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二更
人多眼雜,姜亦棠沒有說什麼,她搖了搖頭,把竹葉遞給陳鈺磬。
謝玉照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小姑娘,再看了眼不知何時熄掉的燈籠,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他沒說什麼,只是忽然握住小姑娘的手。
姜亦棠一驚,她下意識地朝陳鈺磬看了眼,她和陳鈺磬面對面而坐,藉着篝火的遮擋,陳鈺磬一時沒發現二人的手我在一起,姜亦棠偷偷地鬆了口氣。
謝玉照見她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眸色稍暗,他握緊了手。
姜亦棠沒心思再胡思亂想,她抽了抽手,沒抽出來,不解地壓低了聲:
“謝玉照?”
謝玉照垂着視線看她,彷彿有些黯然,他聲音平靜:“不能牽嗎?”
姜亦棠倏然噤聲,說不出拒絕的話。
在衆目睽睽下,姜亦棠緊繃着身子,藉着衣袖和篝火的遮擋,她和謝玉照的手互相牽在一起,篝火烤得人有點熱,她手心漸漸糯出些許汗。
直到篝火宴會結束,榮凌和陳鈺磬離開,二人才肩並肩地回營帳。
謝玉照自然地問:
“去竹林時發生了什麼?”
姜亦棠驚訝地睜圓了雙眼:“你怎麼知道?!”
她明明什麼都沒說!
謝玉照淡笑不語。
姜亦棠是驚訝,但沒有非要讓謝玉照給一個答案,她猶豫片刻,低聲把在竹林時看見的一幕告訴了謝玉照,她小臉皺在一起,困惑:
“三皇子究竟要做什麼?”
謝玉照眸色沉暗,他不想讓小姑娘這麼關注其餘人,他溫聲道:“阿離想知道,我讓衛笠去查。”
姜亦棠糾結了下,最終還是沒有阻止謝玉照。
她的確有點好奇三皇子想要做什麼,而且前世後期的三皇子對她的態度也有些奇怪。
翌日,大部隊就要整裝待發,準備回京。
辰時左右,姜諳茯又來一趟,她沒有說什麼,跟在丘榮公主身邊,彷彿只是偶遇,她衝姜亦棠笑了笑:
“三妹。”
姜亦棠也輕聲:“長姐。”
二人擦肩而過,喊着親暱的稱呼,但誰都看得出來,二人關係其實只是平淡,但沒有人奇怪,嫡出和庶出的關係向來不是很融洽,再說,姜諳茯有自己的嫡出親妹,她對姜亦棠的態度也從來都是得體的。
反倒是丘榮公主的態度有點奇怪,往日她和姜亦棠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雖說同窗了數月,但也頂多是點頭之交,彼此很少主動打招呼。
今日的丘榮公主卻是主動和姜亦棠搭話,她半句沒提邱語桐一事,而是問:
“三姑娘身後的婢女倒是有點眼熟。”
姜亦棠奇怪,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青粟,她有點不解,公主什麼時候會注意到一個奴才?
青粟也是一臉意料之外,稀裏糊塗的模樣。
雖說前日二人間鬧得有點不愉快,但事情已經過去,公主親自和她說話,她也不能熟視無睹,姜亦棠低眸道:
“她常陪我去上書房,也許公主見過。”
丘榮公主淡淡地笑了笑,意義不明:
“三姑娘生得好看,身邊的婢女也都清秀麗人,着實養眼。”
姜亦棠聽得一頭霧水,頗有些摸不清頭腦,也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她總覺得公主口中的“生得好”三個字,並非褒義。
姜亦棠不着痕跡地擋住青粟,她皺眉輕聲:
“公主謬讚了。”
就在這時,衛笠忽然出現,他不知聽見了幾句,恭敬地行禮後,對着丘榮公主道:
“公主,殿下讓屬下來請姑娘過去。”
衆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也只有丘榮公主堵着姜亦棠在說話。
許是女子在這種事獨有的直覺,丘榮敏感地察覺到衛笠對她說話的語氣要比往日冷淡許多,她臉色不易察覺地變了變,覺得衛笠在因一個小婢女對她甩臉色,語氣也跟着冷了下來:
“衛大人請便。”
衛笠是有官職的,但他一直跟着謝玉照做事,常有人忽視這一點。
丘榮公主有自己的心思,一貫很少稱呼衛笠大人,話落後,她有點後悔,但梗着脖子和衛笠對視,不願退讓一步。
姜亦棠看得心驚膽顫,她是因前世經歷而知道丘榮公主對衛笠的那點心思的,但這件事和青粟有什麼關係?
至少,在前世,青粟和衛笠是沒有半點牽扯的。
衛笠沒管她,恭敬地對姑娘道:
“姑娘,跟屬下來。”
姜亦棠也斂下心思,對丘榮公主點了點頭,轉身跟着衛笠離開,青粟趕緊跟上,不解嘀咕:
“公主怎麼會忽然問到奴婢?”
