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先敬羅衣後敬人(2)
開始十幾分鍾,人羣中還有說有笑,後來就變得安靜。
筆直的沙灘兩側都是海水,只能聽到,看不到。
清晨被水霧蒸騰包裹,是一片潮溼的世界。
由南島向北島徒步的人羣集體化作虔誠的朝聖者,只低頭瞧着腳下潮溼的沙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浪濤聲中靜靜前行。
沈凝飛沒什麼經驗,不似別人提早換了拖鞋,走了幾百米,便鞋襪盡溼透。
路程過半,已經有人罵罵咧咧轉身返程了。
最終到達北島的人,不足開始時的三分之一。
北島很小,非常小,當地人說可以一眼看盡,但今天霧重,什麼都看不到。
沈凝飛跟着其餘的人繼續往前走,走向一座小山包,龍王像就在山頭。
山不高,二百米左右,但越向上走路越狹窄,只有一條人工開鑿的石頭路,只容一人通行,兩側是礁石懸崖。
這樣一來,旅遊鞋反而比拖鞋有優勢。
聽着前後有人嘀咕路滑,沈凝飛心下難得生出一絲俏皮的促狹。
山頂是個不大的露臺,海風出奇的大,濃霧似凝成雨絲,不大會就讓人的臉上掛滿水珠,沈凝飛覺得有些冷,回頭望海,海不見了,向下看山,山也不見了,整個世界變作一片單調陰沉的深灰色。
所謂的龍王像也讓人大失所望。
平臺邊的崖壁下有一處凹陷,一座檯燈大小的神像擺放在那,前邊立着一個小小的黑色香爐,香灰半滿,貢品皆無,一看就很久沒人供奉了。
所謂景點,極度草率。
沈凝飛聽見不住有外地遊客罵娘,還有本地人帶朋友來的大小打趣,說什麼都是給外地人看的,都一樣。
零星有幾個抱着來都來的中年婦女過去對着龍王像合十,然後鞠了幾躬,無人跪拜。
還有人說:“真靈的話讓它保佑趕緊天晴,不然照片都拍不了,真白來了。”
沈凝飛在一旁吹了會兒風,休息好了,便跪到又髒又溼的蒲團上,垂首合十許願。
她信這些神靈精怪是受母親影響。
別看吳語是個高學歷的知性強勢的女人,可她年輕時卻很喜歡拜神,吉寧草原上那個螞蟻廟就是六十年代初吳語幼時修建的,據說十年動盪期間那裏長住了一個掛單的女道士,香火鼎盛。
長大後,沈凝飛的姥姥帶着吳語去上過香,沈凝飛長大後,也經常去陪媽媽還願。
她不知道媽媽當初許下什麼願望實現了,但道觀佛寺中的寧靜氛圍讓她很喜歡。
吳語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可以不信,但要敬。別的不知道,可因果報應總該有的,不然這世道會很亂。
沈凝飛從小到大都沒什麼慾望,她沒許過願,每年生日蛋糕上的蠟燭也都是被‘希望爸爸媽媽身體健康’草草吹滅。
但昨晚,她想爲自己許一個願了。
她和方圓都是屬龍的,拜龍王總沒錯的。
一生幸福――她覺得太奢侈了。
讓他永遠愛我――她覺得太自私了。
‘雖然我不清楚,但總能感覺到他有很重的心思,保佑他快樂健康,保佑他一切順利,如果我和他會分開,保佑那個原因…一定是他不愛我了。’
沈凝飛站起身,灰色棉質運動褲的膝蓋處已經溼了兩大塊,像在草原騎馬時套的護膝,像左右心房處溼淋淋的淚痕。
見她拜,陸續有人抹得開臉面,也跪去許願。
沈凝飛扶着欄杆眺望遠處,似隔着灰色的雲團看大海,此時大海的確茫茫無際,霧水打溼她的鬢角,睫毛上也掛着細細的水珠。
過完生日,已經21歲的沈凝飛,過早的生出了無力感。
――轟隆隆
銀亮的閃電劈開灰霧,震耳的雷聲打碎了晨曦的寂靜。
未幾,細密的正兒八經的雨絲砸落下來,將濃霧徹底砸回海里。
大海的面紗被扯掉了,露出了一張充滿起牀氣的臉,陰森、猙獰、暴躁,深邃、幽暗、嚇人。
陸續有人下山返程,沈凝飛卻拿出手機對着大海拍照。
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海景,在她的印象裏,海洋一直是溫柔的,包容萬物的。
下一分鐘,雨勢驟然變大,棉如針的雨絲化作黃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生疼。
下山的人腳步加急,個個變作落湯雞。
沈凝飛擠不進人羣,卻被人羣擠得一踉,手機正要揣回兜裏,卻被撞掉,在地上彈了一下,落下懸崖,水花都看不到一個。
她連一聲驚叫都沒來得及發出,擡頭也看不到人羣裏是誰撞了自己。
一時間,她又無奈又好笑,剛給大海拍了一張照,就送到人家手裏了。
沈凝飛站在欄杆旁,讓焦急的人羣先走,她害怕下山路滑,這麼擠擠攘攘的會不安全。
雨水在她秀麗白皙的臉上連成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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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樺昨晚哭了,眼淚成行,因爲方山的公司賬戶被凍結了。
這事兒是方山的祕書告訴她的,她罵了對方一句:草擬嗎!
然後焦急地打給父親,可方山始終沒接電話,帶着惶恐,她只能又復撥給那個被辱罵的祕書。
祕書對大小姐的脾氣很瞭解,也被罵慣了,不以爲意,只說有經偵把方山帶走了,具體的事情他不清楚,結尾提醒大小姐在外面躲一躲,家裏討要工資的員工不少。
方樺接連又打給了一些父親的生意夥伴,對方大多避之不及。
無計可施,她不得已打給了老男人。
是,不得已。
這段時間方樺已經快被折磨瘋了,她本正當年,肉體上的慾望自不小,可這陣子真的不行了,被老頭子換着花樣折磨,年紀輕輕的她似乎已經對那事提不起興趣了。
她感覺自己被玩壞了,再這樣下去會死的。
她前幾天已經計劃好了,打算藉由這次論壇午宴的機會跟方圓示個弱,打不了……那啥唄。
她看明白了,左右要賣身求榮,她想換個正常人。
最不濟,求方圓高擡貴手一次,自己服個軟,然後離開老頭兒老老實實回老家做大小姐,可不敢遭這個罪。
可就差一晚……她害怕父親真被抓了,然後會牽連到自己。
老頭子幫她聯繫了太源那邊,得到的結論是經濟案子,笑吟吟勸方樺不要擔心,你們方家那點兒家業算不得什麼。他會幫忙打點,方山不一定要頓號子,退一萬步講,就算真蹲了,出來靠着他再起家也容易。
方樺不是女強人,充其量是個女混混,從小到大生長在父親的羽翼下,一旦這雙遮風擋雨的大翅膀被烤串了,她一瞬間沒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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