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隻身去大召京城
秦蓁下了馬車,看着那匾額上燙金大字,乃是端木衢親自提筆的,她仰頭望着,過了許久之後,才暗自搖頭,隨即擡步上前。
正門已被封了,大門緊閉,門庭冷落。
一陣風傳來,捲起不遠處的銀杏葉,枯黃地落葉掃過她的裙襬,不知又被吹向了何處。
知茉行至側門處叩門,好半天,才緩緩地打開,便瞧見一位老者打量了一眼知茉,待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秦蓁時,連忙恭敬地行禮。
“老奴見過王妃。”
“之前不曾見過你。”秦蓁輕聲開口。
“老奴自幼便跟着安王了,如今安王不在了,這安王府也該有人守着。”那老者回道,“王妃可喚老奴李望。”
“李望叔。”秦蓁朝着眼前的李望微微福身。
“老奴不敢當。”李望連忙作揖道。
秦蓁笑道,“李望叔不必如此,如今也只有你還記掛着他,否則,這安王府怕是也早已荒廢了。”
“是。”李望連忙躬身道,“王妃請。”
“王府內,還有誰守着?”秦蓁入內,慢悠悠地往前走,而後問道。
“回王妃,還有兩個婆子,一個是老奴家裏頭的,另一個乃是王爺特意叮囑留下來的。”李望繼續道,“自幼照看王爺的春嬤嬤也在。”
“春嬤嬤?”秦蓁皺眉,“我怎得沒有聽說過?”
“許是王爺想等着您入府之後,再與您說的。”李望低聲道。
秦蓁輕輕點頭,便往前走去。
待到了後院,李望已經讓人去喚春嬤嬤過來。
沒一會,春嬤嬤便到了。
秦蓁看着眼前的院子,傾心苑,她緩緩地入內,迎面吹來一陣風,帶着陣陣地花香,她仔細地看去,乃是海棠。
她垂眸,便瞧見左側的一片挺拔的翠竹,蜿蜒的迴廊兩側,杜鵑花開得正盛,還有一些淡淡的黃色花朵,乃是木香花,散發着濃郁的花香。
她走在迴廊中,廊檐下掛着的風鈴隨風而動,清脆的鈴聲似是在訴說着這院落內的清雅。
秦蓁出了迴廊,走過垂花門,這才進了花廳。
這院子每日都會有人灑掃,一塵不染,該有的景緻卻也是絲毫不差。
層巒疊嶂的假山上有一個望山亭,左面是青松,右面則是柏樹,往下便是碧波池塘,池塘內的錦鯉悠閒自得,而望山亭下,更有一株金桂,半山上的紅葉搖曳着,遠處還未盛開的白梅樹也在肆意地綻放着傲然的姿態。
秦蓁上了望山亭,放眼望去,卻能直接看到整座王府的景緻,連帶着那遠處的皇宮,也是清晰地映入眼簾。
可是這望山亭,卻隱藏地極好,若非這院落是特意給她佈設的,怕是也無人敢進來。
秦蓁坐在亭內石凳上,面前有一面琴桌,上面放着一把焦尾琴,如今卻也是無人合鳴了。
秦蓁輕輕地撥弄着琴絃,嘴角溢出一抹苦澀。
一陣清風吹來,吹亂了她鬢角的青絲,髮髻上的朱釵也發出悅耳的碰撞聲,遠處,她隱約聽到了一陣蕭聲,忽遠忽近,她連忙收手,琴聲止,那蕭聲也隨風消散。
秦蓁恍惚地看着遠處,臉上多了幾分地悽然之色。
知茉帶着春嬤嬤行至亭外。
“大小姐,春嬤嬤來了。”
秦蓁這纔回過神來,看向眼前的春嬤嬤,面帶嚴肅,對她亦是十分地恭敬。
“老奴見過王妃。”春嬤嬤福身道。
“春嬤嬤起來說話。”秦蓁知曉,她是個可守規矩之人,故而過於客套了,反倒讓她不自在。
春嬤嬤低聲應道,“是。”
秦蓁待春嬤嬤起身之後,便讓知茉給她搬了一張小凳。
春嬤嬤再次地行禮,這才坐下。
秦蓁雙眸柔和,只是靜靜地看向春嬤嬤。
春嬤嬤似是知曉她會過來,隨即便從袖中拿出一個絹帛來,雙手遞給她。
秦蓁擡手拿過,低聲道,“這是安王留下的?”
