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史官完顏萍
屋內黑黢黢的,她忙伸手摸了摸,才知是易逐雲回來了,不禁低啐道:“死酒鬼,喝呀,怎麼不喝到天亮。”
說着嗅了嗅,卻沒聞到半分酒味,心中甚是驚奇。
易逐雲與朱子柳喝的,乃是荊湖北路盛產的黃酒,那酒和飲料差不多,不像蒙古野人和羅剎鬼喝的那種又辣又燒的劣質兌水烈酒。
況且他功力深厚,沐浴之時,便將喝進去的酒化解得差不多了。
李莫愁轉過身靠向他懷裏,卻因懷孕肚子大,沒法與他緊緊相貼,便又轉過去,讓他從後面抱着。
過了好一會兒,見他毫無動作,李莫愁心裏嘀咕:“這賊子今兒怎這般老實?”
兩人成親後,向來聚少離多。
莫愁雖比他年長,但在男女之事上,易逐雲似乎更有花樣,總能給莫愁帶來驚喜。
每次被他寵愛,莫愁都能從頭皮舒坦到腳底,身心沉迷,在心理和生理上對他極爲依賴。
是以他偶爾胡作非爲,莫愁雖氣,卻也不至於和他鬧掰。
男女之間的事,一在感情融洽,二在身體和諧,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對於女子而言,僅有感情,身體方面不和諧,感情恐難長久;若身體和諧,感情往往會愈發深厚,即便原本沒感情,也可能生出情來。
但這也並非絕對,對於經歷過多個男人的女子,此定律或會失效,就如同良家婦女與娼妓大不相同。
儒家衍生出的禮教,意在約束女子,使其守婦道,爭做良家婦女。
儒家禮教在某些方面雖顯極端,但也應“辯證”看待。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不能一邊說辯證看問題是真理,一邊又將儒家禮教批得一文不值,那便是自相矛盾的糊塗行徑。
閒話少敘。
莫愁與丈夫久別重逢,雖說親熱了一天,但仍未滿足。
她本就久曠,此刻被丈夫摟着,聞着熟悉的味道,心裏癢癢的。
等了許久,不見他親吻撫摸自己,終於忍不住,伸手抓了他幾下。
見他沒反應,又掐了幾下,依舊沒動靜,莫愁心中氣惱,低聲哼哼,似嗔似怒。
易逐雲可不是什麼儒家君子,心裏明白得很,暗自好笑,尋思:“莫愁這賊婆娘,可不能事事滿足她,不然準得翻天。最好吊着她,她纔會慢慢順從我。”
何況其他三個娘子也睡在旁邊,自然得等四人都睡得熟悉了,再一同享受快樂。
洪凌波、耶律燕和完顏萍三人雖都醒着,卻沒出聲,只聽兩人動靜。
聽了許久沒聲響,便也睡了。
易逐雲就這麼吊了莫愁一夜胃口。
第二日,他早早起牀,打坐練功,練劍練掌,隨後喚僕人準備各種工具,與瑛姑交流數學,順便傳授數字計算之法。
四個娘子帶着瑾兒在一旁觀看。
瑛姑年紀雖大,卻極擅長速算。
易逐雲自嘆不如,但他深知數學並非只有速算,那不過是小技巧罷了。
他意在打下數學大廈的根基,好讓比自己更聰慧之人在其上添磚加瓦,而自己則專心練功。
瑛姑聰慧過人,聽了他的完整想法,覺得頗爲不錯,說道:“數學根基的建立,需如《九章算術》那般‘約而能周,通而不黷’。”
易逐雲聽了,轉頭問莫愁:“‘約而能周,通而不黷’是何意?”
莫愁笑道:“果然是個粗胚!”
衆人鬨堂大笑。
易逐雲卻不在意,說道:“罷了,什麼意思不重要。吾今重訂綱律,定要讓框架無疏漏、延展有秩序。這書就叫《數學道基憲章》。”
說罷,學着書生的酸腐模樣,向瑛姑行了個禮,“請嫂子務必助兄弟一臂之力!”