姜亦棠啞聲,她心中有點猜測,但另一位當事人就在跟前,姜亦棠沒好意思說,只能含糊道:“不知道。”
倒是衛笠聽見後,他側目看了眼青粟。
等到了馬車附近,大約半個時辰後,隊伍才正式出發回京,馬車上,姜亦棠有點猶豫不決,不知該怎麼和謝玉照開口。
謝玉照等了半晌,不得不問:
“怎麼了?”
姜亦棠吶吶半晌,低下頭,莫名有些氣短地小聲道:“等回京後,我搬回尚書府住吧。”
她不是在問謝玉照的意見,雖然有點心虛,但早就做好了決定。
馬車有點安靜。
許久,才聽見謝玉照的聲音:“爲什麼?”
冷冷清清的一句話,彷彿沒有任何情緒,姜亦棠低着頭,沒看見謝玉照眉眼晦澀的情緒,他垂着視線看她。
不是說了喜歡他,爲什麼又要走?
謝玉照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眸色明明暗暗的陰鷙和偏執一閃而過。
姜亦棠抿脣,她擡頭,睜着一雙杏眸看向謝玉照,她咬脣道:
“那日邱語桐說得沒錯,我不該一直常住太子府的。”
見謝玉照皺眉,似有不虞,姜亦棠輕聲打斷他:“他們畏懼你不敢直言,但你攔不住他們心中的想法。”
姜亦棠說完,又怕謝玉照會胡思亂想,她不得不加上一句:
“而且,昨日長姐也找過我,道父親勸我回尚書府住一段時間。”
姜亦棠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姜昃旼。
謝玉照眉眼冷了冷,姜亦棠只當沒看見,她勾了勾謝玉照的衣袖,軟聲說:
“等年後,年後我再回去。”
謝玉照不說話。
如今才十一月,依着小姑娘口中的年後,至少還要等兩個月。
她趴在他的腿上,一臉請求,乖巧地睜着杏眸,等待他的首肯。
謝玉照冷淡道:“你想住哪兒,就住哪兒。”
說罷,他不再看女子。
姜亦棠不喜歡見他這樣,但她又的確不能常住太子府,她低落地垂下頭,有點悶悶地不舒服。
地上的路越來越平整,馬車不再顛簸得厲害,姜亦棠猜測,就快要回到京城了。
她偷覷着謝玉照,謝玉照依舊不看她,姜亦棠不由得安靜下來,她有點難過。
姜亦棠覺得她真的不行,她見不得謝玉照這樣對她,她低着頭,不知不覺視線有點模糊,眼淚啪嗒一聲掉下來。
她含着哭腔:
“謝玉照,你不要生氣。”
她知道謝玉照不開心,但她不會哄人,以前尚書府中的人不需要她哄,後來的謝玉照都是在哄着她。
所以,姜亦棠有點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該怎麼讓謝玉照高興點。
眼淚啪嗒啪嗒得掉,明明她是想去哄人的,結果她哭得比誰都可憐。
抽噎時,姜亦棠明顯察覺有人把她摟了過去,頭頂傳來低聲無奈:
“要走的人是你,你哭什麼?”
姜亦棠杏眸紅紅,她抽噎着說:“我也不想的。”
她貪生又怕死,但前世得知他被幽禁後的第一反應也是去找他,她也不想拋下他不管,她比誰都知道,謝玉照對她有多好。
但很多事情,她根本做不了主。
她總是被各種情緒裹挾着前進,她貪戀謝玉照對她的好,又畏懼於世俗的眼光。
姜亦棠眼淚掉得很兇。
她面對褚櫟秋時的自卑,何嘗不是她私底下的卑劣在不安。
前世她尚且是用性命在賭,但這一世的她明知謝玉照會痊癒,姜亦棠其實清楚,她遠比前世自卑,是因她遠比前世卑劣。
現在又是這樣,她不想聽類似於邱語桐那樣“沒臉沒皮”的話,就又一次要拋下謝玉照。
像只烏龜,縮在龜殼中,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有人在替她擦眼淚,他在妥協:
“好,我答應你。”
姜亦棠越來越想哭了,淚腺彷彿失控,不斷掉着淚珠,她抽噎着喊:“謝玉照,對不起,對不起。”
謝玉照垂眸,也不知聽沒聽懂她爲什麼說對不起,他只是安靜地聽。
許久,他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
“是我沒處理好。”
姜亦棠紅着杏眸,迷茫地看向他。
馬車早就停了下來,外面沒人來打擾他們,等他們下了馬車,外間天色都有點暗。
謝玉照沒有藉機勸她留下,而是讓佟容收拾東西,馬車才停了一刻鐘,又開始啓程,謝玉照親自把小姑娘送回了尚書府。
馬車在尚書府門口停了很久,久到衛笠不得不出聲:
“殿下,姑娘回府一段時間,並無壞處。”
甚至,在衛笠看來,如果是爲了姑娘名聲着想,殿下根本不該讓姑娘在府中常住。
道理謝玉照都懂,他只是拒絕接受,姜亦棠已經離開他太久了。
許久,謝玉照才說:
“她必須待在孤身邊。”
衛笠皺眉,他很難理解殿下片刻都不肯和姑娘分離的情緒,他只好閉嘴不語。
馬車再度啓程,沒有回太子府,而是直奔皇宮而去。
人人都說她無名無分,那把名分落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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