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湯
薛玉嬌的生母赫連氏過世早,沈老夫人早些年與薛義生了隔閡,後來因爲各種原因,母子兩人漸漸生疏,沈老夫人每日閉門禮佛,基本不再過問家事。所以這些年來,忠武候府都是二房荊氏荊豔琴把持中饋,而她膝下的長子薛嘯雲是家中唯一後輩子嗣,流着薛家的血,單憑這一點就比薛湛這個養子佔有足夠的優勢。順理成章,府中多數人也是倒向薛嘯雲做當家人的,甚至可以說,薛嘯雲掌管薛府毫無懸念。
可是,許多人都忽略了一點,薛嘯雲年齡不過只有十六歲,並不懂得禪理家務不說,而且在外面沒少胡作非爲,丟人現眼。就這麼一個品性頑劣的孩子,尚且連自己都管束不住,如何管束別人?擔起這麼重的擔子?
沈老夫人再不管事,再淡然平定,到這種攸關時刻,斷也不會袖手旁觀,眼睜睜將這樣龐大的家業交給這樣一個廢物,任由其敗落下去。
她知道接下來,薛湛會在沈老夫人的出面干涉下暫代家務,直到薛嘯雲年滿十八。而在這段期間,他會親力親爲,全權負責看管教指導薛嘯雲,以保障兩年之後薛嘯雲能夠順利接手擔當此任。
雖然,後來因中間生變提前交還了主權。
……
薛玉嬌憶起前塵往事,徐徐道:“因爲,我祖母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屆時,所有質疑的聲音都將會被她壓下去。”末了,又輕聲補了一句,“她韜光養晦太久了,也是時候出來整頓整頓了。”
謹娘將她的話細細咀嚼一番,後知後覺道:“沈老夫人閉世有些年了,老婢竟把她忘了。可是,她會出面干涉嗎?”又不大確定道,“又會支持二爺嗎?”
整個京城都知道,當年沈老夫人和薛侯爺母子兩人關係僵硬,到現在已經十幾年都不怎麼走動來往。甚至侯爺死了,沈老夫人都僅僅是隻露了兩面而已,一次是屍體運回府裏,再一次就是昨日下葬。
現在,說她會插手進來,總覺得有所懷疑。
“祖母當年只是抹不開面子才和父親置氣,並不是真的生父親的氣,而父親……”薛玉嬌說到這裏,目露傷感,漸漸停住,少頃,只道,“等着看吧,她一定會管的。”
謹娘道:“如果沈老夫人肯支持二爺那就再好不過了。”
薛玉嬌自有別的打算:“不管結果怎樣,我們現在就要未雨綢繆。當下之際,要拉近和我叔父的關係纔是。只有藉助他的力量,才能幫我們追查到殺死父親的兇手。”
謝家門楣顯耀,當今位高於他的人寥寥可數,自己雖然背靠忠武侯府之名,但父親一死,勢單力薄,府中再無庇護自己的人,尚且自身都難保,要想查出父親死亡的真相,只憑她和謹娘兩個弱女子,可謂將會面臨許多的障礙。如此一來,她必須要拉攏一個有權有勢的人才行。
而這個人,目前能想到的只有薛湛。只有他,纔可以幫到她。
且說薛湛不只位高權重,而且還和謝卓父子一樣,同是武將,雙方必然接觸走動的多,他暗中調查起來,會比自己一個女子方便許多。
而上一世,她就是喫虧在安守本分,從不主動逢迎上面,才落得個淒涼自盡的下場。重生一世,她的人生是命中註定,還是隨風飄零,暫且不知,但眼下,她不會坐以待斃,任人宰割。
謹娘微微詫異了一下,問道:“二爺?”
薛玉嬌道:“沒錯。”接着將自己的想法和原由說與她聽。
謹娘目光矍鑠,琢磨一番,很快表示認同:“還是姑娘想得周到。侯爺對他情深意重,恩重如山,若是知道其中另有隱情,想必定會出手的。”突然想到什麼,道,“那姑娘準備什麼時候和他說這件事?”
薛玉嬌垂眉想了想,緩緩道:“他今日病了,暫且先不提這事,等他安心養好病再說。對了,你一會兒幫我去送碗薑湯吧。”
謹娘應是:“老婢明白,這就去廚房吩咐一聲。”
……
薛湛昨日染了風寒,今日又抱病處理雜務,忙活了幾乎一天,把自己折騰的夠嗆。期間,孟霖帆跟在身邊幾次看不下去,礙於身旁有人不好多嘴,現在回到西院,見周邊沒人了,終於忍不住着急勸道:“將軍,屬下真是想不明白,你這麼拼命幹什麼?做這麼多事,人家根本不領情。你這又是何苦呢?”
孟霖帆今年二十五歲,長的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十分精神。幾年前就在薛湛麾下做事的他,起初只是個七品翊麾校尉,放在軍隊裏一直默默無聞的樣子,直到兩年前,與北夷一次交戰中立了大功,這才初露頭角,加上性格真誠直爽,大大咧咧,一番簡單言談過後,給薛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至此安排到薛湛身邊做事。
朝夕相伴中,薛湛看出他的實力,每次都給他機會綻放光芒,孟霖帆被得到重用以後,自此屢次超長髮揮,升職速度一發不可收拾。如今,已經是三品虎賁中郎將,兼薛湛的貼身護衛。
和薛湛沉冷嚴肅的形象正好相反,孟霖翻桀驁不馴,性情較爲豪放。除了自身性子耿直,話比較多以外,身手和膽量在整個軍營所有下級部將中可以說是首屈一指,令人稱讚,無不心服口服。
薛湛徑直進屋,坐下後,揮退了一旁正要上前端茶倒水的丫鬟,凝色說道:“他不領情是他的事,可我不能撒手不管。薛家以後還要指望他,不能就這麼垮下去。”
孟霖帆跟着着急道:“可公子他根本不是這塊料,您應該能看得出來。說真的,就算您扶持他把薛家接手過來,他能撐多久?您以後早晚會成家立業,總不能管人家一輩子吧。”
薛湛倒一副鎮定自若,平聲道:“無礙,我心裏自有打算。”
話音剛落,這時,門外有人稟報道:“二爺,謹娘來了。”
薛湛微微一愣,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過來,略一沉吟,道:“請她進來。”
謹娘提着食盒進屋時,下意識擡眼一掃,看到他面色憔悴,儼然是病了。
她行了個禮,目中夾雜着暖色,慈聲道:“三姑娘聽聞二爺您夙夜辛勞,抱恙在身,特地讓老婢送碗薑湯過來。您趁熱喝點,對風寒有好處。”
薛湛身子一僵,滿面詫異。
旋即,按下內心的一頓複雜情緒,裝作一副面無表情地樣子擡眼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接着,一雙瑞鳳眼睛又探究般地移到了她的臉上,問道:“她如何知道我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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