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風歌且行
周遭人都不知道溫梨笙與謝瀟南說話的內容,只是看到她笑眯眯的與世子爺攀談,且世子爺還有迴應,一時間衆人心思各異,殿內的議論聲也慢慢停了下來。

  溫梨笙沒注意那些,只是小聲說:“世子爺,你怎麼能偷聽別人講話呢,此非君子所爲。”

  謝瀟南往後一靠姿勢有些隨意:“那你何不管好你這張嘴。”

  “我嘴巴欠是天生的,你偷聽也是天生的嗎?”溫梨笙毫不避諱的承認自己的嘴欠,認真的反問。

  謝瀟南輕動,髮絲微微晃了一下,那股子微弱的甜香又傳來,只聽他說:“我天生喜歡打人,尤其是那種天生嘴欠的人,一拳就能打得哭上三日三夜。”

  溫梨笙默默閉上嘴。

  殿內所有人落座,半刻鐘之後,一個身着竹青色長袍的男子持着書卷緩緩入殿。他看起來也很是年輕,約莫二十四五的樣子,走路時腰背挺直腳步輕緩,帶着微微的笑容。

  雖相貌看起來普通尋常,但有着狀元的身份加持,他就是與路邊的書生大不一樣。

  溫梨笙卻在看到他後驚訝的瞪着眼睛,竟是她認識的人。

  此人名喚遊宗,字子業。

  前世謝瀟南進城之後,殺盡孫家人,血流得到處都是,下人們整天都在清掃,所以他們一同住在一個庭院之中。溫梨笙那段時間提心吊膽,生怕脖子上懸的刀落下,所以晚上睡不好。

  但有個人一大早就會站在院子裏叮叮噹噹的打鐵鑄劍,燒得灼熱的紅刃泡在水裏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響,一連好幾日她都沒睡好。

  那個打鐵鑄劍的人,正是面前這個持着書卷笑得溫和的新科狀元。

  回想起前世,遊宗曾與她閒聊:“溫郡守數年之前自沂關郡考去奚京,不曾落榜一口氣高中狀元,不知令多少學子欽慕啊,若有幸能遇見,還請溫姑娘能幫我引薦一下。”

  她當時納悶的很,心想你一個打鐵的欽慕一個讀書人幹嘛?幫你引薦什麼?引薦你起得早,還是你打鐵的聲音賊響?

  如今卻纔想明白,這人他孃的也是個狀元啊?!

  可真行啊,謝瀟南。

  竟然能把一個文質彬彬的狀元變成面容黝黑胡茬滿臉的打鐵漢子。

  他走到衆人面前,將書卷放在桌上輕聲道:“諸位久等,昨日細說了三禮之中的《周禮》,今日就細細講一下《儀禮》這些年主考的內容。”

  溫梨笙勉強聽了一會兒,只覺得頭疼的很,渾身跟起了疹子似的西扭扭東扭扭,怎麼也坐不住了,她便又去招惹謝瀟南。

  “世子爺,前幾日跟您說的事,您考慮過了嗎?”她湊過去小聲說。

  謝瀟南一時沒應聲,而是陷入了短暫的思考。

  什麼事?

  溫梨笙的嘴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說話,叭叭個不停,她說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但凡她能安靜一會兒,整個世界都會清靜很多。

  溫梨笙見他不說話,就提醒道:“就是那日我說要帶着我的一票小弟歸順您的事啊,雖說我手底下的人不多,但是個個都是能打抗揍的,辦事也利索,且日常混跡於市井之間,消息最靈通啦。”

  謝瀟南不置可否,只是問:“個個都像你這般話多嗎?”

  “那倒不是。”溫梨笙的語氣有些驕傲:“這是我獨有的優勢。”

  她就剛說完,前方在授課的遊宗便突然開口道,“那個身着桃花色衣裙的姑娘,還請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溫梨笙聽到了,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見自己穿的正是桃花色,啊了一聲擡頭,就看到遊宗微笑的看她。

  霎時間殿內的所有人同時扭頭,將目光投向溫梨笙。

  她有些怯怯的站起來,手指搭在了前面的座椅上,與謝瀟南的肩膀僅有一拳之隔:“夫子方纔問了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還沒問呢。”遊宗彎眸笑了笑。

  溫梨笙尷尬道:“夫子請問。”

  “儀禮之中的燕禮是在什麼地方舉行的?”他問。

  溫梨笙直接當場一個大傻眼,表情也呆滯了,眼神也木了:“什麼?”

