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164：高先生講，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迎新送舊古來如此。
這邊高要還在緊急籌辦婚禮，而劉家卻已經開始操辦劉福的喪事。
高要本來準備要去的，卻被三嬸按住。
用她的話來講，這個叫紅白煞，是大忌，是會影響運到的。
既然高要去不了，他想着便只能安排高晉過去，正好可以給雷洛做個伴。
劉家早已搭好了靈堂，縞素飄飄，哀樂聲聞數裏。
“報，雷洛、高晉，到！”
“家屬答禮！”
靈堂哀樂聲更重，代表孝子賢孫的劉榮駒迎上前，“雷老總，晉哥。”
人走茶涼，劉福在位的時候威風八面，不過他這一走，來祭拜的士紳名流就少了不少。
過來祭拜的也就是些跟東福和有瓜葛的江湖人物以及條子。
雷洛心中更是警醒自己，他認爲要哥講的對，人生在世應當把握當下，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這眼前的劉福豈非就是最好的例子？
要知道劉榮駒當前可是東福和的龍頭，是江湖大佬，就這種情況下，來祭拜的名流都不多啊。
“高先生不便過來。”
高晉說道：“讓我來代替。”
死者爲大，高晉也是難得如此和顏悅色。
“明白，明白。”
劉榮駒已經接到命令，要自己改組東福和，當下就誠懇說道：“晉哥，你能來我很高興。”
“等事情忙完，大家一起出來飲酒。”
高晉不再說話，只是接過香開始跟雷洛一起敬香。
靈堂之中起碼有十幾雙眼睛看着，這裏面有東福和的人馬、有劉家的人也有外來的賓客。
眼神有陰鬱、幽冷、狠厲，也有溫和、熱切。
雷洛跟高晉三鞠躬完畢便將手中的香交給司禮而後走出靈堂，
“這邊。”
雷洛悄悄拉下高晉衫尾：“姚老總在。”
姚老總當然就是姚木，他獨坐一桌，身後還站着陳強等人。
“老總。”
雷洛在深水埗中已頗有名聲，但是在姚木面前也不過就是個帶槍的，“我是深水埗雜差房的雷洛。”
“這位是忠信義的高晉高龍頭。”
姚木雙目微眯，如同深不見底的幽泉，銳利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下，無形的壓力壓的雷洛寒毛都差點豎起來。
倒是高晉無所謂，他眼裏只有高要，除此皆是餘子。
姚木也沒有多講，只是揮下手：“你們忙。”
雷洛心頭一沉，姚木的態度不太友善，看來還惦記東莞幫死傷之事，“叨擾了。”
他不卑不亢的態度倒反而讓姚木起了絲興趣，
“聽說你們深水埗最近六國大封相。”
雷洛本來已經準備走人，聞言便略有所悟，難道姚木是因爲深水埗最近的械殺案，
當下就回道：“老總，是有這回事。”
“勢不可用盡。”
姚木說道：“年輕人，過剛易折。”
雷洛呵呵一笑，姚木是潮州人，是港島華警中的在前線的第一人，但是潮州幫沒有在他手上而興。
如果不是要哥幫自己搭上司徒志仁，或許自己還在做便衣！
他有什麼資格跟自己說這個？
雷洛氣勢頓變，凌厲如劍：“老總，阿叔爲警隊奉獻了一輩子，無災無病，結果卻被調去水警總部養老。”
“他做錯了什麼？”
雷洛再看姚木：“這裏我最小，別怪我講話大嘴巴。”
他能被陳立跟高要同時看中，是因爲這時候的他忠心義氣。
“至少阿叔還帶了一幫潮州人，他想辦法把我們轉爲便衣，捧我們上位。”
“老總，伱是我們潮州人在警隊中爬的最高的…”
雷洛搖頭沒有再講：“抱歉，失態了，告辭。”
有意思的是，陳強等人竟然沒有反駁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姚木眼眸內帶着絲複雜的神色：“走了。”
他站起直接招呼陳強等人離去。
……
“其實這不能怪他。”
說話的是高要。
雷洛跟高晉在上完香後便自覺的來高家報道。
高要等於是局外人，他反而看的還清楚點，尤其是在跟周溪年接觸過後，這判斷就更不一樣了。
他問雷洛：“你是怎麼上位的？”
書房之中只有高要、雷洛、高晉三人，都是自己人，雷洛便坦言：“是要哥花錢幫我通的關係。”
