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朝陽初生
他情不自禁叫她,對着冰冷的夜空。
無人迴應。
1瞬間,顧謹時想起潼寧村那次。
那個老和尚的話。
他不知不覺說出口,“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凡是切莫苛求,否則終是黃粱1夢。”
“呵...阿念...所以是我強求了嗎?”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顧謹時不知道,周唸經歷了怎樣的艱辛才走到今天。
周爸爸於無形之間,給她套上了世間最牢固的枷鎖。
1個女人若是思想禁錮,任憑她有再好的才華,也終將於事無補。
快2十多年的思想束縛,她的1言1行早就被那套‘女子不如男’的‘千古名言’浸透。
上1世,周念除了死後悽慘。
在外人眼裏,她是美滿的。
家境優渥,十指不沾陽春水,丈夫優秀,婚後豪門闊太太的日子,極盡奢靡。
人人都羨慕她,見到她都恭維地叫她1聲‘顧太太’。
女人的‘美滿’總是來得那樣膚淺,偏偏身邊那些人都認爲理所應當。
死亡後目睹的1切讓她‘美滿’的人生出現巨大的裂痕,讓她體會到‘獨立’是那麼重要。
她1次次與木訥溫順的自己抵抗,1次次籌謀自由。
只是爲了成爲自己。
她希望內心所有的寧靜來源於自己,而不是男人。
顧謹時望着漆黑的院子,整個人融在黑暗裏。
半響。
他打開門走了進去。
便了不住在店裏,此時裏面空無1人。
牆上隨處可見的植物標本。
那隻蜻蜓還在那個畫框裏。
安安靜靜,1動不動。
蜻蜓是冷血動物,他們體內外溫度幾乎相近。
這也是爲什麼他們只在夏季出現的原因,相較於熱,它們更怕冷。
顧謹時打開1盞壁燈,靜靜看着那隻蜻蜓。
他以前不信命,不信神,不信鬼,更不信來世。
看着它心裏卻突然產生1個荒謬的想法。
蜻蜓被製成標本釘在牆上,任憑它怎麼掙扎命運的軌跡也不會改變。
就像他。
茶糜有個地下室。
是那個夏夜之後,顧謹時建造的。
顧謹時打開暗門,穿過1扇扇密門。
最後推開1扇暗色透明玻璃門。
是1個恆溫室,映入眼簾的是1片1片搖曳多姿的黑玫瑰。
中間開闢了1條小路。
順着那條小路走過去,最中心的位置放着1個棕色的小熊。
孤00坐在1把小椅子上,面對着黑玫瑰,靜靜地看着它們。
牆上掛着1幅幅黑玫瑰標本,擺放隨意,頗有凌亂美之感。
顧謹時緩緩走進去,恍惚間又像回到了那個夏夜。
周念靠着車牌看他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真是犯賤。
她在的時候,他每天想得最多的是工作,忙着和顧家周旋,現在她走了,他滿腦子都是她。
顧謹時身形高大,寬闊的肩膀彷彿和牆上的黑玫瑰融在1起,說不出的落寞。
他的黑玫瑰消失了。
突然傳來1聲響動。
本來好好掛在牆上的畫框掉在地上,玻璃被摔碎,裏面黑玫瑰標本落了出來。
沒了玻璃的束縛,即便是黑色也熠熠生輝,亮着迷人的光澤。
顧謹時輕笑,不自知說道:“你也自由了。”
顧家掌權人妻子不幸逝世。
數日之後,竟然傳出這位掌權人要娶沈家小姐的傳聞。
1時間輿論鬧翻天。
衆人都覺得顧氏掌權人太過薄情,1頓斥責。
但事實是顧謹時還沒答覆沈南柯,是沈南柯自作主張放出這個消息,想通過這種方式逼迫顧謹時。
宋傾城給顧謹時治療完。
顧謹時突然說,“你陪我去個地方吧?”
