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前世番外8
遊宗將臉上的蛋清擦乾淨,頭髮還很黏膩,恨不得馬上飛回去清洗,卻見那老嫗手還往籃子裏伸,似乎還要拿雞蛋砸人,他便幾步上前,將老嫗手裏的籃子搶了下來,兇道:“當街傷人,別以爲你年紀大就奈何不了你,小心我把你押進衙門裏關個幾日,餓你肚子!”
老嫗似乎被身高體壯的遊宗嚇到,籃子也不要了,顫顫巍巍地轉身就走。
謝瀟南卻叫住她:“站住。”
老嫗跟沒聽到一樣,繼續往前走着,謝瀟南抽出遊宗別在腰間的長劍,指向老嫗的後背:“再走一步就捅穿你的後背。”
溫梨笙被他突然拔劍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暗道謝瀟南不至於兇殘到這個地步吧?怎麼這老婆婆扔了個雞蛋就要拔劍?
卻見那老嫗身形一頓,這會兒倒是不耳背了,腳步停下之後她站了片刻,就在遊宗和溫梨笙都一頭霧水的時候,她猛地回身揮手,一柄短刀赫然出現在她手中,猛地朝溫梨笙的脖子扎來。
兩人之間隔了幾步的距離,老嫗半點沒有方纔躬身瘸腿的蒼老樣子,幾個大步奔來,幾乎是一瞬間那短刀就飛至溫梨笙的面前。
她只來得及露出個驚嚇的表情,下意識想要閃躲,腰間忽而一緊,整個人被一個力道拉過去,下一刻撞進柔軟的狐裘之中,有一種泛着冷意的柔軟將她包裹住,繼而刀劍相撞的聲音在耳邊炸響,是刀鋒相互拉扯的錚響。
溫梨笙從狐裘中擡起頭,就看見謝瀟南滿臉的肅殺之意,精緻的眉眼沉着,一股迫人的氣勢壓出,手中的長劍橫在溫梨笙的身前。
老嫗陰森地笑起來,面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詭異,那些蒼老的皮皺在一起顯得極爲假,就聽她再次開口時,已不是老人的聲音:“謝世子果然能耐了得,我都裝扮成這樣,竟然還能被你識破。”
謝瀟南冷冷道:“你裝得太假,不難分辨。”
那人遺憾地嘆一口氣:“我可是練習了很久的。”
說着她再次動身,每次的攻擊對象都是溫梨笙,謝瀟南將攻擊一一擋下,應對得輕鬆。遊宗見狀匆忙對藏在暗處的護衛招手,幾人迅速從人羣中聚攏過來,周遭的人見這裏打起來,一下四散而逃,空處一大片地方,四周變得相當寬敞。
不過這人似乎也不是單槍匹馬,就見幾個身量極高的壯漢從各處翻出來,一早就在此埋伏好一般,一半負責與聚攏而來的護衛交手,一半幫着那女子對謝瀟南發起攻擊。
遊宗也會寫拳腳功夫,但並不精通,在這情況下他靠着護衛的幫扶倒也能保全自身安危,只是謝瀟南身邊帶着一個溫梨笙,有一隻手用於將她抱在懷中,應對一兩人還好,人多了也難免喫力。
遊宗就喊道:“世子,咱們先撤吧!”
謝瀟南去不同意:“抓人,要活的!”
遊宗見他不走,只好又喊道:“我從這邊活捉,你別手下留情!”
