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拒絕
謝玉桓不信這個結果。
在他看來,父皇的確近兩年身子越發不適,但還不到下不了牀的地步,絕對是謝玉照在其中做什麼手腳!
淑妃也不信,脫簪散發大鬧養心殿,要求仵作驗屍,場面一度格外凌亂。
謝玉照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直接略過她,冷聲下令:
“淑妃對先帝遺體不敬,來人,帶下去。”
淑妃一身喪服,還未撲倒先帝遺體,就被禁軍按住,宮人攥着她的手腕,強行把她拖拽出去,她身居一品淑妃多年,何曾這般狼狽過,淑妃不斷掙扎叫囂:
“亂臣賊子,一定是你謀害了皇上!放開本宮!放開!”
謝玉桓臉色驟變:“謝玉照,她是堂堂一品淑妃,是你庶母!你豈能這般對她!”
謝玉桓是被按倒在地,謝玉照垂着視線看他,不作遮掩地閃過輕諷,謝玉桓看得呼吸發緊,但謝玉照沒有和他廢話,轉頭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父皇生前可有留下遺旨?”
李公公舉頭看向謝玉照,良久,他垂暮般低下頭,從養心殿中取出兩道聖旨,對準百官和皇子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古人生必有死,今朕病以深儻言不諱,東宮太子謝玉照,人品貴重,深肖朕躬,惟賢惟德,能服於人,速擇日即皇帝位。朕與皇后年少夫妻,舉案齊眉,伉儷情深,故朕百年後,後人將朕與皇后同葬於帝陵。朕深感后妃多年陪伴,多有不捨,即,衆妃於朕百年後殉葬,擇好地建陵寢,此言俱要遵守,佈告天下,鹹使聞之。”
對於聖旨前半部分,衆人早有預料,不爲所動的,但等到後半部分,皆是駭然心悸。
本朝廢殉葬制度已有百年,誰知先帝居然會重提殉葬制。
有疑心人已經不着痕跡地看向首位的太子殿下,皇后早逝,如今後妃存活於世對殿下來說只是束縛,后妃殉葬,對殿下而言,百利無一害。
誰都不知道這道聖旨究竟是不是宣陽帝所下,但宣紙的人是宣陽帝心腹李公公,無疑壓下諸多懷疑。
淑妃的叫囂聲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李公公,許久,她崩潰道:
“不可能!不可能!皇上不會這麼狠心的!”
淑妃眼淚不斷掉下來,但說到這裏時,淑妃自己都心生懷疑,她伴駕多年,最是瞭解皇上有多狠心,他喜新厭舊,如果讓她們這些后妃殉葬能給他的寶貝兒子騰路,皇上根本不會有任何猶豫。
淑妃嘴脣顫抖着,害怕地看向三皇子,諸位皇子也都傻眼。
宣陽帝多情,後宮佳麗三千,誕下皇子者數多,在場皇子都有生母在世,而且先帝遺詔中說的衆妃殉葬,有子嗣者待遇相同。
一時間,養心殿前慟哭聲一片。
謝玉照垂眸,語氣平靜:“水銀之法殘忍毫無人道,仁者所不忍,今改賜白綾。”
聞言,衆人悄無聲息地脊背發涼,嚎哭的妃嬪也覺得毛骨悚然,有的妃嬪甚至哭都不敢再哭,生怕惹惱那位,真的下令讓她們灌服水銀。
想到那種場景,她們硬生生地打了個冷顫,臉色煞白。
“來人,送諸位娘娘上路。”
謝玉照話落,所有禁軍和宮婢全部行動起來,拖拽在場妃嬪離開,有的妃嬪還沒來得及趕到養心殿,就被禁軍攔住,全部帶回寢宮,妃嬪者白綾,親近伺候者,皆數賜酒,一時間,整座皇宮都響起哭聲。
養心殿前,有不忍者閉上了眼。
一朝天子一朝臣,縱使百官,在一道道雷厲風行的旨意下,也不由得彎曲了脊背。
就在這時,奉命追查太子妃一事的邱寺卿上前一步,埋頭跪俯:
“稟殿下,關於太子妃一事,臣已查出眉目。”
禁軍統領付太尉同樣上前,恭聲道:
“臣和邱大人搜查了三皇子和大將軍府,發現三皇子和大將軍有書信來往,上面詳細寫了謀害太子妃一事,更有大將軍傳信邊關軍隊,要求祕密追綁太子妃的手信!”
一份份證據被邱寺卿和付太尉呈上去,謝玉桓和陳祜鳴難以置信擡頭。
他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留下這麼明顯的證據?
誰在針對他們?
顯而易見。
謝玉桓還要爭辯,但陳祜鳴卻是渾身癱軟下來,曲陽王眼神複雜地看向陳祜鳴,他和陳祜鳴一貫有來往,如何也沒想不到臨到關鍵,陳祜鳴居然會做出這種選擇。
陳祜鳴不是謝玉桓,他了解殿下的手段,也知道,殿下知道了實情,他們將軍府是難逃一死了。
陳祜鳴下意識求助地看向曲陽王,曲陽王無聲地嘆了口氣,他衝陳祜鳴搖頭。
誰不知道,殿下看重太子妃?
三殿下和陳祜鳴把太子妃當做殿下的軟肋,豈會不知這也是殿下的逆鱗?