宋傾城不知道顧謹時爲什麼會叫她,但她還是答應了。
顧謹時給周念看了塊墓,就在周念給孩子選的墓旁邊。
起初選墓地的時候,顧謹時鬼使神差想起,胡範那日說周念把沈南柯帶去墓地的事。
他1來這裏,視線落在墓碑下方那個“珣”字的時候。
就猜到這是周念給孩子選的墓。
這個字周念很喜歡。
她書法也很好,練字的時候,常常寫這個字。
顧謹時看着那個墓,神情很淡。
周念走後,他1直都是這樣,除了工作,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
宋傾城看到墓,加上劉禹給她說的1些事,也猜得7788。
她莫名其妙道:“您會娶沈南柯嗎?”
目前外面都在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顧謹時站在寒風裏,偏頭直視宋傾城,“我說會,你信嗎?”
宋傾城回道:“信。”
顧謹時不是1個兒女情長的人,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眼看即將覆滅顧家。
他如何停手?
顧謹時想起他第1次進寒風宅,那張牀上全是劃痕,帶着暗色血漬,是用手生生撓出來的。
可想而知,劉靜蘊當時有多痛苦。
後來,傭人還沒遣散前,他無意間聽說,劉靜蘊大着肚子跪在顧家祠堂,向顧家那些‘長輩’求救。
結果反倒被綁着丟回了寒風宅。
他們說了1句至今讓顧謹時難忘的話,“打幾下怎麼了,顧家的女人就得學會捱打。”
顧家人看着人模狗樣,其實許多人或多或少都遺傳了精神病。
他們仍舊不以爲意,隱瞞蟄伏,繼續傷害那些毫不知情的女人。
許多人家,還以爲自己的女兒嫁了個好人家,a市頂級豪門。
殊不知,是把她們往火坑裏推。
顧謹時看着宋傾城,總覺得她跟小時候不太1樣。
小時候,他犯病被綁起來。
她就站在遠處冷冷的看着他。
宋傾城道:“別人的愛有十分,而您生來就只有1分。”
“1分的愛是您的極限。”
顧謹時喉間溢出那個“愛”字。
遙遠又陌生的字。
有人小孩生來就有十顆糖,有些小孩只有1顆。
十顆和1顆的甜度不1樣,但都是他們的全部。
宋傾城看着墓碑前的那束黑玫瑰道:“您還記得在精神病院的時候嗎?”
“有1天您帶回來1只棕色小熊,那隻熊您應該還沒丟吧?”
顧謹時沒說話,腦海裏卻想起過去
那是顧謹時第1次回顧家。
他因爲發病早,1直被顧爸爸丟在精神病院。
直到有1次顧家晚宴,顧奶奶想起他,順嘴提了句,他才第1次到顧家老宅。
他第1次穿剪裁得體的西裝,質地上乘的西裝下是還未痊癒的淤青。
小小的他被傭人牽着踏入這座如古建築般巍峨的宅子。
目光所至之處,皆是他不曾見過的華貴。
遠遠的他看到1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被媽媽牽着往裏走。
穿着可愛的公主裙,懷裏還抱着1只棕色小熊。
周爸爸也在1旁。
1家3口其樂融融。
周念小小的站在那裏,臉上的笑天真又燦爛。
乾淨得未沾染1絲塵埃。
那匆匆的1眼,留在顧謹時心裏很久。
後來晚宴,周念見他1直盯着她。
以爲他喜歡手裏的那個棕色小熊,很大方的把小熊送給了他。
顧謹時沒拒絕,拿着那隻熊帶回了精神病院。
它坐在牀邊,看着他犯病,看着他被打。
每到那個時刻,他看着那個小熊,不自覺自問,爲什麼他要生在這樣的家庭?
爲什麼要飽受這樣的折磨?
她的美好,令他嚮往又排斥。
半響。
宋傾城的話隨着冷風鑽進他耳裏,“您是愛她的吧?”
愛嗎?
他這輩子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這個字。
尤其是周念。
他從來沒對她說過。
逢場作戲久了,容易分不清戲與愛,更何況他這種沒人愛的小孩。
顧謹時婚訊傳出來的時候,周念正在18000英尺的高空,此時朝陽初生。
飛機迎着朝陽,穿過1望無際的海岸線,飛往那個溫暖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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