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蛇箭與毒箭
在聽到大告解室附近傳來兩聲巨響後,在附近巡夜的教士很快便趕到了現場。
——但讓他們痛苦的是,他們來晚了。
告解室的外牆被直接轟碎,留出一個一人半高的巨大豁口,磚石的碎末在屋內散落一地。
而他們敬愛的阿德里安教宗,則跪在地上低垂着頭。他面對房門甚至僅有兩步之隔,卻再也不能邁步走出房門。
——他死了。
阿德里安的屍體上佈滿箭傷。但或許是爲了防止泄露信息,箭矢卻被人故意摘下取走;甚至因爲取走箭矢的動作過於粗暴,阿德里安身上的肉都倒翻了出來,深可見骨。
除此之外,阿德里安教宗的屍體上還有大約七八處貫穿傷。最深的幾處直接刺了個通透,而淺的只有兩三寸。
教宗的屍體上滿是鮮血,甚至身下形成了一灘小小的血泊。他雙目睜開怒視前方,全身肌肉鼓起、顯然直到最後一刻也沒有放棄抵抗。
“究竟是誰,居然對偉大的阿德里安大人下手如此殘忍!他的良心不會痛嗎!”
檢查屍體的教士忍不住哀嘆道:“到底是何等惡徒——”
“不是他,是‘他們’。”
一位大主教冷哼道:“看看這密密麻麻的箭矢吧。如果是一個人的話,他根本沒有必要射出這麼多箭。這顯然不是刺客或者強盜,或者是我們中的某一位叛徒……而應該是集羣的軍隊。”
“等一下!你們看看我發現了什麼!”
一位年老的主教揚聲喊道,立刻吸引住了衆人的目光。
他蹲下身,在阿德里安教宗的身下搜出了一枚法蘭克戰徽——那是中層以上的軍官纔會隨身佩戴的珍貴徽記。
“是所羅門王?!但是……”
“我就知道!一定是國王的人!”
看清那徽記,衆人頓時炸開了鍋。
但還不等人們義憤填膺的衝出去,一個聲音卻再度響起,讓衆人把目光投了過去:“不對,不是所羅門王。”
“沒有人會在暗殺時還帶着自己作爲將領的徽記——更不會有人把完整的徽記丟在地上。如果是教宗大人將它抓下來的,那麼它上面應該帶着布料的殘片纔對。”
一個嚴肅低沉的聲音響起:“但這上面並沒有。它的邊緣過於完整,就像是……”
“……就像是,被人從屍體上取下來的一樣?”
握着徽記的老主教恍然大悟:“說起來,真是的——上面沒有一點刮痕!簡直就像是全新的一樣!”
“當然是全新的。因爲佈置現場的人擔心我們看不出來它是法蘭克的徽記吧。”
那個低沉的聲音嗤笑着。
人們將目光投去。卻發現出聲的卻竟然是利奧大主教。
居然是那位每天總是樂呵呵的胖子——那個挺着個大肚子喫喫喝喝,好像什麼也不在乎一樣的閒人!
如今嚴肅起來的利奧,甚至讓人感到幾分威嚴。
他臉上和藹的笑容完全消失。那微眯着的眼睛也完全睜開,一股和老教宗有些相似的氣場讓衆人很快安靜了下來。
他檢查了一下阿德里安教宗屍體上的箭傷,肯定的答道:“這是蛇頭箭——哥特人的蛇頭箭。”
周圍人一怔,另外一位大主教揚聲道:“誰上過戰場!”
