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或许是沾染上了几分潮湿的水汽,因此显得眉眼愈发的干净漆黑。
眸光冷淡而沉静,不含一丝感情的看着他。
就算是身处下方,抬头看人的时候依旧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压迫和气势。
既然视线已经对上,叶珏秋朝着他点了下头。
商时序礼貌的回应了一下。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对方的视线就从眼尾滑過,清清冷冷的,不带分毫情绪。
似乎是沒有任何人能进入他的眼中。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面的船夫身上,神色柔和了些。
“阿爹,准备回家。”
這边的方言带着水乡腔调的雅致。
一瞬间,青年气质上的那股清冷意都似散了几分,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在……撒娇?
商时序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从小起,叶珏秋就喜歡坐摇橹船,晴看朗空雨看雾,放空自己静静地发呆。
长期下来就与這边做水上生意的人认识了個透。
四舍五入,這裡的一些伯伯爷爷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见底下的老人家准备說什么,叶珏秋先开口道:“我走几步准备先去一趟书店,阿爹船上有客人,快走吧。”
老人家性子热情,看到叶珏秋就想送他一程,差点就忘记了船上的客人,经提醒后,就朝着他笑了笑。
“好嘞,秋秋改天来坐阿爹的船。”
看着船晃晃悠悠的远离,叶珏秋才缓缓收回视线,将怀中的棉花抱得更紧了些,然后才撑着伞继续下桥离开。
商时序回到船裡时,萧文景仰躺在船板上的身子才动了动,像一條扭动的蛆。
刚刚外面的声音萧文景自然是听见了,猜测是船夫认识的人,所以也沒什么好奇心往外看,只感叹道:
“這苏市人讲话還怪好听的,刚刚說话那人的声音也好听。”
商时序垂下纤长漆黑的眼睫,像是随口应了一声:“嗯。”
叶珏秋回到家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下来。
一进入到室内,就有佣人接過了他手中的黑色雨伞和已经睡着的棉花。
吴姨从厨房裡出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人露在外面的皮肤——
已经沾染了几分冷意,不由得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分明是要进入盛夏的季节,叶珏秋的手脚却常一片冰凉。
天生体寒,体质不是特别好。
“秋秋,衣服沾了水汽,你先去换一套衣服,我给你煮点暖身汤。”
叶珏秋本来想說不用太麻烦,但想想,要是拒绝估计会被念叨好半天,于是乖乖的应道:
“好,谢谢吴姨。”
重新换了一身舒适干燥的衣服后叶珏秋才出门朝着楼下走去,途径书房的时候,就见门正开着。
上好的紫檀木桌前立着一位穿着简单布衣的老先生,右手执着一只毛笔,微躬着身在宣纸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东西。
叶珏秋有些踌躇,担心自己进去会贸然打扰到外公。
直到裡面隐着威严的低沉声音响起:“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叶珏秋一顿,然后才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叶竑沒有抬头,握着毛笔的手很稳,行云流水的在纸上落下字。
在外面,叶竑老先生的一字一画难求,甚至在各大拍卖会上千金难买。
“明天商家的人就過来,有什么想法?”
叶珏秋乖乖的站在外公的对面:“沒什么想法,最终决定如何,听外公的。”
叶竑悬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了隔着一张桌子的叶珏秋身上。
不抬头,只抬眼。
這种至下而上的看人方式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一時間,整個书房都安静了下来。
叶珏秋的神情不变,站姿仍是松弛。
“听我安排?听我安排的话,前几個月一声不吭的自己跑到外面不回家?”
叶珏秋罕见的有些心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在今年2月份的时候,因为這個婚约,向来乖巧的叶珏秋少有叛逆的和老爷子发生了争执,最终也沒得到想要的结果。
于是干脆跑到青市散了散心。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這個婚约,叶竑会這么在意,并且如此坚持的想让他和商礼结婚。
叶竑說着,就垂下了眸继续写未完的字,“這個婚约大抵是沒办法继续了。”
字写完,叶竑将毛笔搁在一旁,再次看向叶珏秋的时候,就发现了对方脸上一丝浅浅的笑。
老先生冷哼一声:“你就偷着乐吧。”
叶珏秋实在是有些绷不住偏头笑了出来,好心情在脸上几乎掩都掩不住。
“我哪有偷着乐,分明是明着乐。”
叶竑眼神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眉压得低,显得有些严肃。叶珏秋回视着他的目光,眸子裡一片纯然无辜。
叶竑冷哼一声:“你撒什么娇?”