謝瀟南反手挑到面前人的武器,手上速度快到幾乎看不見,利刃一下就從那人的脖子上划過去,刃尖割開喉管,血瞬間就噴涌出來。
溫梨笙正好在這時候回頭,近距離看見了這樣的一幕,繼而噴射出來的血濺到她臉上,溫熱的觸感讓她嚇得身子一震。
上回看見孫鱗的頭在地上滾的場景,她連續做了兩日的噩夢,如今再見這血腥場面,依舊嚇得厲害。
謝瀟南往後退了些許距離,低頭看她一眼,就用手掌在她的後腦上,將她的臉撇過來按在氅衣裏。
溫梨笙就什麼都看不見了,眼前一片濃黑,就聽見耳邊叮咣響個不停,謝瀟南抱着她不斷地一動,在吵雜的聲音中,她似乎聽見謝瀟南因劇烈運動而不平穩的呼吸聲。
很快,周圍就安靜了,謝瀟南放開她收了劍,拿出錦帕開始擦拭手上的血。
溫梨笙有些暈,看了看周圍橫在地上的幾具屍體,流出的血幾乎攀上她的鞋底,她匆忙又往後退退。
街道上已經不見行人,路邊的店鋪也閉上門,周圍一排清冷寂靜,遊宗那邊活捉了三人,其餘的全死在謝瀟南的手下,他神色冷峻,跟宰了幾條魚似的尋常。
溫梨笙身子晃了一下,肩膀挨着謝瀟南的大氅,本能地伸手抓了一把借力。
微小的力道傳過去的時候謝瀟南低頭看了一眼,受了驚嚇的溫梨笙顯得弱小又無助,一副極爲乖巧的樣子,甚至都沒意識到她正拽着謝瀟南的大氅。
遊宗擦了擦臉上的血,走到謝瀟南邊上,小聲道:“好像都是諾樓國的人,一般是問不出什麼的,他們最愛以死封口。”
“那個裝成老人的不是諾樓人,只不過讓她跑了。”謝瀟南說道。
恰逢馬車緩緩駛來,謝瀟南就從後面輕輕推了溫梨笙一把,示意她上車,而後對遊宗道:“你先把人送回去,我帶人將郡城封鎖,他們肯定還在城中。”
遊宗點點頭,緊跟着也上了馬車,簾子放下之後見溫梨笙還有些慌張的模樣,就衝她笑了笑:“溫姑娘別害怕,你在世子身邊是絕對安全的,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傷你。”
溫梨笙在心慌之中擡眼,看向他:“爲什麼?”
遊宗就打趣道:“我不是說過嘛,你很得世子的喜歡,他對自己喜歡的人或物向來都保護得很好。”
溫梨笙沒有在意這句話,只是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忽而皺起眉頭道:“有人要殺我,爲何?我在沂關郡二十多年,從未與人結下死仇啊?”
“他們不是衝着你來的。”遊宗道:“那些人是跟大梁比鄰的諾樓國人,他們對北境早就覬覦許久,但世子的兵營擋在邊境,他們即便是想對北境下手,兵馬也過不來,所以對世子懷恨在心,一心想要除掉他。”
“那爲什麼朝我攻擊呢?”溫梨笙疑惑不解。
遊宗眼眸往窗外轉了一下,並沒有如實相告,而是道:“因爲你最弱啊,他們動手肯定挑着最弱的先下手,對吧?”
溫梨笙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接下來一路無話,回到孫宅之後遊宗將她送回了庭院,自己又帶着人出了宅子,餘下的人全部守在庭院周圍負責保護溫梨笙。
她一閉眼腦子裏全是那個人站在面前被割開喉管的場景,心有餘悸什麼事都不想做,便泡了個熱水澡躺上牀,沉沉睡去。
另一頭,一番混戰之後阮海葉帶出去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只有她自己帶着傷在城中兜了好幾圈,才逃回營地。
那是一處地下樓房,走道上點着燈,陰森冷清。
她一邊按着肩上的傷口一邊下了樓進入自己的臥房,找出藥粉撕開衣裳,將藥粉覆在手心而後整個蓋在傷口上,劇烈的疼痛讓她咬緊了牙關,死死地攥緊拳頭。
直到那股劇痛過去,她才揩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慢悠悠地抱紮起來。
剛把紗布纏好,門就一下被踹開,身量高大的男人低了下頭走進房中,淺淡的眸子看了她的傷勢一眼,開口說了句什麼。
其後一個女子從後面跟進來,說道:“殿下問你帶出去的人都在何處。”
阮海葉將衣裳穿好,先灌了一口酒,接着纔回道:“死了,還有幾個被活捉,只有我逃出來。”
男子眉頭緊皺,勃然大怒,又說了一句拗口的諾樓語,阮海葉一下也怒了,把酒壺重重地摔在桌上,擡手撕臉上的那些老皮:“你少他孃的跟我說諾樓話,我聽不懂,不想說就滾蛋,別在這礙老孃的眼。”
洛蘭野一把擒住她的脖子按在桌子上,冷聲道:“你不怕死嗎?”
