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陛下反了!
但他仍然裝作沒有醒來,閉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狀態。
他感到自己坐在地上,腰背則被從小腹一直繞到胸口、一圈又一圈的繩索緊緊捆縛着,綁在了什麼柱子上。
而他的雙手則向上伸出,手臂微微蜷曲、手心與頭同高。有繩索繞在他的手腕上,從柱子的另一側相連。
這個姿勢,光靠自己沒法掙脫。
貝尼託在心中做出了判斷。
之前房間裏一共只有三個人。
除了自己、被自己擊暈的布瓦之外,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人。
他最爲信任的人,“月弓”希爾迪加爾德。他是所有頂級官員中唯一不是貴族出身的人,被貝尼託親自提拔的官員。
貝尼託感到有火焰在心中灼燒。
那是憤怒、失望、憎恨和痛苦的火焰——
“他還沒有醒來嗎?”
一個年輕的聲音問道。
“不,他已經醒了。”
希爾迪加爾德那標誌性的淡然聲音傳來:“他的呼吸變化了。大約是在查探自己的狀態吧。”
“說的不錯。”
貝尼託沒有繼續裝暈,而是從容的睜開了眼睛。
幽暗、封閉的狹小空間內,只有牆壁處的火炬點上了火。微弱的火光照耀而來、打在衆人身後,只能勾勒出許多人形的輪廓。
雖是有光,卻反而讓人們的面龐變得更爲昏暗。
貝尼託一時之間,只能認出那個他最爲熟悉的人。
“希爾迪加爾德,你能從這些反賊手中得到什麼?”
他冷靜的問道:“你想要什麼?”
他沒有憤怒的斥喝他,爲什麼要背叛自己、什麼時候和這些叛徒勾結在了一起……那沒有任何意義。
他了解這個綠衣的獵手。希爾迪加爾德並非是容易頭腦發熱的那類人,他是最爲冷靜、有耐心的狩獵者。他一旦做出決定,便必然沒有任何多餘無用的動作,僅需一擊就能奪得勝利。
正如他從背後擊倒自己的那擊一般。
而且,貝尼託一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麼,能誘惑這個對美色財物都不感興趣的純粹的戰士。直到現在,貝尼託也不知道希爾迪加爾德到底在追求什麼。
綠甲的弓手揚起自己引以爲豪的白玉色長弓,僅用三個手指就將長弓在掌中旋轉一圈。
“和平,陛下。”
他答道:“以及繁榮。”
“我也能爲哥特帶來和平與繁榮!”
貝尼託聲音頓時拔高了許多:“我是哥特的王!唯有我能帶領你們走向勝利!”
“我們也不需要勝利。”
一位貴族冷冷的說道:“更不要你得來的勝利。”
“那是你的勝利,不是我們的。”
另外一人答道:“我們不是反賊,你纔是。”
“我的勝利,就是你們的勝利!”
貝尼託怒聲高呼。
“這不一樣,血石王。”
一位老貴族嘆息着:“如今不是以往。戰爭改變了,而你一無所知。”
貝尼託聽出來了。他正是蘭諾侯爵。
於是他的嘴角不屑的揚起。
——血石王。
一個貴族們從不敢在貝尼託面前說出的外號。雖然貝尼託早就知道它的存在。
他將反抗自己的人斬首在他親自設計的大理石廣場上,讓他們的屍體一直跪在那裏。鮮血浸在石頭縫裏,連石頭都變了顏色、改了光澤。即使後來清洗乾淨,那石頭卻變成了像是玉石一樣的滑潤材質。
那些屍體之後會被燒成碎渣,混入蓋城牆的泥漿之中。人們相信,每一處城牆中都封着一個悲泣的魂靈。即使是最勇敢的士兵,也總會覺得城牆有些發涼,立不住腳。
“你現在怎麼敢這麼稱呼我了?”