  且不說平日裏上課她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更何況長寧的文學課進度本就慢,壓根就沒講什麼儀禮方面的學識,她自是半點不會。

  這樣的反應引起窸窸窣窣的小笑聲,施冉便抓着這機會,想出一口氣:“夫子有所不知,溫小姐志不在文,進書院也不過想多識幾個字罷了。”

  笑聲一下子大了許多,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他們長寧的人,貫是如此。”

  殿內一時間鬨鬧起來,長寧與千山積怨多年,自是處處爭鋒相對,場面有些不可控。

  溫梨笙卻不在意這些,她彎着腰,繼續去煩謝瀟南:“世子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謝瀟南目視前方,像沒聽見似的。

  溫梨笙真想問一句:你聾了?

  遊宗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手持書卷頗是無奈的站着。

  正在這時,衆座位的後方傳來溫浦長的聲音:“遊少卿見笑,我這女兒自幼不喜讀書,對書院所授內容都一知半解,你方纔的問題她自然是答不上來的。”

  溫梨笙一聽這聲音,當即樂開了花,扭頭喊道:“爹!”

  溫浦長身着顏色深沉的官袍,身量修長面容白淨一點胡茬都沒有,眼中含着淺淡的笑意,是個典型的讀書人。

  他看上去十分溫和:“聽聞笙笙來參加遊少卿的授課,我知她性子調皮怕她惹事,正巧也路過此處,便順道來看看。”

  說是順道看看,其實在場的人心裏都清楚的很,這溫浦長就是來看看有沒有人欺負他的寶貝女兒,別看他從表面上看上去闆闆正正的,總是嚴厲的樣子,實際上若不是過分溺愛,溫梨笙也不會被養成這個樣子。

  遊宗一見溫浦長,當即雙眼發亮,忙放下書卷大步迎來:“郡守大人說笑了,方纔這姑娘一進門我就察覺出她與旁人不同,難怪瞧着模樣標緻又行事端莊,竟是郡守大人之女,姑娘家不喜讀書也無甚大事,畢竟百無一用是書生嘛。”

  整個大殿陷入了詭異的靜默之中。

  溫梨笙:“……”

  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坐了一屋子的書生?

  遊宗絲毫沒察覺自己拍馬屁拍的有問題,對溫浦長滿是崇拜,書也沒心思教了,恨不得化身一隻小狗狂搖尾巴:“郡守大人一直忙於官署之事,不知道今日可否有幸能夠邀請大人共用午飯?”

  溫梨笙早就知道他腦子是有問題的,不然前世也不會一連好幾日都趕在日頭剛出之時站在院中砰砰打鐵。

  溫浦長愣了一下,而後道:“我來這邊是有事情要做。”

  遊宗的表情瞬間變成失落,他搓搓手欲言又止。

  正在這時謝瀟南站起了身,對溫浦長說道:“溫郡守整日忙於官署,也該適當休息,正好我也有事相告,可能留郡守同吃午膳?”

  溫郡守立即頷首應道:“世子既開金口,下官莫敢不從。”

  “爹,我也要一起喫!”溫梨笙趕忙往上湊。

  “你過來。”溫郡守衝她招手。

  溫梨笙便離席,屁顛屁顛的跑過去,跟着他走到了殿門外,兩人的影子印在殿門內,隱約看見溫浦長敲了一下她的頭,她抱着腦袋縮起脖子。

  殿內頓時議論聲起,驚奇羨慕的語氣混在一起,有些雜亂。

  “看見了嗎?沂關郡的郡守對世子這般尊敬……”

  “這從奚京來的狀元大人,好像有點欽慕咱們郡守哇。”

  “這些我們平日裏擠破了頭都不能攀談一句話的高貴人物,溫梨笙隨隨便便一個撒嬌就能一起喫飯,到底是人同命不同。”