誰都沒想到殿下會在這個時候選擇發難,打了謝玉桓和陳祜鳴一個措手不及,二人連反駁的話都沒想好,謝玉照已經下令讓人將二人拿下。
大局已定,誰都不想這個時候多生事端,尤其是在意識到殿下的手段和薄涼後,沒有人會想要去替二者求情。
此間事了,太子黨無聲地對視一眼,付太尉直接上前:
“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殿下節哀,早日登基,以鞏社稷。”
謝玉照目光清明,他站在臺階上,他垂眸看向跪地的百官,他忽然有點理解爲何父皇會捨不得放下帝位和權利,他聽見他堪稱平靜的聲音:
“準,國喪後準備登基大典,登基大典由禮部操辦。”
須頓,謝玉照擡眼:
“太子妃及笄在即,帝后大婚典禮也交由禮部一同操辦。”
禮部尚書有點頭疼,又是國喪,又是登基大典,現在又多了個帝后大婚,之前準備的太子妃禮服現在全部得重新做。
最重要的是,他有點沒理解殿下的意思,那句話的重點到底是“由禮部操辦”還是“一同操辦”?
要是說帝后大婚和登基大典一起操辦,把他掰成兩半也來不及啊!
所有事情終了,百官回府更衣準備進宮服喪,等出了皇宮,有些人才發現自己背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他們苦笑一聲,抹掉額頭的冷汗,有人掃了一眼快速離去的褚丞相,和旁邊的人對視一眼,彼此搖頭,甚至不敢有過多議論。
誰敢呢?
他們扭過頭,都能看見由宮人從側門拖出來的板車,上面蓋着一層白布,血淋淋的現實在不斷提醒他們,他們的這位新帝可不是什麼溫良的人。
彼時,謝玉照也回到太子府,他站在思甚苑中,面上的冷意還未散去:
“禁軍派遣三千人,你親自帶人去迎接太子妃回京。”
鬆翎跪地:“奴才這就去!”
鬆翎答應得很快,立即躥沒影了,天還未徹亮,他就帶殿下口諭直接找上付太尉,付太尉見他那樣,挑眉道:
“殿下即將登基,你不能親眼瞧見,怎麼還挺興奮?”
鬆翎:笑死,姑娘不在的太子府根本待不下去。
鬆翎沒有過多解釋,隱晦道:
“我瞧着,未必趕不上。”
殿下最近氣壓太低,鬆翎有點受不了,還是去見姑娘回回溫,等回來後,想必京城諸事都已經妥當。
付太尉若有所思,殿前太尉這個職位是保護皇上安全,是皇上的心腹,可以說,揣摩聖意格外重要。
這也是爲什麼鬆翎只是個奴才,他卻對鬆翎以禮相待的原因,鬆翎是殿下的眼前人,論對殿下的瞭解,絕不會比他少,日後李公公般的存在,二人少不得要打交道。
渠臨城和陵陽城相近,當初姜亦棠從京城到陵陽城就費了三個月左右,渠臨城和京城也差不多這個距離。
京城的消息還沒有傳到渠臨城。
姜亦棠在渠臨城休養了半個月,病情才漸漸好轉,她剛到渠臨城時,大夫來給她把脈時都是緊皺着眉頭,不敢放鬆的樣子。
眼見她能下地,青粟等人終於鬆了口氣。
一個月後,姜亦棠的病終於好了,她在渠臨城這段時間也發現了岑行簡很忙,她沒有打擾岑行簡的意思。
但她的病剛好,岑行簡就出現了,穿着一身騎裝,挑眉笑着看向她:
“三姑娘,去騎馬不?”
將近年關,渠臨城位處南方,倒不是很冷,但是姜亦棠仍是披上了鶴氅,她擡頭看向岑行簡,抿脣沉默了許久。
久到岑行簡脣角的幅度不自覺抹平,他不着痕跡地輕嘖了聲。
小姑娘看向院落中的槐樹,輕聲道:
“岑行簡,你當初問我有沒有離開過京城,我說沒有,後來你說渠臨城很美,讓我有機會來看看。”
她來了,渠臨城的確很美,相較於京城,它可以說是四季如春,不如京城繁華,卻風雅如畫,城外的風沙也給這座城池添上了厚重感。
岑行簡坐了下來,他靠坐在槐樹旁邊,安靜地聽小姑娘繼續說:
“渠臨城的確很美,但我不喜歡騎馬。”
當初在上書房,聽說有騎射課,她好奇過一段時間,但練習後,她很快沒了興趣,騎馬會磨得她腿疼,她一點都不喜歡,但她喜歡事後謝玉照替她上藥時的心疼。
“仲孫姑娘也和我說過天地廣闊,只不過許是我心氣不高,性子憊懶,我不想去很多地方。”
她最初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
後來有個人能叫她隨心所欲地活下去,她就只想一輩子和那個人在一起。
她不想去很多地方,不想看很多人,京城很好,有謝玉照就夠了。
岑行簡低笑一聲,若無其事地笑罵道:
“三姑娘,你怎麼這麼死心眼?”
看一看他不行嗎?
他不奢求,只是想讓往後數年,至少能有一個回憶叫他念想也不行嗎?
但小姑娘看出了他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不行。
岑行簡心中道,真是死心眼。
但他不得不承認,他快要嫉妒死謝玉照了。
許久,岑行簡聽見小姑娘說:“岑行簡,謝謝你。”
姜亦棠是很真心地說出這句話,她很清楚,當初她和謝玉照的相遇,如果沒有她去救謝玉照,她和謝玉照根本沒有現在。
但岑行簡不一樣。
他是唯一一個她什麼都沒做,就喜歡上她且幫了她好多的人。
姜亦棠甚至是不理解的,如果當初她救了謝玉照卻沒有回報,她想她不會有第二次孤注一擲的勇氣。
也許是她骨子中流着姜昃旼的血,她是一個需要看得見回報的人。
岑行簡側頭看她,許久,他低頭笑了聲:
“罷了。”
“三姑娘,你家殿下派來接你的人估計快要到了,等再見你,也許就該叫你一聲皇后娘娘了。”
姜亦棠目瞪口呆,以爲自己聽錯了:
“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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