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軍嫂
軍區大院都是四合院的造型，離營地其實很遠，裏頭住的都是家眷。
霍臣夜一面拉着她在林蔭小道上往裏走，一面瞧着四周熟悉的景緻一言不發，她看出他眼底的沉重。
“大叔，跟我講講你在這兒的生活吧。”
霍臣夜果然失笑，“沒什麼好講的，年復一年，就是沒有你。”
“怎麼可能，那個時候我都還不知道你呢。”
他確實認識這個小丫頭很久了，被霍家認回去的時候他不過還只是箇中尉，在外漂泊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兒子。
部隊裏那些兄弟似乎比他本人還高興，戲稱叫他小開，可只有霍臣夜自己覺得那是一種侮辱。
整個霍家，除了老爺子沒人待見他，霍鎮從又被極擅長籠絡人心的霍恩燁哄得偏心不已，霍臣夜初回到霍家的時候，世界是一片灰暗的。
“你還記得，霍欣桐結婚嗎？”
“你是說，小姑嗎？”
洛小安一愣，那是大概七八年前發生的事了，洛家從前與霍家的交往並不頻繁，但是霍欣桐是與霍臣夜平輩的，洛小安順着霍恩燁叫她叫小姑已經習慣，二人並沒見過幾次。
那樣盛大的典禮，在江南舉行，洛家也在受邀之列。
身穿一件白色的小禮服紗裙，爲整個婚禮彈奏鋼琴曲——《獻給愛麗絲》。
那是霍臣夜被認回霍家以後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面，沒有人注意到他，他窩在角落裏與周遭格格不入，卻看見了鋼琴後那個流水般彈奏的少女。
聽了霍臣夜的話洛小安才意識到那是什麼時候，她忍不住眼眶發酸，歷史總是驚人的諷刺。
那天她彈完琴以後從臺上下來，周身觥籌交錯，她找不到爸爸和哥哥了，是自稱洛謙城好友的霍恩燁站了過來。
拉着她的小手，讓她不至於驚慌失措，也是那一天，她就此開始了萬劫不復。
“我記得那個時候你才這麼高，”霍臣夜在肩下的位置比劃着。
洛小安不想掃了霍臣夜的興致，只潦草躲過他對回憶的追溯，“你比我大那麼多呢！”
霍臣夜佯裝不高興，“所以你是在嫌我老？”
“沒有沒有。”
二人牽手走進小徑最深處的大院，霍臣夜先是去了一趟辦公室，洛小安坐在樓下的車裏等他，直到他和一夥兒人一起再出來，洛小安纔看見，這幾人她都眼熟的。
那日，他們和小張一起見證了她的“主動”，實在是尷尬。
“這是嫂子吧，幾日不見嫂子又漂亮了！”
“是啊嫂子，你好你好。”
許是前幾日被霍臣夜罰了五公里負重越野，小張今日格外的狗腿老實。
到了住處，又是端茶遞水又是招呼幾個不熟悉的和洛小安打招呼，不至於冷場。
說是帶洛小安賄賂賄賂他們，實際還是讓院裏負責燒飯的唐嫂做了一桌好菜，霍臣夜在這個院子裏生活了長達十年光景。
只有和這些下屬在一起喫飯談笑的時候，洛小安才能看見他臉上難得的笑容。
即使他和權大勢大的霍恩燁相比，只是個一窮二白的軍官，但是這一世洛小安一定能幫他拿到原本應該屬於他的財產，絕不允許霍恩燁狼子野心。幾個大男人坐在一起就喜歡喝酒，洛小安低聲囑咐了讓他少喝一些，便挪了塊小板凳到院子裏坐着了。
唐嫂是院子裏專門負責燒飯的，手裏拿了翠綠翠綠的海帶皮正在清洗，看見她出來，飽經風霜的手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首長夫人好。”
洛小安一愣，“您認錯人了吧，我是”
“沒認錯呀，那幾個小子都跟我說了，讓好好燒飯呢，交代了不少，怎麼這麼快就沒吃了，飯菜不和胃口嗎？”
唐嫂熱情得讓洛小安有些略微的不適應，她權當是阿姨年紀大了認錯了人，況且這四合院裏確實住了不少首長夫人，怕是嫂子見誰都這麼叫吧。
“不是，您的手藝很好，不過我食量就這麼大。”
摸着自己的肚子，洛小安笑得燦爛，來這兒真的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難怪，前一世只要她和霍臣夜一吵架，他就會回部隊一趟，一回就是半個月不見人影，她正好樂得自在。
唐嫂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眨巴眨巴眼睛，繼續刷心裏的海帶片了。
巨大榕樹下拉了不少繩索，有曬衣服的，也有曬牀單的，此刻日頭偏西，只零星掛了幾根唐嫂剛洗好的海帶。
看着唐嫂佈滿皸裂的手指，秋風蕭瑟得讓洛小安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她有些心疼。
“您是哪家的家屬啊？”
唐嫂洗着海帶的手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倒是笑了。
“我老伴兒去世好久了，好在部隊沒拋棄我，還能帶着孩子在這兒住着。”
說着，另一邊的屋子裏跑出來一個女孩兒，比小糰子略大一些，五六歲的模樣，懵懂的眼神在洛小安身上轉了轉，而後低聲喊了一句“奶奶”。
“這丫頭還想着長大了參軍呢，真是氣死我了。”
唐嫂一邊笑着，一邊向洛小安訴苦。
洛小安聽來有趣，慢慢蹲下身子問她，“小朋友，參軍很危險的，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麼了，女孩子照樣打得那些壞人找不着北！”
小丫頭臉上是滿滿的倔強，這神情，似有執念，像極了自己。
唐嫂連忙怒罵一聲，“你爹早就去了，你想打誰？還不給我老老實實回屋寫作業去！”
小丫頭負氣似的掐了腰，“誰害死的我爹，我就打誰！哼！”
單薄的小身板，執拗到誰也勸不動的模樣，這不儼然是翻版的自己嗎？
洛小安目光一直追着那孩子到屋子裏去，直到窗前的橘色燈光點起了，她的視線才收回來。
唐嫂嘆着氣，“我和他爹就這麼一個兒子，好容易說了個媳婦兒，結果爺倆一塊死戰場上了，媳婦兒跑了，就剩我們孃兒倆，這小丫頭片子還想着參軍，呸，別想丟下我老婆子一個人！”
難怪她一聽小丫頭說話就這麼大火氣，洛小安收回視線，嘆了口氣。
道了句“您保重身體”，便回到屋子裏去了。
天色漸漸晚了，秋日的冷風吹在身上，形成一層光滑的寒氣。
洛小安坐到霍臣夜身邊去，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他這纔回頭。
“大叔，你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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