  聲音入耳,謝瀟南覺得有些吵了,他喚道:“子業,繼續授課。”

  遊宗嘆一口氣,將目光從門口依依不捨的收回來,斂了斂神色走回原位,接着方纔的講授繼續。

  議論聲止,殿中安靜下來。

  溫梨笙頭上捱了一下,雖然不重,但還是捂着腦袋哼哼唧唧的裝:“我說我怎麼就記不住授課內容,原來是爹你給打的。”

  溫浦長瞪她一眼:“你這腦袋本來就是豬油做的,記不記得住跟我打的沒半分關係。”

  溫梨笙控訴道:“怎麼能罵人呢?”

  “我方纔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賊頭賊腦的伸着個脖子攪擾世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這怎麼能是攪擾,我是在跟世子進行友好的交流。”溫梨笙爲自己辯解。

  “世子不喜陌生人靠近,你如此煩他,當心惹怒他。”溫浦長道。

  溫梨笙卻狡黠一笑:“放心吧爹,前幾回我惹怒了他時只要說我是溫郡守的女兒,他就不會生氣了。”

  溫浦長涼涼道:“哪天我們溫家毀在你手裏,我是一點都不驚訝。”

  溫梨笙謙虛道:“怎麼會呢,眼下我若是與世子打好關係,對我們溫家也是莫大的幫助是不是?現在郡城裏都像攀謝家的高枝,咱們溫家也不能落別人一頭啊!”

  溫郡守聽後覺得很有道理,認同的點頭:“不錯,世子是謝家嫡系單脈,他就代表整個謝家,與他交好自是百利無一害,正午你隨我一起喫飯,你多多奉承他,我教你幾個詞,類如‘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才貌雙絕、氣度不凡’等……”

  溫梨笙點點頭,若有所思道:“爹,你可真是也一個合格的昏官。”

  膽小、貪財、諂媚一個不落。

  溫浦長擡手要打她,溫梨笙忙說自己記住了,縮着脖子跳進大殿內,衝他擺手:“爹,我先進去暢遊知識的海洋了,回見!”

  溫浦長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雙眼微彎泄出些許笑意,而後一拂官袍轉身離去。

  回到殿中後,溫梨笙倒是沒再繼續打擾謝瀟南了,癱在座位上聽了一會兒,就開始天地不分的呼呼大睡。

  遊宗授課的聲音偶爾鑽進耳朵裏,其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的,鼻尖縈繞着謝瀟南身上的那股微弱的甜香,她換了好幾個姿勢,等被人叫醒的時候,上午的授課已經結束了。

  許檐負手站在她面前,還沒說話,就見她捂着脖子殺豬似的慘嚎:“我的脖子!好疼!”

  他嘆一口氣:“讓你在這坐一上午真是委屈你了,起來吧,你爹在外面等着。”

  她扭着脖子站起來,發現殿內的人已經走空了,就站起來說:“姨夫,我下午能不來了嗎?”

  “不成。”許檐一口回絕:“你不在書院好好呆着就要出去惹事,你爹整日忙於官事,就指望我能管着你些。”

  溫梨笙失落的嘆一口氣:“我的脖子又要遭罪了。”

  許檐嘴角一抽,點了點她的腦袋:“就知道睡,狗都比你勤快。”

  溫梨笙不想聽他的說教,加快了腳步小跑出了殿門,外面的陽光鋪灑而下。她桃花色的錦衣攏着一層細微的光華,頭上戴着蝴蝶粉玉釵,跑起來的時候小辮俏皮的擺起來。

  腳剛踏出門,她就喊着:“爹!”

  於是站在一旁樹下的三人同時轉臉看她。

  溫浦長道:“怎的別人走完了,你纔出來?”

