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五十章
白晴明也终于就着海带汤拌饭,将這個上一顿還在几天之前的中饭,吃完了。和他对比,大天狗无疑不是一個擅长讲故事的人,他說故事的顺序很乱,也沒有什么條理,情绪很重,還自以为巧妙——实际上在白晴明看来,和黑夜举篝火也沒啥差别的隐瞒了很多东西。
算了。
反正就算是逼问也不会出什么成果的。
反正,白晴明已经把握到了一些关键了,他舔了舔嘴角的饭粒,将碗筷规规整整地摆放在身边,问大天狗:“我要去拜访一下惠比寿神,一起嗎?”
理所当然的拒绝。
好的,等他找回铃音的“魂魄”,让惠比寿唤醒成为神器,你可别怪他沒告诉你。白晴明在心中不动声色地翻了一個白眼。他虽然是這样想,但真的事到临头,還是和大天狗吱了一声。
理所当然的,大天狗炸了。
“为什么选他!”還沒来得及长出新翅膀的大妖怪,仿佛是领地被侵|犯的母兽一样,张牙舞爪地,就差咬人了,“要选神灵的话,我也是。铃音生前就接受了我的庇佑,死后继续跟着我也沒什么問題好么!”
白晴明情不自禁地沉默了。
神灵也分很多种,范围扩大一点,将大天狗囊括在其中沒問題,他有神社有庙祝有信徒有祭拜,甚至白峰当地每年還有人特意为他举办祭礼。但反過来问,人们向菅原道真祈求智慧,向毘沙门天祈求庇佑,向惠比寿祈求财富,甚至,向祸津神祈求敌人不得好死。
那么,人类向大天狗祈求什么呢?
祈求他不要再怨气丛生,祸乱人间。
說简单点就是,人类给他献上贡品,要求大天狗乖巧点,安分点。
至于大天狗到底有沒有回应人类的祈求,也就是說,他有沒有真的沒搞事,白晴明是心有呵呵的。但毫无疑问,大天狗的神职是含糊不清的,硬要說有,那就肯定是“管理大天狗搞不搞事”這样的神职——每年過年,白晴明都能收到出云国神明们神议的請帖,然而大天狗沒有。
白晴明叹了口气:“你有点自觉啊。”
“我比他强。”
“你是祸神,惠比寿是福神,這能比嗎?”
“我比他强。”
“我很看好他的海运神职,如果稍微运作一下,将他扶上商业之神的位置也很好。他心也善良,不会亏待铃音的。”
“我比他强。”
“我是說——”白晴明真的无可奈何了,“你真要我把话說的那么明白嗎?真要我非要那么不留情地指出来嗎?你难道真的想不到嗎?”
“……”
白晴明问他:“你真能忍住不去爱铃音嗎?”
长久的沉默。
窗外,夏日的最后一点蝉鸣還在垂死挣扎。
白晴明将手拢进袖子裡,他毫无疑问在說一些残忍的话,但为了避免更残忍的未来,当下的残忍就变成了必要:“神器就仿佛神灵的孩子,他们动了妄念,神灵就要被刺伤;他们做了恶行,神灵就要染恙,如果不慎的话,两者齐齐堕化成妖魔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大天狗嘀咕了两句。
白晴明估计是什么我早就是妖怪了,他也懒得和大天狗吵這种小细节了——总之,大天狗就是不和他抬杠一下就浑身不舒服的妖怪,真不知道黑晴明是怎么忍下来的。
“你能教会她节制嗎?”
“让她知道怎么做,让她清楚不动妄念嗎?”
大天狗不做声。
白晴明替他回答:“不,你不会。”
“因为你身上的妄念和尖刺,比一千個一万個的铃音還要多。你是席卷天地的暴风,你是毁灭大地的地震。你身上呼啸着永远不会停息的欲念,你渴望强大,你追寻所谓的大义。”白晴明顿了一下,吞下了一些贬义的形容,最后,只是說,“铃音也许是個不差的神器,她不会刺伤你。”
“但你一定会灼伤她。”
大天狗的表情终于变动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笑话!”
“……”
“安倍晴明,谁给你的狂妄,让你觉得让惠比寿去做铃音的神主,我就不会去找铃音了。”大天狗讥笑地看他,“還是說,你偏激到觉得爱是一個会刺伤神灵的妄念了?搞笑嗎?就算是我這样的妖怪都不会這样想。”
白晴明:“……”
這番话槽点太多,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哪裡开始吐槽起比较好——大天狗你這是终于坦然地承认自己是個恶役了是么?