阮海葉笑了一下:“我怕不怕死,你還不知道?行,你殺我吧,再找別人給你賣命,反正老孃也不想幹了,他孃的今日差點死在那個世子手裏,整日提心吊膽,還不如給我個痛快。”
洛蘭野聽她這樣說,卻又鬆開了她:“你暫時還有利用價值,沒那麼容易死。”
“諾樓王子,我們是在做交易,我不是你的奴僕。”阮海葉扭了扭脖子,說道:“我希望你對我尊重點,否則你們在沂關郡將寸步難行。”
洛蘭野不屑地勾了勾脣角:“你不需要說這麼多話。”
阮海葉喝了口酒,說道:“我已經試探過了,那溫郡守的女兒對謝瀟南來說確實非常重要,她會成爲鉗制謝瀟南的重要把柄。”
“不過是受溫郡守所託罷了。”洛蘭野道:“倒不如直接趁他們放鬆警惕時攻進那個孫家宅院裏。”
阮海葉輕笑一聲,說道:“你不懂,保護和珍視是不一樣的,若是他只是收溫郡守所託照顧他的女兒,大可以將她藏在一處不見天日的地方,以謝瀟南的能力,他藏人在何處,你掘地三尺都不可能找得到,但他卻一直將人帶在身邊,還帶她出門採買,方纔我們進攻的時候那姑娘被嚇得不輕,他還不讓那姑娘見這血腥場面,由此可見,他極有可能本來就跟溫郡守之女有交情,或者對她有別的心思。”
洛蘭野神色沉着,沒有接話,似乎並不明白阮海葉話中的意思。
阮海葉嘖了一聲,握着拳在桌子上敲了兩下,說道:“若是謝瀟南不在乎那姑娘,又怎會讓她生活在孫宅裏時時刻刻的盯着,這就表明他要注意的並不只有那姑娘的生命安全,還有一些其他瑣碎之事,比如喫飯穿衣之類的,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洛蘭野眸光一厲:“你說一遍我就已經懂了。”
阮海葉:“你方纔那表情分明就是沒明白。”
洛蘭野不與她做無畏的爭論,只道:“也就是說將她抓住,就能夠限制謝瀟南?”
阮海葉道:“不錯,她絕對會有很大的作用。”
“那就想辦法把她抓住來。”洛蘭野沉沉地看着她:“要儘快給謝瀟南一個重創。”
阮海葉嘲諷地勾了勾嘴角:“什麼計劃,你自己想吧,我只負責執行。”
洛蘭野沒再說話,轉頭離開了房間,似乎真的去想計劃了。阮海葉在屋中坐了一會兒,才發現酒壺裏的酒被喝空了,沒有了酒她的傷又劇烈的疼痛起來,於是換了身粗布麻衣裹上大大的襖子,她打算先出門買些酒。
臘月的沂關郡真是冷得人骨頭都是疼得,阮海葉剛出去,走了沒幾步傷口就凍得疼痛難忍,她放棄了買酒,還是先去醫館裏買些鎮痛的藥。
行過一條小巷,剛踏出來,她的脖子上就橫了一柄長劍,鋒利的劍刃抵着她的脖子,冷然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別動。”
阮海葉再往前一步就會割破血肉,便立即停下往後仰了仰脖子:“謝世子,有話好說。”
謝瀟南劍刃不動,自個往前走了一步,身影被漸暮的天色籠罩,模糊了他的面容,聲線輕緩:“倒是藏得挺緊。”
阮海葉立馬就倒戈了,沒有一絲猶豫:“世子殿下,您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您,我只求活着。”
謝瀟南輕笑:“我還沒想着殺你。”
說着一擺手,身後的侍衛便上前來,將她的兩隻手別在背後捆起來,阮海葉痛叫道:“麻煩輕點,我剛受了傷的!”
謝瀟南眼眸淡漠,朝她身後看了一眼,冷聲道:“帶走。”
孫宅中,溫梨笙睡了一個時辰,醒來的時候天完全黑了,院中點着燈,安靜得只剩下從窗邊呼嘯而過的寒風。
溫梨笙從榻上翻下來,穿上外衣走到外室,魚桂正整理東西,見她醒了便停下手:“小姐,可要喫些東西?”
溫梨笙眨了眨有些睏意的眼睛,看了看幾個並排放的大箱子,疑惑道:“這不是……”
魚桂點頭:“是世子將溫府的東西搬過來了,這些是小姐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什麼意思?這是他搶來的,還是我爹送出來的?”