  就見她頂着半邊臉睡出的紅痕歡快的走過來,對着溫浦長道:“我謹遵爹的教誨,回去之後認真聽講學習,琢磨授課內容一時入了迷,這纔出來晚了。”

  謝瀟南視線落在她臉上的紅印,神色如常道:“確實費心了。”

  溫梨笙的睜眼說瞎話倒是沒驚着兩人,反倒是謝瀟南的一句搭腔,讓遊宗和溫浦長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溫梨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說道:“世子爺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才貌雙絕、氣度不凡,只有您能理解我的刻苦……”

  溫浦長眉毛一抽:“閉嘴。”

  溫梨笙:“好。”

  遊宗忙笑着說:“天氣炎熱,我們還是莫要在此久站,快些去喫飯吧。”

  謝瀟南早就對她這副模樣見怪不怪了,轉身朝馬車的地方走去。

  遊宗緊跟其後,溫梨笙剛要走,就被溫浦長拉了一下,待兩人走出幾步遠他才小聲道:“你腦子怎麼愚笨到這種地步?”

  “怎麼了?我不是按照你說的那樣吹捧世子了嗎?”溫梨笙無奈的撇眉。

  溫浦長嘖了一聲,滿滿的嫌棄:“我教了你四個成語,你若是一句用上一個,不就能吹捧四句了嗎?”

  溫梨笙忍不住鼓掌,感嘆道:“豬還是老的辣。”

  溫浦長:“?”

  “呀,說錯了,是薑還是老的辣。”溫梨笙擡步往前走,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還有別的詞能吹捧世子。”

  “真的?”溫浦長滿臉不相信。

  溫梨笙:“爹你實話告訴我,我在你心中到底文盲到了什麼地步?”

  溫浦長:“跟城北街頭的乞丐差不多了。”

  溫梨笙:“那羣乞丐連東南西北都不會寫。”

  溫浦長:“你也好不到哪去。”

  父女倆一句接着一句的鬥嘴,到了馬車跟前時就不約而同的閉嘴了,溫梨笙大孝子躬身道:“父親先請。”

  溫浦長關切道:“你上車的時候小心點,別磕着了。”

  說着撩簾進去,遊宗立馬說道:“溫郡守果真是慈父啊。”

  溫浦長溫和的笑笑,“我這女兒愚笨,需得時時叮囑。”

  就這麼在門口停了片刻回話的功夫,溫浦長的後鞋跟差點被溫梨笙踩掉,他趕忙走進去坐下。緊接着溫梨笙就進來,嘴裏嘀咕着:“踩到什麼東西了……”

  馬車內窗戶大開,陽光透過窗子探進來,大面積的灑在謝瀟南的身上,他半邊衣袍卷着日光,半邊衣袍覆着陰暗,亦明亦暗。他擡眸時,陽光將他眼底裏的墨色滲透分解,眼眸的顏色變淺了,如泛着光的琉璃。

  溫梨笙看他一眼,然後連忙坐在溫浦長的身邊,姿勢闆闆正正。

  馬車緩緩啓動,朝着鬧市前去。鄉試院位置偏僻,周圍基本無人來往,路邊雜草叢生顯得有些荒涼。

  她盯着窗外的風景,忽而看到隔了一條小溪的對面有一座大宅子,宅子周圍站滿了官署的人,她疑惑道:“爹,你來這邊,就是爲了那座宅子嗎?”

  溫浦長循聲望去,沉聲道:“這地方近日又鬧騰起來了,所以今日帶人來看看。”

  “不是鬧騰了許多年了嗎?”溫梨笙納悶:“何不一早就拆掉呢?”

  溫浦長搖搖頭:“拆不得。”

  兩人的對話讓對面坐着的遊宗很是感興趣,他伸長脖子往外看:“難不成是沂關郡的傳聞趣事?”

  溫梨笙道:“不算趣事。”

  關於那座鬼婆婆宅已經的傳聞持續了十多年了,是溫梨笙打小就聽說過的。

  二十多年前還沒有這座宅子,小溪的那邊還住着不少人家,算是沂關郡裏絕佳的居住位置,多戶人家之中只有一個房屋很是破敗,簡陋到逢雨漏水的地步,屋子裏住着的是一家三代,家主叫牛鐵生,有個六十餘歲的老母親和個二十多的兒子。

