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
申城第一意識轉存中心的人工智能核心,在秋驗證過卡爾的身份安全後,就與他進行了淺層連接,將他所需要知道的一些基礎信息都存到了他的個人意識中。
前往不同的房間的道路,用不同顏色的箭頭和引導線標註了出來。他無論向哪個方向走,都一定會順着引導線前進——那些沒有引導線的地方,就是以他的權限無法進入的地方。
只要卡爾試圖向那種方向前進,就會立刻觸發警報。
沒錯,這個時代的權限理論,已然從“不允許”改爲了“允許”。每個來訪者,都會獲得屬於自己的前進路線,可以有效阻礙幾乎所有情況下的闖入者。
在過去的時代中,不做如此處理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爲在世上任何一個領域中,得到“允許”的事都會比不允許的更多。管理少數,自然可以消耗更少的精力,這是每個人在小學的時候就會得到的慣性思維。
而在這個時代,已然不需要“去簡化”了。
心靈之海的力量無窮無盡。人們有着無窮盡的能源,無窮盡的壽命,無窮盡的智慧……換言之,人類已經不再是“短生種”了。
所謂“效率”,是隻有在“有限”的領域中才需要達成的事。而在無限的世界中,人們只需要完美。
卡爾在緩慢的前進中,做着沉着而平緩的深呼吸。他逐漸的適應了自己的新身體,身體上的肌肉依次隆起。
從他的身體上流下的營養液,隨着他愈發堅定平穩的步伐,緩慢的滴在深棕色的柔軟地毯上、逐漸乾涸凝結。
直到他來到一扇不透明的玻璃門前,在那邊停住。
唯有淋浴室像是兩百年的構造:在毛玻璃組成的薄牆外,是橫拉式的玻璃門,裏面是五六平米的空間。以個人浴室的標準來說算的上是很寬廣。
他手動拉開浴室門,清楚的看到房間正中間的淋浴噴頭。但卡爾並沒有直接走進去,而是停在外面沉默了一會。
果不其然,秋的身影如同幽靈一樣浮現在他身邊。
“你是需要幫助嗎?”
她平靜的問道:“這裏的淋浴設施的確有些古舊。我可以爲你提供所需的幫助。”
卡爾否認道:“不,我知道怎麼使用淋浴噴頭。我只是不太喜歡有人盯着我看……尤其是一位女士。”
浮在空中的秋又看了他一陣,沉默的點了點頭。
“你還有三個小時零四十二分鐘的時間。”
她最後叮囑了一聲,便再度從空氣中瓦解消散。
這次,卡爾能感覺到,秋是真的離開了。
她作爲“伴侶”,不會輕易違反人類的指令——除非這指令與其他指令相沖。卡爾在人工智能的監視之下,對他維持二十四小時的監視只是屬於之前的命令慣性。
在被卡爾明確表示排斥之意後,她就自然的離開了。
但秋不會知道的,卡爾爲什麼要專門支開她。
卡爾走進淋浴室,自動感應的水流便如大雨般衝下、調整至適合的水溫。
然而卡爾卻沒有特別的去擦拭身上乾枯凝固的膠狀物,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浴室的角落。
那裏有一面落地鏡,如今已被霧氣遮蔽。
卡爾安靜的沖掉了身上的雜質,卻沒有走向吹風機。而是走向了落地鏡,伸手抹開了上面的水霧。
從裏面浮現出來的人,是一個大約三十出頭的男人。他的雙臂格外健壯,應該做過專門的負重訓練;側腹有肌肉,這裏也不是常人會去鍛鍊的位置。右眼裝有十六倍的縮放鏡,右肩有細微的縫合痕跡。說明這具身體之前應該是一個狙擊手。
除此之外,卡爾死死的盯了許久自己的臉,直到自己銘記於心。和之前感受的一樣。
——這具身體,不是“卡爾”之前所預定的那一具。他之前甚至沒有見過這具身體。
卡爾心頭微震。
果然一切都和那個術士所說的一樣。蟲族對人類的攻勢並非全無抵抗……事實上,已經有一批術士混入了人類社會之中。
聽上去非常不可思議。在這個人類之間通過靈能交融互相傳遞信息的時代,怎麼可能會存在異種的間諜?
卡爾也無法理解它們是怎麼做到的。但似乎這一切真的發生了……
是的,蟲族在這具身體的心臟處安置了炸彈。並非是用於殺人,或是摧毀什麼東西……相反的,是卡爾即將用來“殺死自己”的。
蟲族給予他的任務,是在他重生的位置與某個人接頭。而後將他所給予的東西帶到臨安發射塔上,交給另外一個人。之後,他的這顆炸彈就會觸發……將他炸到屍骨無存。
如此,他這一世所經歷的這段記憶就會被完全抹除,他將會保持着之前見到“術士”那一刻的最後印象,正確的重生回自己所設定的軀體位置。
而如果沒有在時間內抵達“可以死去的位置”,他就將一直帶有這份記憶過活。即使死去,也無法掙脫。
換言之,他要賣掉自己的一條命,以及不知道什麼代價,來換取自己的無罪證明。
蟲族的術士給予他的記憶遮蔽,只有十天的時間。
十天後,如果他沒有完成任務、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抵達臨安發射塔。那麼在其他人與他進行靈能交融的時候,就會發現卡爾所做的一切——發現他的背叛。
如此奇妙的威脅。甚至讓卡爾感到有些錯亂。
你如果聽從了我們的指示,你纔可以死;否則,你就只能活下去。
是的,卡爾也可以將一切都告訴秋。但在他即將開口的瞬間,他遲疑了……既然自己在地球上的重生位置都能被修改,又會有人來找自己碰頭。是否說明,他所在的這個意識轉存中心是不安全的呢?
“秋”作爲他的審查官,究竟是人類那一方的,還是蟲族那一方的呢?
他在那時沒有說,之後他就更沒有機會說了。因爲他已經實質上的背叛了人類。
那麼,要幫那羣蟲子嗎?
——呵,開什麼玩笑。一羣早晚會被毀滅的殘渣而已。
無論對方想要得到什麼,卡爾都要將其攪黃。
他的右手捂在胸口。感受着心臟出的微型炸彈的計時,表情漸漸變得肅穆。
還有十天時間。如果他能順利的結束蟲族的陰謀,那麼一切都還可以挽回……
無數疑問在卡爾心中升起:
蟲族到底想要做什麼?術士們怎麼把他的靈能遮蔽起來的?他們還可以抹除他的記憶,這是怎麼做到的?
以及最關鍵的……這裏的接頭人到底是誰?他的重生又怎麼會出錯?
“……首先,去見一下那位醫生吧。”
卡爾低語着,吹乾自己的身體、穿上如同病服一般的藍白條紋的寬鬆服裝。
鄭復醫生……
難道就是你嗎?
爲什麼秋特意叮囑,要我不去攻擊他?難道他會讓我想要攻擊嗎?
舊的疑惑沒有散去,新的疑惑便開始纏繞在卡爾的心中。
在四個小時之後,早已洗漱休息完畢後的卡爾端坐在自己的房間內,聽到了那等待已久的敲門聲。
“你好,卡爾。我是鄭復。”
門外響起的那個年輕聲音溫和平緩,如兄如父。
“我是你的治療師,請開一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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