說難聽點，雷洛是走後門上去的。
“姚木呢？”
雷洛不假思索說道：“姚木破案大小數百起，其中多有劫械案。”
他怔住，而後喃喃道：“老總是因功上位的。”
姚木送過錢麼？
高要判斷應當是送過的，因爲鬼佬對港島的定位就是奶牛，有奶就要擠。
但是高要同時認爲，姚木能夠有今天的地位，是因爲他不可替代！
“不可替代？”
雷洛默默咀嚼，他以爲這4個字裏面大有文章，奈何文化沒跟上，所以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去理解。
“是的，不可替代。”
高要指一下書房裏的書桌、靠椅等等：“這些全部都可以替代。”
“但是。”
高要站起拿起書架裏的書翻開，他對雷洛跟高晉兩人展示，
“這裏面的文字就無法替代。”
雷洛懂了：“只要有什麼棘手的案件，鬼佬第一個就會找姚木，因爲在這方面上，鬼佬絕對信任姚木的能力。”
“沒錯，這個就叫專業！”
高要重新將書冊放入書架，lak仔的腦子確實夠靈光，
“但是這也是姚木的缺陷，因爲他靠自己上去，所以他就沒有認真去團結潮商。”
這年頭大家是相輔相成的。
當時的潮商要麼在做苦力，要麼經營小買賣，像小李的未來岳父不過是經營鐘錶的，在當時已經是潮商中的名人。
想想看，既然生意還沒有做大，自然也沒有人願意去找姚木，對這些潮商來講還不如找陳立、雷洛這樣的還接地氣一點。
“沒有人願意出錢。”
雷洛飛快接話：“所以在本次的探長之爭中，姚木那邊全面落敗。”
他想起來了，當時姚木身後那幾個人的表情就很怪啊，甚至都沒有嗆自己。
這不科學！
高要微微一笑：“所以他在真正的大亨眼中，其實只是紙老虎。”
“因爲沒有財做水來撐他這條船。”
船在水裏纔有用，在岸上有個屁用，那不得把船底都給磨光？
這就是高要一直以來懶得理會姚木的原因，大家都很現實，你不低頭，要哥幹嘛砸錢關照？
他跟着問：“現在問題來了，阿洛，你的不可替代性在哪裏？”
雷洛怔住！
爛泥是肯定扶不上牆的。
雷洛自思，論破案自己肯定比不過姚木，那自己能比什麼？
比錢？要哥雖然豬籠入水，但是東莞幫跟五邑幫的財力明顯更充足。
比人？
雷洛搖頭，他看高要嘴角勾着絲笑意，便老老實實請教：“要哥，我不知道，請你指點。”
高要開始好爲人師了，不過他並非有意賣弄，因爲他不僅是爲雷洛分析出路，其實也是在告訴高晉忠信義的未來應該怎麼走。
“現在警隊裏有多少人手？”
雷洛搖頭，他只知道深水埗雜差房有多少人，其他的哪裏知道？
“2100多個。”
雷洛心想要哥現在耳目真是越來越靈通了，便有點羨慕。
“現在港島有多少人？”
雷洛脫口而出：“上次報紙上說快有200萬了。”
高要點頭：“治安界有個密度理論。”
“他們認爲每1萬人中至少應該有25位警察，每位警察負責管理400人左右，如此才能確保社會治安的穩定。如果低於這個標準，警察隊伍可能會面臨有心無力的情況，社會治安會無法保證。”
雷洛對數字倒是非常敏感，他很快就算出來一個數字，
“也就是說起碼應該有5000名夥計？”
高要打個響指：“正解。”
他又問：“你現在已經是小探長，平常接觸的案子也很多了。”
“現在都怎麼辦案？”
雷洛腦子裏捋一遍後便看下身邊默不作聲的高晉：“一般都要阿晉派人幫手。”
高要意味深長說道：“那你現在能夠理解爲什麼鬼佬要設置刑事偵緝處了？”
雷洛深深點頭，他確實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好像世界豁然開朗。
“其實跟鬼佬管我們是一樣的，他們無法管理整個港島，所以需要我們來幫手。”
雷洛捏下拳頭：“但是他們只給權而不給官。”
高要釋然一笑，跟聰明人聊天就輕鬆多了，舉一反三嘛。
“現在港島面臨兩個問題，第一人口膨脹，第二飯碗跟不上人口膨脹的需求，那會出現什麼問題？”
“社會治安混亂。”
雷洛喃喃道：“大家出來只是爲了喫飽飯，如果可以喫飽，他們就不會鬧事。”
“誰來解決這個問題？”
“生產者還有社團。”