“正是。”春嬤嬤垂眸道,“這安王府,日後便是王妃的家,王妃若是不想待在秦家,大可來安王府,這是安王臨終前讓老奴給王妃的,說王妃見了,便知曉他的心思了。”
“嗯。”秦蓁點頭,隨即打開那絹帛。
裏頭乃是一張地圖,竟然與秦家的那張地圖如出一轍。
她雙眸閃過一抹詫異之色,隨即起身,轉眸看去,等看過之後,低頭再看這地圖,心中多少有了幾分地算計。
她收起絹帛,看向春嬤嬤道,“這王府內,還有什麼人?”
“回王妃,安王吩咐過,王府內的一切都是王妃的,王妃想要如何處置,都隨王妃。”春嬤嬤連忙道。
“好。”秦蓁點頭,隨即起身道,“若是有人來打聽,只說我不過是睹物思人罷了。”
“是。”春嬤嬤應道。
秦蓁想了想,而後道,“安王可是皇后親生的?”
“不是。”春嬤嬤如實道,“皇后娘娘子嗣單薄,太子與安王都並非是皇后所生,不過,安王的身世,老奴也不知,老奴在安王跟前伺候的時候,他已是二皇子了。”
“那太子呢?”秦蓁繼續道。
“太子殿下的身世,太后與皇上是知曉的。”春嬤嬤繼續道。
“好。”秦蓁明白,春嬤嬤能說的也僅限於此,故而點頭,接着便離去了。
她將那絹帛小心地收起,擡眸再次地看了一眼安王府,這才上了馬車。
“大小姐,安王府當真有何祕密?”知茉輕聲問道。
“日後,莫要再來了。”秦蓁直言道。
“是。”知茉連忙應道。
秦蓁緩緩地合起雙眸,若是如此,那麼,秦家的祕密,看來並非在秦家了。
否則,端木衢爲何手中也有那張地圖呢?
秦蓁眯着眸子,想着端木衢曾經多次前去大召,又是爲了什麼?
而這些年來,他到底背地裏做了什麼?
秦蓁猛地睜開雙眸,接着說道,“岳家那處可有動靜?”
“大小姐,除了嶽大公子來過,岳家的老爺與另外一位公子一直待在宮中,並未有任何的動靜。”知茉回道。
“邊關如何了?”秦蓁繼續問道。
“邊關那處,安然無恙。”知茉想了想,“大小姐,難道要出大事了?”
秦蓁搖頭,“我總覺得會出大事兒。”
“這是何意?”知茉繼續問道。
“罷了,過幾日便知道了。”秦蓁覺得,雲國這處,該清楚的也都清楚了,也許,她該回大召了。
可是如何回大召呢?
至於端木闕,皇后薨,他即便備受爭議,可這太子之位,怕是也坐穩了。
馬車在半道上停了下來。
知茉掀開車簾,瞧見對面馬車上的標誌,而後看向秦蓁道,“大小姐,是姜大少夫人。”
“嗯。”秦蓁輕輕點頭,“她有何事兒?”
“奴婢去問問。”知茉回道。
陸霜霜從馬車上下來,並未上前,而是看着前來的知茉說道,“我前來,只是想問一問秦大小姐,我的兄長與她有何關係?”
“不知姜大少夫人所言何意?”知茉不解道。
“爲何兄長將陸家致命之物拱手給她?”
這也是陸霜霜剛知曉的,一時氣不過,特意前來質問。
秦蓁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陸霜霜怕是氣瘋了吧,否則,怎麼可能會親自前來質問與她呢?
知茉朝着陸霜霜福身,“姜大少夫人爲何不去問陸大公子呢?”
“兄長……兄長……他……”陸霜霜咬牙切齒道,“今早已遁入空門。”
秦蓁雙眸閃過一抹詫異之色,到底沒有想到陸郃竟然爲了四妹妹看破紅塵,拋棄了所有,連帶着陸家的責任。
只可惜,四妹妹卻已香消玉殞,否則,她泉下有知,也許會後悔當初衝動自盡吧。
知茉繼續道,“此事兒,與我家大小姐並無關係,不知姜大少夫人爲何有此一問。”
“好一個秦蓁。”陸霜霜沉聲道,“咱們走着瞧。”
秦蓁也只是斂眸,並不理會。
陸郃啊陸郃,你終究是令我刮目相看。
知茉等陸霜霜的馬車離去,才轉身上了馬車。
“大小姐,這陸大公子怎會?”知茉驚訝道。
秦蓁搖頭,接着道,“早先,在他將陸家之物給我,他便已經做了決定。”
“奴婢當初以爲陸大公子不過是個混人,不曾想到,他對四小姐竟然如此癡情。”知茉繼續道,“只是四小姐的孩子?”