  按理說家中兩個壯丁,人口又少,不該窮到這般地步,但牛鐵生酗酒又好賭,他兒子又多次趕考落榜整日只想着讀書,以至於六十餘歲的老婆婆還要靠買菜補貼家用。

  後來牛鐵生酗酒過度,喝醉之後一頭栽在自家水缸裏淹死了,他兒子悲痛之下離家而去,不知所蹤。

  過了幾年,牛鐵生的兒子帶着人回來,原是在外地科考中了個舉人,想接老婆婆去享福,卻不曾想老婆婆早就餓死在屋中,只剩一把皮包骨。

  牛鐵生的兒子頂不住衆人的責罵,爲老婆婆打一副棺材,想草草下葬離去,但後來這棺材停在院中死活擡不動了,緊接着那屋中的人接二連三暴斃,牛鐵生的兒子嚇了個半死,忙找了道士前來渡冤魂,將小破木屋改建成一座闊氣的大宅子,而後一走數年再也沒有回過沂關郡。

  但是後來這座宅子周遭的人總是離奇失蹤,也經常傳來怪聲,有人說路過的時候能聽見老婆婆不甘的哭聲,還有人說站在牆頭上能看見老婆婆在院中游蕩的印在牆上的影子,還說若是在那附近聽到有人叫你名字,千萬不能回頭應聲,否則會被老婆婆當替死鬼抓走。

  於是住在溪邊的人幾乎全部搬離,最後只剩下了這麼一座宅子。

  一連數年,關於那座鬼宅的傳聞從來沒有斷過,溫浦長曾經也派人拆除院子,但那些施工的人總是莫名其妙的死亡,邪門的很,再後來就沒人敢靠近這一帶了。

  這鬼宅期間也有過幾年消停,這老些年都沒什麼動靜了,結果近日又鬧起來。

  其實大概七八歲的時候,溫梨笙和沈嘉清帶着一票狐朋狗友曾經去那個地方玩過,在大白天去的,印象中那地方十分蕭條,院子當中停放着一口大棺材。

  當時也就走到門邊,同行的一個男孩不知道看見什麼了,嚇得又哭又喊,轉頭就跑出了宅門,嚇得其他一夥人也接二連三的跑了。溫梨笙卻覺得來都來了,若是不進去看一番就走豈非白來?

  於是拉着沈嘉清硬是在裏面逛了一圈,結果沈嘉清嚇得差點尿褲子,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最後被風伶山莊的人扛回去的。

  這事還被溫梨笙笑話了好長時間。

  想起幼年趣事,溫梨笙忍不住笑了一下,卻被溫浦長看見,警告道:“你不準靠近這個地方。”

  溫梨笙道:“我又不是小孩了,還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溫浦長卻十分了解:“你對什麼東西不感興趣?你看見風乾的馬糞都蹲在旁邊研究半個時辰。”

  溫梨笙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謝瀟南和遊宗,非常尷尬:“爹,這些小時候的事,就別提了!”

  且這事是不是真的還兩說呢!她記憶中完全沒有這事。

  溫浦長輕哼一聲:“怎麼,我還說不得了?”

  溫梨笙磨了磨後槽牙,短暫的安靜之後她便開始打擊報復:“之前你不也撿回幾塊狗屎說是名貴的藥材,要泡水喝嗎?我攔着你你還要揍我。”

  溫浦長道:“你八歲的時候去隔壁家偷桃子被蜂追,半張臉腫了四五天。”

  溫梨笙:“你吃了我偷的桃子之後過敏,整張臉腫的像個豬頭,姨夫上門來看望還以爲你是隔壁鄰居。”

  “你少在世子面前造我的謠。”

  “有世子在此,我自是不敢說一句謊話的。”

  謝瀟南:“……”

  父女倆就這麼旁若無人的鬥嘴,遊宗聽得津津有味,想笑又不敢笑,憋紅了一張臉。

  謝瀟南眸光一轉,忽而說道:“到酒樓了。”

  溫浦長這才與她休戰:“總之你記住了,不準再去那個宅子。”

  “好好好。”溫梨笙連聲應道:“知道了,我若是去了,就罰我抄勸學一百遍。”