貝尼託毫無畏懼的看着拄着手杖的蘭諾侯爵,諷刺的說道:“看來你這老畜生是不怕被砌牆了。”
“自然。”
蘭諾侯爵從容的說着:“因爲你輸了。”他揚起手杖、猛然抽下,一棍子狠狠落在了貝尼託的臉上。
十數年沒有感受過的痛苦一下讓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他感到自己被手杖抽過的臉先是發麻,然後發熱發燙,彷彿高高腫了起來。
貝尼託面容一下猙獰。但他卻沒有喝罵出聲,只是狠狠瞪着蘭諾侯爵,將帶着血的口水吐了出去……然而他的嘴巴卻沒什麼力氣,把口水吐在了自己大腿上。
希爾迪加爾德說道:“時代已經不同了,陛下。戰爭改變了一切。”
“以前我們會上戰場,是因爲能確保基礎的安全——有着全身的盔甲護體,胯下有戰馬,身上還有着防護法術的藍寶石飾品和防護詛咒的銀飾。除非敵人故意想殺我們,我們也受不了什麼傷。”
蘭諾侯爵說道:“戰爭對我們來說是生意。是賺錢的機會,當然也有風險,就如同做生意也會賠本一樣。”
“本錢就是盔甲、武器、馬匹、飾品。我們立功就能受封,失敗就會被俘虜。我們的家人將會給出足夠的贖金,把我們贖回來,這就是賠了些本錢,但無傷大雅。”
“但現在不同了。”
蘭諾侯爵淡聲道:“您可是戰士出身。可您多久沒有上戰場了呢,我的陛下?”
“那種武器,只需一次發射就能讓至少七八名戰士粉身碎骨。即使是做好防護的貴族騎兵,至少也會失去手臂、腿或是雙眼,稍有不慎就會直接失去生命;法蘭克人還有一種武器,可以讓所有人都像是波斯人的祭司一樣噴出裹着火焰的箭矢。昨天,他們甚至又拿出了一種水也滅不掉的惡魔之火。”
“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無論是步兵還是騎兵,無論劍術多精湛、盔甲多堅固,在法蘭克人的惡魔武器面前都沒有任何意義。”
另一位年輕的貴族說道:“我們相信,你還是有可能帶領哥特獲勝的……但那需要足夠多的犧牲。”
“可你又打算犧牲誰呢?”
年買的貴族接道。
蘭諾侯沉聲道:“我們從未能有一刻如此團結。這都是多虧了你,暴君。”
“如今,我們的目標一致,目的相同。戰爭已經打的太久了,除了你之外所有人早就厭了。如今這場慘烈的戰鬥更不能打——誰也不願打。因爲我們原本就和法蘭克沒有仇怨,他若是當了我們的王,哥特便是少了一位殘忍的暴君、多了一位賢德的明君,又有何不可呢?”
蘭諾侯爵沉聲道:“您就是我們送給新王的禮物,陛下。我會盡量保證您見到所羅門王的時候還能剩一口氣。當然,您也可以試着自盡,但那就與我們無關了。”
貴族們一個個離開,最後只留下了站在門邊的希爾迪加爾德。
“希爾迪加爾德。你是查爾斯的人吧。”
貝尼託低聲道:“告訴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希爾迪加爾德看着貝尼託,嘴角突然揚起。
“從最開始,陛下。”
“……這樣啊。”
石王低聲喃喃着。
他擡起頭來,用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看向綠衣的獵手。
“我最後求你一件事,希爾迪加爾德。你一定要答應我。”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你先說。”
“殺了我,現在。”
貝尼託瞪着希爾迪加爾德,揚起頭顱梗着脖子:“我是輸給了你,輸給了查爾斯。但我沒有輸給那羣廢物——他們想要羞辱我,休想!”
“好。”
希爾迪加爾德干脆的點了點頭,提醒道:“我的箭可是很痛的。”
沒有得到迴應,他便搭弓射箭,流星剎時閃過,無聲無息的沒入了貝尼託的心臟。
而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貝尼託的皮肉迅速潰爛腐敗,貝尼託的面容瞬間猙獰起來,痛苦讓他咬碎了自己的牙齒,雙臂都被掙出了血,卻沒有慘呼出聲。
最終,哥特的暴君歪着腦袋、瞪大雙眼,面容如往日一般猙獰地怒視自己腳下的大地。
——完全失去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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