“不是還有春晴嗎?”秦蓁淡淡道,“那孩子,陸家會好好地照顧的,畢竟,那是陸家唯一的香火了。”
“是。”知茉垂眸應道。
秦蓁嘴角勾起一抹淺淺地笑容,擡眸看着遠處,秦歡啊秦歡,你當初的執念,卻換來了一段不敢奢望的真情,可惜,你最後還是爲了那個人放棄了,不是嗎?
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爲何會讓你執迷不悟至此呢?
不論是應氏,還是大韋氏,都是如此不是嗎?
秦蓁用詐死,換來了秦家另一半的印鑑,可最終,還是沒有得到秦家背後真正的祕密。
皇后一死,引出了隱世已久的岳家,可是,岳家與秦家,對於雲國到底又有什麼用處呢?
皇帝所忌憚的究竟又是什麼呢?
秦蓁暗自搖頭,岳家也有着他們的不甘心,而秦家呢?是被逼無奈?還是另有算計?
太祖母丟下了一個大疑團,讓她獨自去解,可是,如今她才發現到底還是一團亂麻。
不知爲何,她反倒有了一絲的倦意。
若是當初,她並未來雲國,結局又會如何呢?
即便她不來雲國,端木衢也終究活不過而立之年,不是嗎?
秦蓁緩緩地合起雙眸,也許,從一開始,她便身不由己,她命從不由己,那她重生的意義又何在?
是爲了看清沐峯,看清大召的秦家,是爲了保全真正的秦家嗎?
秦蓁深吸了口氣,只覺得頭疼欲裂。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地停下。
“大小姐,到了。”知茉低聲道。
“嗯。”秦蓁下了馬車,徑自回了自個的院子。
秦府,如今交由秦牁與沛瑛打理,秦二老爺與秦三老爺、秦四老爺,自從她詐死之事後,便變得越發地沉寂了,大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之態。
秦家的人,難道一點爭奪之心都沒有嗎?
她行至書房內,看着眼前還未看完的賬本,連帶着各地送來的密函,她擡眸看向知茉道,“你將這處的事情都安排安排,我要出遠門幾日。”
“大小姐,您去哪?”知茉連忙問道。
“沐輕輕特意前來試探,爲的便是讓我現身,那麼沐峯又是怎麼知道我在雲國的呢?”秦蓁起身道,“我去邊關。”
“奴婢陪您去吧。”知棋道。
“知茉,府上便交給你了。”秦蓁看向知茉道。
“您放心吧。”知茉連忙道。
秦蓁收拾了一下,便帶着知棋離去了。
此時,一處偏僻的宅子內。
沐輕輕一身青衣,手持寶劍,站在花園的假山下。
“兄長,您猜測的不錯,這雲國的秦蓁當真便是當初的那個秦蓁。”
“她真的沒有死。”眼前的人聲音低沉,早已沒了當年的稚嫩,不過那陰鬱之氣卻是越發地重了。
他負手而立,一身褐色長袍,腰間的玉帶閃爍着奪人的光芒,他身上的肅殺之氣,讓人不敢輕視。
這短短數年,秦蓁在變強大,而他也讓沒落的家族再次地躋身與世家之列。
沐國公府,如今在大召,早已不是當年處處備受冷落的沒落世家了。
沐峯並未轉身,而是微微側眸,那俊朗的臉龐在光影下透着冷冽的寒意。
沐輕輕對這位兄長是言聽計從,畢竟,若非是他,自個怎麼可能重新回到沐家呢?
當年,她可是被沐家拋棄在外的棄子。
沐輕輕看向眼前的人,接着說道,“兄長,秦蓁獨自離開京城,去了邊關。”
“我知道了。”沐峯低沉地聲音再次地傳來。
“這雲國不宜久留。”沐輕輕提醒道,“嶽大公子並非好糊弄的,想必如今早已反應過來了。”
“你即刻動身,回大召去。”沐峯沉聲道。
“那兄長呢?”沐輕輕連忙問道。
“不必多問。”沐峯冷聲道。
“是。”沐輕輕垂眸,便不再多言。
待沐輕輕離去之後,沐峯隱藏與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秦蓁,不論你走到何處,我都會將你帶回來。”
此時,正策馬狂奔的秦蓁只覺得鼻頭一癢,忍不住地打了個噴嚏。
知棋見狀,笑道,“大小姐,難道是誰在掛念您?”
“如今掛念我的又會是誰呢?”秦蓁自嘲道,“只要不是仇家就是了。”
“大小姐當真風趣。”知棋聽她如此說,接着說道,“自從來到雲國之後,大小姐便極少這般說話了。”
秦蓁擡眸看着前方,而後道,“趕路要緊,你這丫頭,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話癆的毛病還是沒有改。”
“怕是改不掉了。”知棋笑呵呵道,“若非如此,大小姐跟前豈不是沒個逗樂的人了?”