  話音剛落下,馬車就緩緩停住,溫梨笙第一個撩簾出了馬車,前方几步遠就是沂關郡相當有名的酒樓,名爲“十里醉”。

  酒樓平日裏接待的客人雜而繁多,郡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倒不會在這裏,只是因物美價廉才頗得郡城百姓的喜愛,白日裏生意熱鬧。

  溫家在郡城中雖然名聲不大好,但是郡城的人都認識這一大一小父女倆,不管是走到何處身旁的人都會退避三舍。

  是以不需要侍衛開路,擁擠的酒樓中也主動讓出一條道來,由謝瀟南打頭,喬陵斷後,一行人在店小二殷勤的帶領下上了二樓的雅間。

  雅間不大,但乾淨敞亮,門窗一閉也能阻隔絕大部分的聲音,幾人落座之後,由溫浦長做東點菜。

  溫梨笙算是第二次與謝瀟南同桌喫飯,先前的兩次他都帶着人皮假面,溫梨笙當時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依稀記得他喫飯很講究。

  很快地,店小二就送上了一套牙白色的餐具,每個人面前擺着兩雙筷子,其中一雙是公筷。

  遊宗開始跟溫浦長閒聊,無非就是一些崇拜仰慕溫浦長的話,溫梨笙聽着也並不覺得無趣,偶會也會問遊宗一兩句話。

  謝瀟南則是一直安安靜靜的做個旁聽者,他應該也是有話要對溫浦長說的,但是溫梨笙還在,他就不會開口。

  菜很快被端上桌,店小二將菜名一一報過,道聲齊了,退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溫梨笙雖然平日裏跳脫,但是飯桌上的規矩還是有的,她從動筷子起便很少說話,擡頭的次數也少了,專心的開始喫飯。

  房中安靜下來,街道上的吆喝偶爾傳進房間裏,伴着遊宗與溫浦長的幾句閒話,溫梨笙很快就把面前的一碗米飯喫光了。

  溫浦長見狀立馬下了逐客令:“喫好了就先出去吧,下午的授課記得安分點,不可再搗亂。”

  溫梨笙本想着他們中午喫飯的時候商量些什麼事能讓她多少聽一點,結果三個人跟防賊似的,聊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就是不肯說正事。

  她也只好作罷,起身一一行禮告辭,而後出了房間。

  恰逢喬陵上樓來,她站在當間擋了路,喬陵側讓而避,等她先過:“溫姑娘先請。”

  溫梨笙見只有他一人,順嘴問道:“爲何只有你,那個叫席路的呢?”

  一想,確實好久不曾見到這個人出現在謝瀟南身邊了。

  喬陵笑着道:“他一直都在。”

  溫梨笙有些疑惑,但沒有繼續追問,哦了一聲便下樓離開了。

  剩下的時間裏,她隨便找了茶館聽書打發,下午再去聽課的時候,才發現前面的座位空着,謝瀟南沒來。

  溫梨笙更覺無趣,但又礙着許檐的盯着,硬是在殿中坐了一下午。

  雖然這一日什麼事都沒做,但溫梨笙卻倍感疲憊,回家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蔫的。

  第二日也沒再去遊宗的授課,畢竟那些東西對於她來說太過難懂,而且從一開始,溫梨笙就對科考沒有興趣,前世如此,今世依舊。

  在屋中閒玩了兩日,沈嘉清的閉關結束了,第一件事就是跑來溫府尋她。

  不過時機不巧,正被溫浦長撞了個正着。

  沈嘉清自小到大誰的話都不聽,唯獨對溫浦長尊敬有加,每回一見到他就站得端端正正的,禮節半點不落。

  但即便是如此,溫浦長也極其看他不順眼,一是他總覺得是沈嘉清帶着溫梨笙整日鬼混惹事,教了她一副流氓做派;二是溫浦長與沈嘉清的爹有着幾十年的舊仇,至今關係仍舊沒有緩和。

  於是這日沈嘉清連門都沒進,被溫浦長趕走了。

  不過等溫浦長去了官署之後,沈嘉清從牆頭翻了進來,直接爬到溫梨笙房門外,把屋子敲得砰砰響。

  溫梨笙正無趣,見是他來了,立即讓魚桂把人放進來。

  沈嘉清每回閉關都要瘦一圈,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被餓了這麼些日子。

  “梨子,我聽我爹說你前些日子在賀家的時候失蹤了幾日,這事是真的嗎?”沈嘉清一進來就問。

  溫梨笙忙點頭:“是真的,這事我正想跟你說,我被盯上了,有人想殺我。”

  沈嘉清露出驚疑的神色:“什麼時候?”