人羣一陣推搡,一個年邁的老主教湊了過來。
他強忍着悲痛,仔細的檢查了一下阿德里安身上的傷勢,確定無比的說道:“是的大人,這就是蛇頭箭。蛇頭箭有倒釘,就是爲了讓人無法取出箭矢……普通的箭射在手臂上或者大腿上,士兵多半也會因傷口被污染而死。但波斯人不同。”
“波斯人的祭司能用火燒灼、治癒傷口,所以才發明出了蛇頭箭。這種箭射入人體就不能拔出,否則就會像……就會像這樣。挖出一片血肉……”
他斷斷續續的說着:“就會因大失血而死。即使是波斯人的祭司也無法治療這種箭傷……”
聞言,衆人頓時議論紛紛。
利奧也開口道:“很顯然,和會鍛造蛇頭箭的鐵匠相比,法蘭克軍隊的徽記就好搞的多了。”
“只需要一具屍體而已。”
另外一位大主教搭話道。
他和利奧對視一眼,彷彿確認了什麼一樣。那位大主教沉聲說道:“爲了避免落人口實,也爲了維持教廷的神聖性,教宗大人讓利奧閣下代爲進行宣戰演講。但顯然,這瞞不過那位血石王。”
“他顯然把這事歸結在了教宗大人身上。因此派人來殺教宗大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大主教說着,指了指外面的牆壁,肅聲道:“諸位暫忍悲念,仔細看。那外牆分明是被巨力直接推倒的,可巨響才傳出兩聲就被人所發覺……再加上教宗大人甚至沒能逃出房間。”
“大家都知道,教宗大人有着能將惡人生命隨意剝奪的能力,還能用目光停住箭矢。他會轉身逃走,一定是看到了對方的人太多,不想被包圍在這等狹小的地方……”
“但是,他聽到第一聲巨響後直接轉身逃走,這時牆壁卻被直接轟塌,大人他甚至沒來得及派出去。而他距離大門只有不到四米。我幾乎可以看到,牆壁倒塌之後無數箭矢發射,又有惡毒的刺客在教宗大人身上刺了許多劍——能在數秒內輕易碾碎厚牆的,一定是掌握了精奧術法的人。”
“而我們都知道……法蘭克能做到這一點的術士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們所尊敬的圖平先導。他顯然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因爲完全沒必要。
他的後半句沒有說,但人們也明白。
若是他不主動捨棄教宗之位,現在教宗的位置就應該是圖平的。即使是現在,他如果宣佈迴歸教廷,重新復牒成爲主教,什麼都不做也會在半年內再度成爲首席大主教。
所以,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一定是哥特的王爲了報復我們,纔會直接動用軍隊強行刺殺教宗大人。那遺留的徽記,正是爲了讓我們互相懷疑,自相殘殺。多麼惡毒的計策!”
那位大主教嘆息着,低聲道:“如果教宗大人沒有起哀憫之心,而是第一時間能下定殺念……他一定能把這些惡毒的賊人全數誅滅。”
“是啊。”
利奧應和道。
雖然突然被人搶了風頭,但他卻也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
他心裏清楚。
這個時候蹦出來刷存在感的人,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希望在這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時刻,給人們留下足夠深的印象。
然後,競選新一任的教宗。
越是底層的人越是虔誠,越是高層的人越是不信……這也是所羅門王前不久對他說過的話。王不可心存哀憫,教宗也是如此。他們必須洞悉世事、明晰利害,纔是爲自己的追隨者們負責。
……之所以利奧知道的這麼清楚,是因爲他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他倒不算是很慌……
就在這時,他突然心中警兆陡升。
“往前撲倒。”
圖平先導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利奧毫不猶豫,一下向前撲去,隨便撲到了一個人,同時還不忘大喝一聲:“小心!”
就在這時,一根如同玉石般的銀白色箭矢,如流星般飛來,不快不慢的擦到了利奧的右手無名指——若是他沒有撲倒,這一箭正好能射中他的後腰。
利奧頓時痛苦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被箭矢射中的地方開始迅速潰爛、然後漸漸開始變成紫黑色,腫脹起來。
“刀!”
利奧忍着痛,高聲呼道。
衆人慌亂了一下,一個年輕的女主教一步跳到他身前,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小刀,遞給了利奧。
利奧毫不猶豫的將自己右手按在地上,一刀下去把右手無名指切了下來。
他頓時疼的冷汗直冒,心中卻放鬆了下來。
因爲他看着自己離體後的無名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黑水從斷裂出涌出,然後整個指頭塌陷下來,就彷彿骨頭全部融化了一樣。
最後它活生生爛成了一張皮,黑色的膿血在地上化爲一灘。
“有刺客!就在屋外不遠處!”
這時,之前那個主事的大主教才高聲喝道:“你們保護利奧大主教!其他人趴下!”
在兩公里外的樹林中,一個身穿綠甲的男人慢慢將弓鬆開,輕呼一口氣,低聲抱怨道。
“——這已經是我能射出的最輕的箭了,佛勞洛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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