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231：賠了夫人又折兵！太平紳士？
頭幾天的時候港島颳起了陣風，好傢伙，那風都吹到半山的高公館去了。
誰曉得還沒刮幾天，這風就散了。
銅鑼灣鵝頭山利家！
“利己害人，欺貧重富，神憎鬼厭，街知巷聞。”
書房之中，利民則捏着拳頭在喃喃自言自語，他一直無法忘記當時父親被刺而亡後的場景。
濠江那邊紛紛大放鞭炮慶祝，炮仗聲持續不斷，還去娛樂場所歡聚作樂。
這些刁民！
一門生意罷了，數遍這兩江之地，哪一家沒碰過？怎麼就自家被針對？
搞的當時利民則不得不以長子的身份宣佈利家終身不再碰大煙生意，甚至勒令利家的人不得踏足濠江半步！
書房之中還站着溫貴，他假裝沒聽見利民則的自言自語，只是靜靜垂手站着。
良久，利民則才慢悠悠說道：“說吧。”
“兄弟們查過了，姚君的妻兒都不見了，據說是回了內地。”
“我已經派人跟去鄉下去查。”
“這些蠻子。”
利民則平靜的臉上浮起絲猙獰之意，他不自覺又想起父親身中三槍之事！
羅保這王八蛋，只因父親提起官司，便派人過來做嘢。
現在潮州幫又如出一轍，這是當身家金貴的五邑幫是死人啊。
“說說你的看法。”
梁德霖這吊毛自進深水埗後一直被潮州幫壓着，沒有什麼大作爲，水房都沒在其中撈到好處，溫貴能有什麼看法？
“利先生，我看，姚君是因爲被人要挾所以才悍然槍殺梁德霖。”
唯一遺憾的是，水房實在很難查到有用的線索，因爲做事的地方不是在深水埗就是在尖沙咀。
失去和聯勝支持的水房根本沒法把手伸進去，他們只能通過外面來調查。
“髒，太髒。”
但是利民則也不得不承認，人家這手段雖然髒，卻非常有效，看來自己這邊也要轉換下思路纔行。
“伯明翰那邊已經來了消息，那邊非常鐘意，下一次貨量加倍。”
溫貴喜形於色，有利先生牽線搭橋就是不一樣，煙是波斯土，買賣還做到了女皇境內，太鼓舞人心了。
“是。”
利民則確實當衆宣佈過絕不再碰大煙，但是他現在做的是黃砒的生意，所以他認爲自己並沒有違法誓言。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休看利家人前風光，實際上要不是利民則重新扶持水房搞白粉，利家早他孃的衰敗了。
要知道在1928年利希慎死後，其留下的遺產在扣除欠款後，總值2716400元，再扣需要繳交的八釐遺產稅217312元，只餘2499088元。
關鍵問題是利家是個大家族，利希慎共留下七子八女，而利希慎當時的主業就是大煙，他忽然之間撒手人寰，這一大家子的人喫馬嚼怎麼搞？
難道靠遺產坐喫山空？
當時23歲的利民則接手的就是這麼一個爛攤子，他是利家長子，但不是天才。
讓一個享福的公子哥重新開山架橋？怎麼可能！又不是拍電影。
在跟家裏的一些長者談過後，利民則便重新撿起大煙生意。
不過他曉得利家是風口浪尖，絕不能親自出頭來做這種事，便把事情交給水房來做。
而水房推出來的牌面是肥仔坤！
肥仔坤有多威水，他們利家進賬的銀紙就有多多。
不過這一切在肥仔坤被潮州幫爆頭後停止了，甚至連尖沙咀那等上好的分銷地都被搶走。
正所謂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利民則當然會不爽，這個仇，他一直記得呢。
“最近會再次展開禁菸行動。”
溫貴躬身：“知道了，利先生，我讓弟兄們低調點。”
“以後有什麼事情先找張榮錦。”
梁德霖被人做局搞掉，現在五邑幫唯一有資格主持大局的也就是張榮錦了。
利民則畢竟是場面上的人物，他不可能經常見溫貴這等草莽之人，所以張榮錦就成了很好的選擇。
“是。”
溫貴對張榮錦還熟一點，這位老總做事滴水不漏，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潮州幫…”