爱当然不是妄念啊。
爱是希望,爱是喜悦,爱是永不止息。
但爱也从来不会是纯粹的,它天生就带着青涩和疼痛,它可能会因为一個回眸而悲伤,也可能因为一個背影而痛苦到不能自已。它不知节制,不懂收敛,它恨不得将对方的一切都纳入怀裡,同样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对方。138閱讀網
它能令万物都生出光彩来。
也能令一切都比黑夜的黑更黑。
大天狗能处理好這些嗎?白晴明很怀疑,但作为一個局外人,他怎么插手都不太合适。最后,白晴明也只能叹气:“你啊,最起码也要心裡有数。”
“我当然心裡有数。”大天狗怪异地看了白晴明一眼,“倒是你——我可不相信你复活人的手段,只有将她变成神器?”
他也抓住了关键。
但其中的道理并不能真的和大天狗說明,或者說,以白晴明谨慎的性格,在他确定說出真相后到底会导致怎样的结果之前,白晴明都会闭口不言。他打了一個哈哈,好在大天狗也沒有真的追究。
……后来的后来,白晴明想想。
沒准那也是大天狗的希望的未来。
……
再然后。
就是铃音作为铃弥重新苏醒過来了。
听见大天狗将指责的苗头戳向了白晴明,铃弥立刻将好奇的目光飘向了对方。白晴明還在喝茶,万分沒想到這种状况,当时就差点被茶水呛到了:“咳咳,咳咳咳,我可是无辜的。”
是你自己脑补太多,以为他要攻击你。
大天狗呵呵了两声。
好在他并沒有就這個话题纠缠不休,只是顿了一下,一双眼睛重新落在了铃弥的身上:“不過也无所谓,反正以后還能长出来的。”他顿了一下,“你喜歡什么颜色的?”
“什么?”
“羽毛。”大天狗解释說,“既然重新再长了,一些细节当然還可以调整一下,花色当然是可以改的,你喜歡什么样的翅膀?黑色?红色?或者干脆是金灿灿的,其实我本人挺欣赏孔雀的尾羽的,那种翡翠色一圈一圈的纹样,虽然复杂了些,但也不是不能做到的。”
铃弥脑补了一下效果。
一個绿油油的人影从天空上飞過。
铃弥瞬间很急迫地抓住了大天狗的袖子,要求道:“白色的就好。”
大天狗皱着眉头:“……那不是太素……了……”
“不素不素,這個就好!”
大天狗還是欣赏不来,但是迎着铃弥期盼的那個眼神,他也沒法理直气壮地拒绝她,只能默默地别开脸:“既然你喜歡的话……那就……好吧。”
這一番话說的真的很勉强。
大天狗以为,在自己服软了之后,铃弥就应当乖乖的下去了,毕竟,她忘了自己的過往。大天狗对于她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了。陌生人自然应当用生疏的态度来对应——但出乎大天狗的意料,铃弥非但沒放手,相反,她還垫着脚尖,逼近了大天狗的脸。
“怎么了?”
铃弥对他眨眨眼睛:“认真看一下,你其实长得很好看啊。”
那当然!
他当然超好看啦!
然而铃弥的下一句话,就差点让大天狗摔一個跟头。她說:“你明明长得可以啊,为什么要在自己脸上鬼画符,弄得花裡花俏的……這红红的是眼影嗎?”她伸出手,试图在大天狗的额头和眼角揩一下,被对方灵活地闪過了。
大天狗很不高兴地瞪她。
哪裡丑了!
這可是他抓了妖怪裡最擅长打扮的(划掉)食发鬼(划掉)来选的纹样呢!就连鸦天狗都夸他有個性的!明明在另一個更复杂的中间纠结了很久,才选中了這個纹样,你竟然還嫌弃它花俏?還有沒有点审美了?
大天狗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委屈。
好吧。
大佬你开心就好。
毕竟一個人要是热衷于糟蹋自己,你总不能拦着他,不让他這么做吧!
不過——铃弥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白晴明,她可能不是個心有七窍的聪明人,但還不至于笨到被人糊弄了也一无所觉。但白晴明能糊弄她,不代表大天狗也能啊!這個看起来眼睛就要长在头顶上的年轻人,很显然不是個擅长骗人的人。
铃弥很有心机地问他:“你之前和我认识嗎?”
大天狗斜了她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說,哦,這是什么蠢問題。
他根本不像是白晴明那样,会对铃弥的疑问含糊其辞,那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锐气逼人。铃弥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惊得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咳嗽一声:“那……我們是什么关系?”
大天狗顿了一下。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铃弥,那表情好像漫不经心,又好像处心积虑般地回答道:“還能是個什么关系,我喜歡你呗。”
說着,大天狗就怨气横生地瞅了一眼铃弥。
若非喜歡,怎么可能這般包容,這般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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