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過往
齊瑾之搖搖頭：“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姥爺姥姥病故，舅舅一家遷入港市，親生父親從他還未出生就將他拋棄，不是孤身一人是什麼？
畢老三牽起他：“我也是自己一人，如此，你就與我做個伴吧。”
從此以後，畢老三的身邊多了個小豆丁的身影。
再後來，懷裏又抱了一個從死人堆裏撿的小奶娃，那是畢福滿。
師徒三人走南闖北，日子清苦，卻也快活。
直到有一天，畢老三身上的貨連同錢被偷，年幼的畢福滿又發了燒，莫說看病，連喫飯的錢都沒有。
畢老三隻好去碼頭幫人扛貨。
他將師兄弟倆安頓在草棚子裏，又給兩人留了兩塊餅：“師父給人幹活去了，傍晚的時候就回來。
你在這裏帶着師弟，要是熱了，就給他用毛巾沾點水敷一敷額頭。”
已經十二歲的齊瑾之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福滿的。”
畢老三急着去掙點錢給畢福滿看病，以及給兩個小子買喫的，忘了細想兩個孩子怎麼能守得住兩塊餅？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被人將餅搶了去。
齊瑾之抱緊了畢福滿，畢福滿則嚇得哇哇直哭。
那天已經年三十了，正好那天碼頭來了許多貨，說是把貨全部搬完，加一倍的工錢。
畢老三自然是捨不得放棄這麼好的掙錢的機會。
他託了一起卸貨的工友，讓他們回去的時候幫忙跟齊瑾之和畢福滿說一聲，然後忍着腰痠背痛，一直堅持到將貨全部卸完。
就因爲這個決定，成了畢老三一生最後悔的事情。
兩個孩子等了一天，又冷又餓，尤其是畢福滿，已經燒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聞到了不遠處蒸包子的香味，畢福滿抽抽噎噎道：“師兄，我想喫包子。”
齊瑾之看着畢福滿已經被燒得通紅的臉，像是下定決心般，道：“你等我，我一會就來。”
他走到國營飯店的門口，那裏有人架了個爐子，上面正蒸着幾籠熱氣騰騰的包子。
他趁着店裏的夥計給客人裝包子的間隙，手飛快地伸向包子，抓起一個轉身就跑。
哪知，由於太過害怕，慌亂間撞到了一人，他只覺鼻子一痛，然後是瓷器落地的聲音響起，他被撞得跌坐在地上，一個青花瓷在他的面前碎開。
還沒反應過來，他的領子就被人抓起，來人剃着一頭貼近頭皮的短髮，凶神惡煞：“眼睛瞎了？敢撞我熊爺的東西！”
他的身後還跟着七八個人，和男人一樣的裝扮，一看就是十分不好惹的。
緊接着，齊瑾之就被男人蒲扇般的大掌狠狠扇了一把，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額頭撞到地上，擦破皮膚，鮮血立即就流了出來。
如此做派，嚇壞了周邊的人，就連追上來的夥計也不敢吭聲，連忙轉身逃走了。
齊瑾之被打得眼冒金星，口腔中全是血腥味，一顆牙齒也被打落下來。
他還來不及疼痛，整個臉被人用腳掌踩住，往地上狠狠碾壓，地上的塵土和砂礫劃破了臉頰的皮膚，有的甚至跑進了眼睛裏。
齊瑾之只差沒有痛的死過去。
他心中懼怕，卻一聲也不敢吭，他怕畢福滿聽到他的痛呼過來找他，他會被一起打死不可。
男人見齊瑾之這般，獰笑道：“倒是挺硬的脾氣。”
他抓起他，用力拍拍他滿是血的臉頰，問道：“小子，你家大人呢？”
齊瑾之眼睛驀地睜大，隨即又咬緊了脣，不說話。
畢老三掙的錢要用來給畢福滿看病，不能就這樣給這個男人了。
