯家财作赌注,押在当时還是柱国将军的太祖皇帝身上豪赌。但是以当时的形势,显然是已经四世为王、坐拥千裡的南王更有胜算。不知道国老有沒有想過,如果当年的赌局输了,结果会是怎么样?”
门外传来葫芦爷爷轻声一笑,“請恕老仆孤陋寡闻,据老仆所知,老爷乃是一名生意人,并非投机取巧、一掷千金的赌徒。”
“生意”?老头,巧得很,你大小姐我也是做生意的。要是你李家早认识我,倒腾点军火過来,押谁谁赢,不就跟玩儿似的嗎?左瑛不由一笑。
“老人家,做生意的谁能保证稳赚不赔?所谓‘生意’,不過是听起来风险小一点的赌博而已,其实也未必——世上可以买卖的货物何止千万,经营的方式更是多如牛毛;将资本押在哪儿,怎么押,变化比在赌桌上复杂得多。這么說来,赌博只不過是简单化了的‘生意’而已;生意反而是复杂化了的赌博。”
门外又传来葫芦爷爷爽朗的笑声,“冰糖姑娘果然心明如镜、冰雪聪明,老仆我糊涂、糊涂喽。居然连赌博和生意都分不清了。”
老头,你不糊涂,你比猴都精。左瑛听得出来,這句话表面上是老头在自嘲,可事实上是在映射她。
非要谈生意,也行。她笑了笑,“敢问老人家,除了独到的眼光和精明的生意头脑以外,对于生意人来說最重要的還有什么?”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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