秦蓁挑眉,笑了笑道,“你倒是乖覺。”
“多謝大小姐誇獎。”知棋附和道。
秦蓁無奈地嘆氣,而後便不多言。
秦洛這處,因回了邊關,又聽聞皇后薨了,對秦蓁越發地擔憂起來。
也不知怎得,身子懶怠的很,沒有幾日,便病倒了。
南宮珩擔憂不已,請了大夫前來,卻也查不出病因來。
這廂,南宮老爺正在忙着部署,倒也沒有功夫過來。
南宮家的人也都在祖宅,並未過來。
南宮珩也要跟着南宮老爺巡邏,訓練兵士,等趕回來之後,秦洛早已病得不省人事。
他當即便讓人傳消息去了京城。
秦蓁在他傳來消息之前,已經往這處趕了。
故而她收到南宮珩的消息時,已經還有兩日便能趕到邊關了。
知棋也沒有想到五小姐竟然會病了,竟然病的如此嚴重。
秦蓁也不敢耽擱,快馬加鞭,中途也不敢停歇,竟然一天便趕到了邊關。
等到了南宮家,秦蓁不等稟報,便直接入內。
南宮珩得知秦蓁來了,連忙前去相迎。
“怎麼樣了?”秦蓁將身上的披風直接脫下,丟給了知棋。
知棋深吸了口氣,站在秦蓁的身旁。
南宮珩皺着眉頭,滿臉胡茬,雙眼猩紅,顯然這些時日並未歇息好。
秦蓁見他愁眉不展,便知曉相當嚴重了。
她大步流星地入了裏間,行至牀榻旁,瞧着病入膏肓的秦洛,連忙給她診脈。
待看過之後,臉色一沉,“怎會如此?”
“大小姐,五小姐怎麼了?”知棋看着她問道。
“再晚些,怕是無力迴天了。”秦蓁無奈道。
她低頭,將帶着的小紫直接丟了出來,放在了秦洛的脣角。
小紫顯然在補眠,被秦蓁這般粗魯地揪出來,甚是不滿地扭動着身子,當湊上秦洛那蒼白冰冷的脣,忍不住地便鑽了進去。
秦蓁也只是靜靜地等着,沒一會,便見小紫鑽了出來,大口地吐着泡泡。
那泡泡是黑色的,還帶着腥臭味。
秦蓁皺眉道,“我要去大召京城一趟。”
“什麼?”南宮珩與知棋異口同聲道。
秦蓁擡眸看向南宮珩,“小紫能緩解一時,最多能拖延三個月,我必須趕到這個之前回來。”
“可是你一旦入了大召京城,皇帝不可不知道的。”南宮珩看着她,“你這無疑是羊入虎口。”
“大小姐,何不請少閣主幫忙?”知棋連忙問道。
“此物,只有我能去拿。”秦蓁繼續道,“看了是有人引我去的,我不得不去。”
“秦妹妹,難道沒有別的法子了嗎?”南宮珩皺眉道。
“沒有。”秦蓁搖頭,“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可是……”南宮珩覺得應當從長計議。
“時間來不及了。”秦蓁繼續道,“南宮大哥,五妹妹便交給出了,這個你每日給她服下一粒,萬不能多了。”
“好。”南宮珩雙手接過。
秦蓁轉眸看着知棋,“走。”
“大小姐,不用易容嗎?”知棋問道。
“不必了。”秦蓁繼續道,“不論我如何易容,咱們自從京城出來,便已經有人盯着了,你忘記上次咱們去大召邊關之事了?”
“是。”知棋連忙應道。
秦蓁拿起知棋手中的披風,直接出了南宮府。
“哎呀,忘記了給她出城的令牌了。”南宮珩連忙道。
他趕忙追了出去。
不過卻聽到秦蓁的密語,當即便停下了腳步。
他怎得忘記了,她手中還有徐大夫給的那塊令牌,不論是大召還是雲國,都能暢通無阻的。
他當真是忙昏頭了。
只是南宮珩轉念又想,她若是真的用了,她要去大召之事,豈不是人盡皆知了?
她這是隻身去闖龍潭虎穴啊,爲的便是洛兒……
南宮珩仰頭看着遠處,但願她能平安歸來。
秦蓁直接騎馬到了城門處,守城的兵士攔住了她。
她隨即將手中的玉佩亮出,守城的兵士連忙跪下,她則衝出了城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