其實這個問題應該是鬼佬來解決的，但是鬼佬現在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他們連洋行都未必能保證，哪裏還管的了廣大市民？
所以便放權給一應華人大亨名流，要他們做好上下調節。
比如說先前高要所見的周溪年，他所承擔的就是這麼一個任務。
而放到港島，承擔這個任務的其實是社團。
高要悠悠道：“因爲飯碗太少，而且很容易被人搶走，所以大家纔要抱團成立商會以及社團。”
“主要目的是爲了給兄弟們一口飯喫。”
雷洛也進入了角色，他感同身受下後說道：“治安要社團，飯碗也要社團。”
“要哥，我明白了。”
撥開雲霧見青天，雷洛兩隻眼中滿是精光，他看着高晉說道：“阿晉，先前是我還沒有意識到。”
“要哥，我的未來在社團。”
這當然不是說要雷洛進入社團，而是要他懂得利用好社團的資源，讓鬼佬看到其在社團上所具備的不可替代性。
如此才能先人一步，又步步爭先。
雷洛有幾分僥倖，他認爲還好劉福做了短命鬼，然後東莞幫又跟要哥結仇。
否則領先一步的劉福比如會步步領先。
“恭喜你雷sir。”
高要歡快之極，他從酒櫃中拿下撥蘭地倒酒，而後分給高晉、雷洛，
“祝你們在江湖一帆風順。”
……
脫胎換骨的雷洛神氣活現，他跟高晉在趕往碼頭的路上說道：“要哥給我推開了一扇門。”
他神氣十足說道：“我現在非常有信心在深水埗扎跟下去。”
“接下去就是油麻地、尖沙咀、九龍。”
雷洛還是個年輕人，他胸口裏的那腔血被高要點撥後滾燙無比，文雅點的說法這個叫悟道！
雷洛晃着拳頭：“我雷洛一定會成爲港島最威水的長官。”
開車的高晉斜眼：“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已經是警務處長。”
“哈哈哈。”
雷洛笑的暢快至極：“也不是不可能。”
高晉問：“梁德霖目前一直按兵不動，你準備怎麼辦？”
當時梁德霖跟肥仔坤偷雞，在先前就找潮州粥等人洽談，成功讓這些牆頭草站隊五邑幫。
誰曉得陳立爲了支持雷洛以及他那一幫老部下，毅然辣手無情，要和聯勝做事剷掉了潮州粥等人。
這操作不僅震懾住深水埗中其他人馬，讓他們意識到這次潮州幫跟五邑幫之間的鬥爭是你死我活的漩渦，便不敢輕易搖擺。
而五邑幫因爲沒有考慮到陳立這看起來跟彌勒一樣的老傢伙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便吃了個悶虧，所以也暫時冷處理。
“梁德霖在等。”
雷洛說道：“現在肥仔坤也沒有踩進來，我們不宜輕舉妄動，否則反而容易露出破綻。”
“我的意思是，趁着現在冷處理的當兒，把兄弟們團結起來。”
雷洛剛剛在高要書房的時候想清楚了不少，他認爲鬼佬對於刑事偵緝處的要求無非是兩點，第一是搞定治安，不允許出現大規模的惡性案件（比如說殺人放火強姦等等。）
第二就是效益。託司徒志仁的福，雷洛最近跟史密斯、葛柏等走的很近，因爲這個，他甚至都開始能說點單詞了。
通過這幾個鬼佬讓雷洛看的很清楚，只要不出現大規模的惡性案件，這些鬼佬根本無所謂社會是什麼樣的，他們就是要錢！
文雅點的說法叫差響！
這錢得是持續性的收入！
從哪裏來？當然是抽水咯。
雷洛認爲現在深水埗的經營狀況存在惡性競爭，那些搞粉攤、字花檔、妓寨之類的江湖人完全不懂什麼叫良性發展，完全一窩蜂！
這不僅造成動不動就會曬馬的情況，也嚴重影響了創收。
雷洛在做軍裝巡街的時候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只不過那時候他人微言輕，也沒有強有力的字頭撐他，所以他一直放在心裏。
現在就不一樣了！
雷洛認爲自己可以着手整頓深水埗！要是運作的好，說不準可以直接架空梁德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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