叶珏秋冤枉死了:“……我可一句话都沒說。”
叶竑嗤笑了一声,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强求不来,不和這样的一個臭小子结婚也好,他配不上你。”
叶珏秋上前几步挽住叶竑的胳膊:“外公……”
话還沒說完,他的目光就落到叶竑刚刚在纸上写下的字,老先生在山水画的一角写了一首诗。
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画是老先生亲笔所作,写下的字更是一撇一捺都是劲挺风骨。
就是……叶珏秋一眼看出了這诗的藏头——
商礼混账
“……”
叶珏秋当做什么也沒看到,只是思绪飘了一下,不知道這画流传出去還会不会遭到哄抢。
就這么会儿停顿的功夫,叶竑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說话就說话,别动手动脚贴着我。”
叶珏秋立马缠上了人的手,再次牢牢的将人的胳膊抱住:“外公,别生气了,我和商礼真的不合适,我不想和他结婚,现在這样挺好的。”
否则就算是勉强结婚,以后也会成为一对怨偶。
說到這個,叶竑反而更生气:
“好什么?好什么?!你不喜歡在這個圈子裡交际,所以你不知道有的人会說的多么难听,你的名声還要不要了?”
叶珏秋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沒关系,說就說吧,不会有人說到我跟前的。”
叶竑伸手想狠狠拍一下他的脑袋,最终還是舍不得,收了力道,手指戳了下人的额头。
“天真,偏你想的這么简单,我就不应该让你成天和那些死物打交道,半点不善和人相处。”
叶珏秋挑了一下眉,拖长着声音道:“死物?”
他继续道:“前阵子李伯伯說博物馆裡新到了一個翡翠香炉,也不知道是谁捧着那香炉一口一個‘乖孙’,夸它漂亮,您都沒有這么夸過我。”
叶竑:“……就你有嘴,出去出去。”
叶珏秋噙着笑意松开挽着人的手,准备朝着外面走,在出门前却被叶竑叫住。
老先生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提醒道:“明天和我一起迎商家的人,外公不会让你吃亏的。”
叶珏秋愣了下,然后轻轻“嗯”了声。
叶珏秋第二天起得很早,心底总惦记着事,有些睡不好。
他洗漱好了后就出了房间,穿過长廊准备去正厅。
路過的佣人看到他恭敬的打了声招呼,叶珏秋点点头。
叶家主家人不多,叶竑只有一個捧在掌心的独女叶滢,后来叶滢去世,身边也就只剩下了一個叶珏秋。
但整個叶家老宅占地面积广,所以各司其职的佣人也多。
因为有重要客人的到来,前几天整個叶宅就开始了修整,移栽鲜花,修剪树木,院子裡的假山都换了個造型。
叶珏秋注意到有佣人的手裡還抱着礼盒,看模样应该是画作,還有些别的礼物。
他无声的扯了下嘴角,看来這商家是礼先到了。
叶珏秋进入餐厅的时候,吴姨正从厨房端出粥,看到他就笑了:
“秋秋来,吃早餐。”
叶竑正坐在主位上,听到声音后看了叶珏秋一眼。
叶珏秋将椅子拖得离叶竑更近坐下,然后打招呼道:“外公早。”
叶竑“嗯”了一声,然后沒忍住又看了一眼叶珏秋,问道:“今天见商家的人,紧不紧张?”
“不紧张。”
甚至是有些期待,快点解除婚约。
听到他的回答,叶竑就笑了:“也是,沒什么好紧张的。”
叶珏秋只是不喜与人打交道,可若是真遇到什么,叶家的孩子,向来大大方方,承得起事。
在早午之间,外面有佣人进来:“老先生,客人已到门口。”
“知道了。”叶竑伸手抚了下叶珏秋的后脑勺,“走了,我們见商家人。”
叶珏秋扶住人的胳膊站了起来。
透過偌大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雕花紫铜门被佣人从两边推开。
今天是梅雨季裡难得的一個晴朗天,明媚的阳光从外面斜射进来。
“马上你就能和商礼彻底解除婚约了。”老先生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感叹道,“感情這种事太說不准,這些年你们也沒见過面,沒有机会培养感情,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叶珏秋抬起眼有些讶异的看向叶竑,之前外公一直对商礼颇有微词。
毕竟掉面子被人嘲笑的是叶竑当成宝养大的孩子,他沒法客观去看待這件事。
所以一提起商礼,叶竑就感觉自己心裡有一把火,每每都要嘴上几句。
现在居然想开,不去骂他了?
叶竑拍拍叶珏秋的手背:“我們做长辈的,确实应该给你们自由選擇的机会,少年人春心萌动,商礼有喜歡的人可以理解,不强求了,走吧,我們去和沒品的东西永别。”
叶珏秋:“……”
差点就听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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