衆人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易逐雲神色莊重,整了整衣冠,走到那大木板前,面向衆娘子和瑛姑,朗聲道:“今日之事,必將載入史冊,名垂千古。燕兒,你幫嫂子記錄,萍兒你便當史官,務必記下夫君這一番事蹟。”
衆人先是笑了一陣,見他一臉嚴肅,便也不再笑了。
只見他一邊講解,一邊用炭筆在木板上塗塗畫畫,還不時舉例。
雖說講的是純粹的理論知識,並未涉及任何數字與計算,但瑛姑和衆人都聽得極爲認真,皆知他確實是要講出一套完整的東西。
易逐雲每講半個時辰,便停下來與瑛姑探討。
他許多東西有印象,卻記不太清了,如此反覆討論,漸漸回憶起來,理論和條理也愈發清晰。
這第一章“不可證之公理”,便分爲“道基三律”。
這律一衆人都能明白,旨在定義嚴謹。
律二和律三,卻讓瑛姑大開眼界,她從未見過如此嚴謹、摳字眼的研究方法,不時提出各種疑問。
經易逐雲一一講解用意,又列舉各種例子,衆人聽後無不欽佩。
瑛姑和耶律燕整理完畢,小冊子便在衆人手中傳閱。
大家都想:“難道他練功也是這般認真嚴謹,不然怎解釋他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深厚功力,還這般厲害?”
易逐雲坐到完顏萍身旁,笑道:“媳婦兒,讓我瞧瞧你這史官都記了些啥?”
完顏萍臉頰一紅,頗爲羞赧。
易逐雲仔細一看,只見上面記錄着——
淳祐三年七月,朱家別院。
易公逐雲整冠肅立,指炭筆而示天下曰:‘數術者,非技也,道也。今立三律爲綱,諸娘當以血汗記之。’
瑛姑執算籌列於左,耶律氏持箋候於右,完顏氏秉筆作錄。
公擊木板示曰:‘點無線廣,線無面闊,此名實相契也。凡數理有三不可:自相矛盾者不可,言不盡意者不可,藕斷絲連者不可。’
瑛姑質曰:‘若以線爲點集,豈非依他律?’
公笑曰:‘嫂慧也!故須獨立成律。’
公作連環圖示:‘推演有四法:直推如利劍破竹,逆否若溯溪尋源,歸謬似百川入海,遞歸乃子母相銜。’
忽擲炭筆於地:‘譬如擲筆必落,此即歸謬法!’
衆娘子皆悟而撫掌。
公畫九重圓相:‘潛無窮者,如夸父追日,雖近猶遠;實無窮者,若銀河橫天,觸目即是。’
瑛姑忽起爭辯:‘割圓百次與千次豈同?’
公肅然曰:‘嫂當知芝諾悖論...’
語未竟,滿室寂然如聞大道。
時近隅中,李仙子莫愁忽嗤:‘粗胚裝酸!’
公不以爲忤,反行大頭巾禮,廣袖翻飛幾觸炭架。
耶律氏急護墨硯,完顏氏頰染飛霞,滿室笑浪掀梁。
然公神色不改,續言愈見精微。
晡時散議,公檢視錄卷,指某處笑曰:萍兒此處當注‘檀郎說理時,眉飛似劍舞’。
完顏氏赧然奪卷,忽見公袖口炭漬斑斑,乃暗記雲:‘是日郎君衣袍盡污,然雙眸灼灼如啓明星,可照萬古長夜。’
卷末硃砂小注:是夜四更,猶見東廂燈燭未滅,炭筆刮擦聲與更漏相和。晨起視之,木板書痕深入三分,有羣蟻循公式列陣而行,異哉!——
易逐雲看到最後一段,哈哈大笑道:“萍兒,你可真會編。”
說着攬住她,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衆人見他笑得發狂,湊過來拿起完顏萍記錄的內容,看完後無不歡笑,笑得前仰後合。
瑛姑撐着腰笑道:“此乃史實!”
衆人又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完顏萍雖羞赧萬分,卻也被這歡快的氛圍感染。
易逐雲抱着女兒,寵溺地親了親她粉嘟嘟的臉頰,瑾兒雖不懂,也咯咯直笑。
就在此時,門外走來一僕人。
這僕人見衆人這般模樣,甚是詫異,不敢進去打擾。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衆人也發現了他。
他這才躬身行禮,說道:“易大俠,諸位,郭夫人擺了宴,邀請大家前去。”
易逐雲心想:“昨夜剛與芙妹幽會,這賊岳母卻特意派人來請我,莫不是鴻門宴?又或者是訂婚宴,難道要把芙妹許配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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