利民則揮揮手。
溫貴躬身退下。
潮州幫？溫貴心下思索，看來利先生很不服氣做的局被人給解掉，而且還賠上了一個梁德霖。
他心想利先生到底是富貴人家，雖然夠絕，但是在這個事情上面就欠缺了一層。
哪像潮州幫那些小赤佬，做事是出了名的狠毒，動輒就要滅口。
每每想起肥仔坤這等人物竟然都能被潮州幫的人活生生打死在街頭，溫貴便有點踟躕。
自重光後，五邑幫的這些大佬個個洗手上岸，搞銀行的搞銀行，炒金的炒金，個個都只當自己是清白良善士紳。
溫貴覺得有點搞笑，這些大佬真是莫名其妙，難道這麼做，外面的人就不會記得大家在那幾年時間到底做了什麼？
當時人食人，而華民代表會以及華民各界協議會內大佬爲了生存又做了什麼？
溫貴等走出書房後便直起身子，他認爲利先生做事未免有點不爽利，要換他來搞，要麼就把事情做絕，要麼就只當不知道。
而絕非這等做一步停三步…
溫貴前腳剛走，利民則後腳便接到了工務司的電話：“好，我馬上過來。”
港府的規矩是以華制華，這制華的這個人當然得是有影響力的人。不管利家在外面口碑任何，但是當時利希慎跟港島那些做洋藥的洋行的關係非常好，雖然利希慎走了，不過有一部分的關係卻被利民則拿到了手。
在利民則的有意經營之下，如今的他雖然還不是什麼非官守議員，不過有一些涉及到華人方面的會議還是會邀請他參加。
會議由簡禮夫主持，利民則掃一眼，周俊年、周溪年兩兄弟、簡東普…
都是當時華人翹楚。
“各位紳士，今天我們要討論的是霸王屋的處理問題。”
利民則心頭一個咯噔，霸王屋？
簡禮夫開門見山說道：“最近因爲上李屋村的公屋一事，外面鬧的沸沸揚揚。”
“雖然警隊已經將案由解釋清楚，不過我認爲，善事不應該遭受污衊。”
利民則心道早聽說簡禮夫司長非常賞識高要，沒想到賞識到了這種程度？
這是要借上李屋村一事從官面上爲拆除霸王屋正名？
“司長說的對。”
周溪年接話：“最近幾天，我跟律敦治紳士也在討論平民屋宇的問題。”
周溪年能夠這麼快成爲非官守議員，一靠他堂哥周俊年的傳幫帶，二靠他刷的慈善之名。
自從防癆會成立後，身爲會長的他可因此沒少出去交際，尤其是律敦治那邊，他可是經常坐下來一起飲茶的。
這其中律敦治就有想跟高要一樣蓋公屋解決貧苦羣體住宿的想法。
當然了，律敦治是沒有名利的想法的。
“我們討論發現，因爲當時南逃過來的難民太多，這些人直接佔據閒置的官地蓋屋。”
“這些寮屋沒有規劃，髒亂差，非常容易引起火災。”
衆人略略點頭，這幾天發生在上李屋村的火災之事就是最好的證明。
幸運的是那一場火災並沒有燒掉幾間房間。
“統一規劃勢在必行，但是這前提就是得解決霸王屋的事情，必須要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可守。”
周溪年擲地有聲：“不能因此寒了做善事的心啊。”
其實做善事是一塊，真實的情況是官地是港府的，現在卻爲難民佔據，如果不處理的話，會影響到城市的發展建設。
簡單點說，會影響到港府的利益。
利民則內心處有點不爽，本來設了一個局，結果人家跳出去就不說了，現在還要因此掃平所有障礙？
不過坐在這裏的都是老資格，利民則雖然承虎父餘威，但是想跟這些人掰手腕的話還差點，便只是靜靜聽着。
有周溪年開口，在座的這些人精又看出工務司好像下了決心定要解決霸王屋的隱患，便紛紛獻計獻策。
尤其是周俊年，他本來就是老資格的大狀，在上李屋村火災發生後，簡東普曾特意帶他家的麒麟兒簡約強上門求告。
當時兩家爲此討論許久，其中就有如何解決霸王屋隱患之事。
沒錯，今天的這場會議其實是周家跟簡家推動的…
“我們東方有句話叫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周俊年慷慨陳詞：“我認爲可以從公共衛生方面着手。”
“而後設置緊急條例，允許在相應的情況下立即收回土地，做到有法可依。”