  溫梨笙道:“我仔細梳理了一下,感覺還是從上個月那次梅家酒莊的事開始的,當日我不是被一隻大黑狗追嗎?是因爲當日有人在梅莊主的夫人房中偷了東西,引出了大黑狗,導致梅家人誤以爲是我偷拿了那個東西,後來梅興安越獄而出,又綁了我一次討要,但是沒有成功,還將這個消息散了出去。”

  沈嘉清道:“是個什麼東西?”

  溫梨笙沉聲道:“我推測,可能是霜華劍法。”

  沈嘉清表情一怔:“霜華劍法?”

  溫梨笙解釋道:“是當初第一劍神所撰寫的那本劍法,江湖上只有一本,後來隨着劍神的銷聲匿跡而消失,但是我懷疑當年這本劍法是流落到了別人的手中。”

  沈嘉清道:“你如何得知?”

  溫梨笙便說:“我在賀家被追殺時,後來被阮海葉劫走,在山上的時候她親口告訴我的,那日梅夫人丟失的東西,正是霜華劍法的一部分。”

  沈嘉清問:“你給她了嗎?”

  溫梨笙只想把他腦子敲開,看看裏面是不是空的:“我他孃的就沒有那東西,怎麼給她啊!”

  沈嘉清愣愣道:“哦,是哦。”

  她按了按脾氣,又道:“我猜測,霜華劍法至少被分爲了三個部分。”

  沈嘉清:“爲何?”

  她道:“當初梅興安放出了消息,現在郡城的人都知道我手中有一部分霜華劍法,若是有人打這本劍法的主意,肯定會想辦法抓我從而逼我交出來,但不會派殺手來刺殺我,因爲我一死,這部分劍法就徹底沒人知道在哪裏了。所以,肯定是劍法的另一部分的持有者想殺我。”

  “何以見得呢?他殺了你的話,他自己手裏的劍法也不完整了啊。”

  沈嘉清疑惑不解。

  溫梨笙眸光一沉,肅聲道:“因爲他發現了,謝瀟南正在尋找這本劍法。”

  她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一串,幾乎是立即得出了答案:“謝瀟南先去了梅家,拿走了梅夫人房中的一部分劍法,而後去了賀家殺了賀老太君,又去了火狐幫,拿了另一部分,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那夥要刺殺我的人,因爲他們知道,謝瀟南要找上門了。”

  沈嘉清接着道:“所以他們着急了,以爲你與謝瀟南是一夥的,便想殺了你警示謝瀟南。”

  “不錯。”溫梨笙道:“我覺得應該是如此。”

  “但是你爹是郡守大人,若是動了你便是與溫家爲敵……”

  “所以他們之前做的事情會有極其恐怖的後果,以至於他們甚至不惜與溫家爲敵。”溫梨笙道:“是關於江湖第一劍神的事。”

  沈嘉清立馬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此事我必須參與。”

  說着,他便從懷中拿出一個絹布包着的東西,遞給了溫梨笙:“這是我爹讓我轉交給你的。”

  “沈叔叔?”溫梨笙疑惑的將東西接過來,倒是沒有立即動手去拆,而是確認一般問道:“是特地讓你送來的嗎?”

