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用怕我難過，反正我也記不住
“媽，你和我爸就收着吧。許遠沒有亂花錢，那些年貨是別人送給他的。
至於那些菜，我之後會回禮的。”李欣然安慰着周慧說道。
她知道周慧是擔心許遠是通過這些物質來追求她。
“是啊，阿姨，您就收下吧。”許遠也在一旁附和着說道。
這母女倆性格還挺像，都怕虧欠了別人。
這一頓飯喫的很平靜，李勳不怎麼說話，只是一個勁的給李欣然和許遠夾菜。
周慧偶爾詢問一下，李欣然在學校的狀況，處處顯露着關心。
喫完飯後，周慧還要出門去撿些柴火回來，畢竟家裏用的還是土竈。
李欣然則是駕輕就熟的從角落的口袋裏挖出一盆稻糠，混了一些飼料，然後就端出去餵雞了。
她們家養了一些家禽，還自己弄了個菜園子。
村子裏不少人家都是二層的小洋樓，有着高高的院牆。襯托的李欣然家十分窘迫。
許遠注意到李勳似乎一直在看自己，時不時的就要從口袋裏掏出個小瓶子，往嘴裏灌藥。
明明是大冬天，可李勳額頭上竟然出現了細密的汗珠，好像很熱一樣。
“我叫你小遠，行嗎？”李勳終於是開口了，微笑的看着許遠。
“叔叔，您怎麼叫都行。”許遠笑着說道，隨後走到了那堆被放着的年貨前。
隨便找了一條大重九，然後自覺的拆開。許遠估計自己要是不拆，李勳和周慧是不帶拆的。
“叔叔抽菸嗎？”許遠將煙遞了過去。
李勳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一根。
兩人坐在門口吞雲吐霧，李欣然背對着他們，蹲在那裏餵雞。
李勳目光一直看着遠處的李欣然，直到一根菸抽完之後，這才又開口了：“我們家很窮。”
許遠沒想到李勳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麼接了。
“今天早上我起牀的時候，想着趕去城裏買個蛋糕。因爲今天是丫頭的生日……每天都是她的生日……”
許遠沒有說話，只是又給李勳續了一根菸。
“你是知道我這毛病的吧？我問我那婆娘，她說醫生說會好的，不過我家那婆娘一說謊眼睛就飄。她也是，還不如說實話，反正我也記不住。”李勳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又從口袋裏掏出了那瓶藥，倒了兩顆往嘴裏塞。
“大概是不會好了。”
“叔叔，欣然其實一直在努力。我相信醫療行業發展的這麼迅速，未來一定可以取得突破。”許遠幾乎不曾說過肯定的事，因爲投資人從來不會給人打包票。
但今天許遠破例了。他有些想象不出，李勳在那短暫的記憶中，如何做到先接受，再到坦然的。
他應該也不知道怎麼去面對李欣然吧，就像李欣然現在一樣，蹲在那裏餵雞，她也不知道怎麼去面對自己的父親。
因爲無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李勳都會遺忘。
“可能吧。”李勳又吃了兩顆藥，眉頭皺了皺，似乎有些痛苦。
他吃藥的頻率越來越頻繁。嘴角的肌肉在抽搐。
“小遠啊，跟我講講吧，在我記不住的日子，欣然是怎麼生活的。
伱也不用怕我難過，反正我也記不住。”李勳帶着些許懇求的語氣，看着許遠，腦子裏那劇烈的疼痛讓他額頭上青筋暴露，顯然忍的很難受。
許遠略微猶豫了一下，不過看着李勳那般痛苦的表情，他以簡潔的語言講述了一下李欣然這些年的境況。
從送外賣開始，到後來帝都的一些生活。
“謝謝。”
李勳聽完這些，終於笑了，他又看向了李欣然，目光中似乎很是不捨得。
他其實很希望這些事情是李欣然來告訴他，當然可能李欣然在之前打回家的電話裏，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只是他忘了。
李勳目光漸漸變得呆滯了起來，然後是茫然，然後是不知所措，想要起身。
可過一會兒又坐下來了，然後都是重複呆滯，重複茫然，重複不知所措。
短短四五分鐘的功夫，李勳從椅子上站起來了六次，每次都是用着一種陌生的目光看着這個院子，看着身旁的許遠，以及不遠處的李欣然。
李勳可能有無數的疑問，這個家怎麼這麼陌生？這兩個在他家裏的人是誰？
可惜，他連問題都問不出口，他的世界就已經被重置了。
撿完柴火趕回來的周慧，看到自己丈夫這副茫然的姿態，頓時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周慧匆忙的放下柴火，然後扶着丈夫進了屋子，然後把屋子給鎖上了。
李欣然聽到動靜扭頭看了一下，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只是神情中滿是沒落。
這麼多年一直是這樣，李勳的世界裏，充滿了黑暗，那扇鎖着的門彷彿永遠將他困住了。
“小遠，沒被嚇着吧？”周慧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許遠。
他們家的情況太特殊了，周慧一直害怕拖累了李欣然。怕許遠看到這樣的李勳，會被嚇跑。