“這樣便不會再出現上李屋村事件。”
周俊年沉痛說道：“媒體資源應當用來關注公衆事件，而不是接連幾天都因爲上李屋村之事而傾盡所有。”
利民則眼眸略微眯一眼，他是聽出來了，這東莞幫因爲聯姻之事，真的開始跟潮州幫走近了？
利民則又驚又喜。
驚的是東莞幫來港島最早，早已開枝散葉，雖然五邑幫後來居上，卻也不敢講一定能壓過東莞幫一頭。
因爲人家的錢財或許沒有五邑幫的多，但是人家在政界的關係就厲害多了。
比如說看看這周家兩兄弟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共處一室開會，可想而知鬼佬所給與的信任。
喜的是，如果東莞幫真的跟潮州幫聯手，很有可能會刺動五邑幫其他大佬的神經。
或許這些一直隔岸觀火的大佬也願意出手也說不定。
簡禮夫聽的頻頻點頭，他老婆就是平民房屋協會的董事，上李屋村一事發生後，搞的他也有點不高興。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講，簡禮夫肯定會支持該提議。
“周爵士說的非常好。”
簡禮夫用詢問的眼神看一下在座中人，見他們都沒有任何反對的意見後，便說道：“那麼我們就以周爵士所言向律政司提起報告。”
全程利民則等於只是旁觀，等會議結束，他便又匆匆離去。
周俊年看一眼利民則身影：“當年利先生倒也可稱一代梟雄。”
那時候利希慎並非兩江之地最大的鴉片商，不過卻是名聲最大的。
“虎父犬子也是常事。”
周溪年說道：“五邑幫這次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雖然外面並沒有什麼風言風語出來，不過潮州幫跟五邑幫之間搞出來的動靜很難會瞞過有心人。
比如說在起火後，五邑幫因何那般活躍？
而後面姚木又爲什麼會出動？
這要說這裏面沒有貓膩的話，簡直就是在考驗周家兩兄弟的智商，更何況周溪年還有一個潮州幫的乘龍快婿呢。
“哥，你說這次的事情是五邑幫哪位大佬在主持大局？”
“誰想得利誰主持大局。”
沒有人想知道背後的真相，對於他們來講，最要緊的是能不能從中獲得相應的利益。
“我收到風。”
周俊年在港府的人脈、資歷遠在周溪年之上，
“那個年輕人可能會在新港督到任的時候被授勳。”
勳章只是虛名，卻是項肯定。
周溪年雖然羨慕卻不嫉妒：“理所應當。”
“要是救了那麼多人都沒有獎勵，後來者又怎麼會效仿？”
周俊年呵呵一笑：“可能是雙喜臨門。”
周溪年一呆：“雙喜臨門？”
授勳無非就是發一個獎章，這是一喜，那第二喜是什麼？
正常來說，港府可能會擡舉爲非官守議員。
但是高要太年輕了，而且現在非官守議員的席位早被佔滿，周溪年認爲不太可能是這個。
那還能是什麼？
非官守太平紳士？
周溪年咽口唾液：“怎麼可能？”
最早推出非官守太平紳士，是因爲當時西人實在治理不了港島，而且那時候他們也沒有在港島設置警察，便給與太平紳士稽捕、斷獄之權。
可以想象成是宗族下的鄉紳。
權力非常的大！
不過隨後因爲警察、法院等諸多機構的出現，這些權力自然便被收回。
但是有一項隱形的權力並沒有被收回，就是維護治安。
比如說太平紳士可以隨時把電話打到一哥的辦公室提些治安上的某些問題或者某些意見…
又比如說太平紳士是夠格進總督府的…
這些看不見的權力，對於真正的有心人來講那可是相當重要的。
就比如說周溪年，他在去年才因爲協助港府梳理秩序有功，這才被任命爲jp（非官守太平紳士）
周俊年微微一笑，他給了個肯定的眼神，
“八九不離十！”
周溪年幽幽道：“心狠手辣的jp，對現在的港島來講，或許也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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