  沈嘉清點頭:“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執意翻牆頭進來了。”

  溫梨笙沉默了片刻,心中明瞭,沈嘉清的父親沈雪檀乃是風伶山莊的莊主,消息靈通到哪條街上的流浪狗下了幾個崽都清楚,所以他讓沈嘉清轉交的這個東西,肯定是與她現在的困境有關。

  她將絹布慢慢拆開,發現裏面包着的是一封很舊的信封,甚至有火燒過的痕跡,上面隱約寫着:程友親啓。

  她小心翼翼的將信封展開,裏面的信紙已經泛黃,老舊到溫梨笙害怕自己手勁一不小心大了就能捏碎信紙。

  這是一封看起來至少有十年以上的信,上面的字體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稀能夠辨認一二,其連起來大概意思就是:我覺得我快死了,因爲我不小心撞見了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此事一旦泄露將會引起江湖上不小的動盪,但知道真相的可能就我一人,所以我還是決定講這件事寫下來寄存在埋葬梅花之地,若是哪日我真的死了,務必請你來將東西取出,將真相大白。

  落款:牛鐵生。

  溫梨笙驚道:“牛鐵生?那不是鬼婆婆的兒子嗎?”

  沈嘉清琢磨了一下,說道:“梨子,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信已送到這裏沒我事了,我就先走一步。”

  他起身就走。

  “站住。”溫梨笙冷眼看他:“你要是不想頂着一張豬臉回去,就現在回來坐好。”

  沈嘉清只得倒回來,哭喪着臉:“那宅子太可怕了,我不想再去。”

  溫梨笙:“既然沈叔叔已經指明瞭方向,那我必須要去看看,我不可能坐以待斃,等着別人來殺我。”

  她拳頭緊握,眉眼盡是寒霜:“我要主動出擊。”

  牛鐵生當年到底看到了什麼祕密,埋葬梅花的地方又在何處,只有去那座鬼宅裏探一探才知虛實。

  但爲了不打草驚蛇,也爲了不驚動溫浦長,兩人約定夜間去。

  溫梨笙將之前買的一柄嵌了藍寶石的短刀帶上,劍刃已經被魚桂磨得極其鋒利,她用小鏈子串着繞在手腕上,短刃就藏在袖子裏的掛兜處。

  她直叫了魚桂一個人,兩人趁着夜深無人,爬上樹翻牆出去,成功逃出溫府。

  街道上寂靜非常,無人來往,只有稀疏的幾盞燈掛着,不至於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白日裏就備好了馬,溫梨笙和魚桂牽着馬走了半條街,才翻身上馬前往郊處的鬼婆婆宅。

  越靠近北郊,路上的燈就越少,離市之後的荒郊基本上沒有燈盞,魚桂便拿出準備好的燈籠點上了火,兩人的速度慢下來。好在溫梨笙和魚桂對路都熟,路上並無走錯,雖然時間耽誤了些,但也成功到達。

  結果沒想到了鬼宅時,就看見沈嘉清牽着一頭牛站在宅門前,一身黑色衣袍,後腰掛着把合鞘長劍。

  溫梨笙大爲不解,下馬走到他身邊,舉着燈籠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發現就是一頭牛,指着問:“這是什麼意思,你解釋一下。”

  沈嘉清支支吾吾道:“畢竟也是來別人家做客,我那些東西做禮。”

  “一頭牛?”

  “人不是叫牛鐵生嘛?”沈嘉清振振有詞:“我牽頭牛來,跟牛鐵生也算是遠親了,看在這親戚的份上,他也得給咱們點面子。”

  溫梨笙滿臉寫着疑惑:“你確定不是在罵人?”

  沈嘉清卻很是認真。

  溫梨笙沒忍住,當場破口大罵:“你腦袋是被你家王八拉的屎糊住了吧?你家姓牛的跟牛是遠親啊?”

  沈嘉清小聲道:“我家沒有姓牛的。”

  溫梨笙點頭:“嗯對,你家是沒有姓牛的,但你爹用了十多年的時間養了頭豬。”

  沈嘉清表情相當不服:“你空着手來,當心別人不待見你。”

  “誰說我空着手來的?”溫梨笙哼了一聲,喚道:“魚桂,東西拿來。”

  魚桂已拴好了馬,提着東西走到面前來,往燈下一遞,竟是一個看起來相當奢華的食盒。

  溫梨笙拍了拍食盒,得意道:“牛鐵生他娘當年不是餓死的嘛,我備了好多好喫的東西,他娘肯定喜歡。”

  沈嘉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拜服道:“還是你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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