他要是生氣，儘管打自己就好，怎麼也不能動那個錢。
見狀，男人的怒氣到了極致，掄起拳頭就朝他的臉砸過去。
男人的力氣之大，只一下，齊瑾之就差點暈過去，半天沒有緩過氣來。
“住手！”就在男人要打第二下時，匆匆趕回來的畢老三找了過來，一把推開了男人。
他將齊瑾之抱在懷裏，看着奄奄一息的齊瑾之，目眥盡裂。
他朝男人吼道：“再怎麼樣他還是個孩子，值得你下這樣的狠手！”
聞言，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他跟身後的弟兄們嗤道：“還是孩子？老子他媽連女人也打！”
說着，他揪起畢老三，指着齊瑾之道：“他是你家孩子？正好，他打碎了我的東西，你說怎麼賠？”
畢老三見他們人多勢衆，只能隱忍道：“多少錢，我賠你。”
男人朝畢老三伸出三根手指頭：“三百塊錢，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三百塊！
三百塊在七十年代初，意味着什麼？他怎麼可能拿得出三百塊？
畢老三將方纔老闆結給他的幾塊錢掏了出來：“我只有這麼多了。”
男人看着畢老三手裏的錢，並沒有接：“你在耍老子？”
畢老三毫不退讓：“我沒有耍你，是你的要求太過分了。”
男人瞪向他：“我的瓶子可是古董，要你三百塊錢都是算便宜你了！”
畢老三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一個古董能換一斤米？”
古董字畫、小黃魚這些，要是被抓到了，吃不了兜着走。
話音落下，男人勃然大怒：“你他媽找死！”
畢老三的話完全激怒了男人，男人仗着人多勢衆，將畢老三和齊瑾之拖去了一旁的荒地，一旁的人們都不敢插手。
因爲有人認出了男人，是這一帶的混混頭目，刀疤哥。
他們就畢老三和齊瑾之拖到荒地後，直接拳腳相向。
畢老三學過一些拳腳功夫，自保完全沒有問題，可是要護着齊瑾之，就十分喫力了。
到了後面，變成了師徒兩人被動挨打的局面。
畢老三把齊瑾之緊緊抱在懷裏，壓在身下，不讓他的身體露出分毫。
齊瑾之被畢老三護在懷裏，透過他的身體感受到拳腳打在畢老三身上的力道，漸漸地，有溫熱的液體從上方留下來，是畢老三的血。
齊瑾之大哭：“師父，你別管我，你快跑！”
畢老三隻是更緊地捂住他，不讓他說話。
在被他們拖到荒地時，聽到一旁的人提起面前男人的身份，他們這些混黑社會的人，人命在他們眼裏根本不算什麼。
看來，他們兩個今天是要交待在這裏了。
他想到還在草棚裏等着他們回去的小徒弟，心下悽然。
到了後面，畢老三抱着齊瑾之的力道漸漸鬆懈，整個人痛得快要失去了知覺。
齊瑾之感覺到，畢老三快要被打死了。
他從畢老三的懷裏鑽出來，對着他們大喊：“東西是我撞壞的，你們打我，不要打我師父！”
刀疤哥聽到齊瑾之的喊聲，示意手下們暫停。
他蹲下來，看到齊瑾之猶如狼崽一樣的目光瞪着自己，笑道：“喲，有意思。”
他命令手下將齊瑾之從畢老三的懷裏拖出來，道：“把他帶走。”
手下一把將齊瑾之扛在肩上，就要離開。
畢老三奮力睜開眼，抱住了刀疤哥的腿：“把孩子……還我。”
刀疤哥不想再做糾纏，擡腳就往畢老三的背上踹去：“給老子鬆手。”
畢老三咬緊牙關，不肯鬆開半點。
刀疤哥獰笑一聲：“既然想死，老子就成全你。”
說着，伸出兩根手指呈勾狀，一把插進了畢老三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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