“沒有的阿姨，我只是覺得您真的很辛苦。”許遠是發自內心的。
周慧黝黑的皮膚，蒼老的面孔，哪裏像一個40出頭的女人。李勳這樣的狀態不走丟就算好的了，家裏的事情估計都是她在忙碌，心力憔悴之下，她支撐的肯定很辛苦。
許遠一直以來看到的世界，雖然不是那般美麗，但也是第一次這樣直面苦難。
“雖然辛苦一點，但欣然很懂事。
醫生說現在的醫療手段治不好我家老李，不過上次手術過後，有時候他也能記得久一點。
今天應該是最久的一次吧，不過記得時間越長，頭就越疼，只能喫些止痛藥。”周慧沒有做出隱瞞，十分坦誠的同許遠說道。
“小遠，你是個好孩子，阿姨不求你對欣然多好，但還請你不要欺負她。”周慧和李勳所說的話如出一轍。
許遠點了點頭。
“我相信欣然，遲早有一天她會治好叔叔的病！”許遠十分肯定的說道。
……
“怪冷的，你就不用送我了。”許遠騎上了電動三輪車，揉了揉李欣然的小腦袋，溫柔的說道。
“那你注意安全。”李欣然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說道。
實際上，從她回來的那一刻，李欣然一直在剋制着。
許遠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叔叔已經很努力的在記住你了。”
“我知道，許遠你快回去吧，不要胡思亂想，其實我家很好。”李欣然微笑着說道，聲音很輕卻很平靜。
“家裏的生活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差，偷偷告訴你，我用思思的股票賬號賺的錢，還有富餘哦。
家裏的小房子很好，東西很舊，但是能用。我不想讓它變，因爲那是爸爸唯一熟悉的東西了。”
李欣然雙手背在身後，笑着看着許遠。她知道許遠肯定會想辦法幫自己，可些事情是必須由她自己親手完成的。
“好……天涼了，快回去吧。”許遠笑着揮了揮手說道。
李欣然很聰明，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堅強和固執。
目送着許遠離開，李欣然泯着嘴，微笑着深吸一口氣。
“幸好遇見你……”
……
“真冷啊！”許遠搓了搓手，早知道買輛代步車了，大冬天的開着個三輪凍的慌。
許遠到家的時候，二叔他們已經離開了。二叔一家住在外省，不過在江城也有房子，每年都會回老家過年。
黎香和許遠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媽，二叔他們走了？”許遠在門口一邊換鞋子，隨口問了一句。
“嗯呢，你二叔這幾天拾到房子，沒事你就過去幫幫忙吧。
這回你二叔估計是準備常住下來了。”許東來吩咐着許遠說道。
許遠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估計是人老了總念家，自己二叔纔想搬回老家來。
“兒子，來來來……”黎香把許遠拉到了沙發上，看這架勢，估計是要審問一番。
“媽，有啥事你問吧，我儘量編……不是，儘量解釋。”許遠知道這一關是逃不過的，總不能一直躲着。
“別急……”黎香先是沒問，是直接把許遠衣服撩了起來。
“媽，你幹什麼？你懷疑我賣腎啊？！”許遠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黎香，老媽已經把這麼恐怖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想了嗎？
“喊什麼？小時候都脫光了給我看，看你兩下掉塊肉啊！我不是關心你嘛？”黎香說着又摸了摸許遠身上其他地方，確定沒缺胳膊少腿，這才放心。
“媽，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有個老大哥帶我做生意。”許遠苦笑着解釋道。
“你媽也是關心你，你才大一，哪個老大哥那麼好心？”許東來也在一旁附和着。
“你兒子運氣好啊，公交車上遇見的，他突發心臟病，我用太玄銀針……是急救措施，救了他。就這麼巧啊！”許遠現場編了個瞎話，反正小說裏都這麼寫的。
“大老闆坐公交？”黎香還是不怎麼信。
“嗯呢，人家平易近人嘛。”許遠點了點頭道。
所謂騎着單車去洗浴，該省省該花花。張超不也是他綠皮火車認識的。
一些像張超這樣從平民實現跨越階層的大老闆，不太着急的時候，還是會憶苦思甜的。
“東來。你相信嗎？”黎香詢問着一旁的許東來。
許東來直搖頭。
“你看，你爸那個笨蛋腦子都不信，你讓我怎麼信？”黎香攤了攤手道。
許東來：“？？？”
……
終於在許遠反覆強調，並且發誓保證，自己肯定沒有幹違法亂紀和傷害自己的事。
黎香這才勉強做罷，只是時不時還要嘮叨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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