“想來是老爺送出來的吧。”魚桂猜測道。
溫梨笙將衣裳翻了翻,果然是她平日裏穿的一些,還有入冬的時候添置的新衣,幾乎全都給搬過來了,大有一副再也不回溫府的樣子,她一下子心慌起來,推開門往外跑。
她一路跑出庭院,那些守着庭院的護衛見了匆忙上去阻攔,但又不敢碰她,一個個站在她面前:“姑娘,世子有令,你不能出這個庭院。”
“讓開!”溫梨笙怒得伸手去推,力道有些大了,推得一人後退兩步,緊接着四五個人都堵在她的面前,不讓她走。
溫梨笙推了好幾下,再撼不動他們分毫,只覺得被幾座大山圍堵一樣,又氣又急,大聲喊道:“你們給我滾開!”
幾個士兵十分沉默,任她怎麼喊罵都不動如山,攔着她的路。
溫梨笙喊累了,正要悶着頭往前衝的時候,卻聽見謝瀟南的聲音響起:“讓開。”
士兵聽令,立即將道路讓開,衝謝瀟南低頭行禮。
他似乎是剛回來,裹着一身的寒氣,大氅上還有凍結的血色,眸光沉沉的看着溫梨笙。
溫梨笙大步往前走,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謝瀟南就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問道:“幹什麼去?”
“你放開我!”溫梨笙撲騰着掙扎起來:“我要回家!我不想在這裏了!”
謝瀟南道:“不行。”
他手腕的力道控制的很好,並沒有捏痛溫梨笙,卻也讓她無法掙脫開,與他較了一會兒勁之後,溫梨笙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他的力道,委屈和傷心一下涌上心頭,眼睛瞬間積滿淚水,癟着嘴哽咽道:“我想回家,我想見我爹……”
眼淚落下來,滑過她的臉頰,從下巴滴落,打在謝瀟南的手背上,她哭着道:“我爹是不是不要我了?爲什麼這麼多日不來接我?我不想在這裏,我要回家,世子,你讓我回家吧,我求求你了……”
謝瀟南沉默地盯着她,將她的眼淚和麪上的委屈傷心盡收眼底,就是再硬得石頭,也能被她這幾聲軟軟的哭腔給哭軟了。
溫梨笙固然是害怕的,畢竟她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被關在孫宅,雖然這些日子下來她生活得很好,一切都被照顧得妥當,但她從未放棄過回家的想法,不是因爲害怕謝瀟南喜怒無常一句話不合就做掉她,而是因爲她想見她爹。
她聽到莊鶯說她爹閉門不出許久時,就隱隱有些心慌,揣測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爲什麼連官署的事都交給左郡丞代理,爲什麼好些日子都見不到他人。
謝瀟南見她的眼淚一滴接着一滴的落,終是開口:“你想見你爹?”
溫梨笙擡起朦朧的淚眼,啜泣地點點頭。
謝瀟南的聲音變得溫和了,不在冷硬,低低道:“如今不讓你與溫郡守見面,也是爲了溫郡守好,現在的情勢遠比看到的複雜,今日那些殺手都是奔着你來的,若是你現在去見你爹,只會把危險也帶給他,他此刻在府中極爲安全,若是你不放心,我可以讓他寫信然後帶來給你。”
溫梨笙聽謝瀟南說的這些,知道這恐怕也是謝瀟南能後退的底線了,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真的嗎?”
若是有信的話,她也能稍稍放心些。
謝瀟南點頭。
溫梨笙情緒慢慢平復了,她低下頭想了一會兒,許久之後才擡頭道:“但是遊軍師跟我說,那些人不是奔着我來的,只不過是看我最弱才先打我的。”
謝瀟南:“……”
“他胡說的。”謝瀟南道。
“遊軍師爲什麼騙我?”
“因爲他滿口謊言,是個最喜歡胡說八道的騙子,所以才被我招爲軍師,用於招搖撞騙,蠱惑人心。”謝瀟南對自己的軍師如此評價道。
溫梨笙:“哦。”
作者有話要說:遊宗:我謝謝您,不過下次您哄人的時候能不能別拉踩我。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每次寫着寫着,遊宗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冤種,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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