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回程（上） 作者：未知 馮一鳴可不知道外面已經有人惦記他的錢包了，還在裏面樂顛顛的，要不是知道陸菲和陸鈺已經在蜀都等着了，他還準備過幾天才出來呢。 爲什麼樂顛顛的…… 馮一鳴還從來沒見過，張淼能和張晶晶和平共處的時候，這幾天這對姐妹還真成了姐妹了，換藥換衣服上廁所……連葉子姿都插不進手。 但是這種心情等他到了三豐鎮上後便無影無蹤了，基本是一片廢墟的小鎮，放眼望去看不到哪怕一棟二十米以上的建築物，小鎮周邊多山，最外圍的幾排房子被完全埋沒，要不是看到有人坐在那哭着嚎着，別人壓根就不知道那兒曾經有一排建築物，曾經有人在那生活…… 各種臨時居住棚隨處可見，來往的人流中盡顯人生百態。 一個青年跪在地上瘋狂吶喊親人名字，聲聲泣血卻沒多少人願意投上一眼；一個女孩瘸着腿扶着年邁的老人緩緩走過，兩人臉上表情如出一轍，悲傷而呆滯…… 中年人傻傻的站在廢墟前，聽着邊上人不停的勸慰，緩緩蹲下來抱着頭，低低的抽泣聲漸漸響起；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小男孩，才三四歲穿着條小短褲光着上身，好奇的打量着馮一鳴一行人。 隨處可見的痛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上演的生離死別讓氣氛越來越壓抑，如張淼、葉子姿都已經不忍直視，而馮一鳴卻咬着牙關盯着眼前的一幕幕。 一行人在臨時搭建的醫院門口停下，有四名救援隊員和兩個安保隊員在後來的餘震、救援行動中受傷，被送到醫療隊。 “你們先登記下，記住號碼，等下會有人用喇叭叫號。”工作人員匆匆囑咐了幾句，還沒等柳婕解釋就轉身離去。 “就我一個人進去就行。”李翔讓大家在一旁休息，自己一個人走進去。 幾個青年從醫院緩緩走出，臉上掛着這個地方最常見的表情，還沒走出幾步，一個女孩蹲下來突然嚎啕大哭。 “一起出來……卻不能一起回去……” 馮一鳴一行人都不忍的轉過頭，張淼突然低低的驚呼一聲，“是他們……” “什麼？” “就是在白水河景區找你拍照片的……不過那個女孩，你還說人家一口吳儂軟語……”張淼頓了頓，“還剩四個人，好像……” “當時一共九個人。”柳婕低聲補充道：“那個女孩第二天早上我和馮少還見過，當時拎着幾個大包，裏面都是各種文具，聽他們剛纔的口氣，好像不是這兒的老師。” 過了好一會兒，進去打聽消息的李翔走了出來，聽見大家的討論，悶聲道：“那個女孩是來支教的，其他人是來旅遊順便看看她，地震的時候她正在上課，連續救了八個孩子……最後被埋在裏面。” 大家都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李翔才繼續說：“據說很可能是植物人……” 躺在擔架上的馮一鳴盯着天空，雙目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剛纔在裏面鬧騰的……記者在採訪，可能話說的不太好聽，被那幾個人揍了頓。”李翔低低的補充道。 張晶晶輕輕握住馮一鳴的手，眼神裏滿是勸慰，她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心裏的情緒變化……其實你已經救了很多很多人…… 馮一鳴勉強笑笑沒說話，在心裏琢磨，記得前世傷亡人數大概是六七萬，不知道這一世……畢竟地點改了，時間也變了，還有自己的插手。 接上那幾個傷員，衆人坐着貨運車啓程去了蜀都，說來也巧，這輛車正是易品物流的貨車，車身上還有公司名字和標誌。 進了市區後直接去了醫院進行了全套的檢查，最後的結果差強人意，最開始進入彭州市的人包括祖斌蔚夫婦一起共十七個人，加上後來彭時年趕來匯合的人一起二十五人，其中八人受傷，馮一鳴、項雁、張晶晶之外還有五名安保人員，受傷最重的是宋鐮，已經接受了兩次手術，命算是保下來了，但丟了一隻左眼，而且腿部受傷嚴重可能以後行動不便。 馮一鳴咬着嘴脣沉默了好久，低聲說：“能做的不多，後續的醫療要保證，該有的補償要加重，安保隊老彭你來統計，救援隊李翔老師辛苦一下。” 李翔答應下來，猶豫着張着嘴巴想說些什麼。 葉子姿在邊上小聲提醒了下，馮一鳴點頭道：“之前所有的承諾都會兌現，你讓他們放心，這方面你直接和……” 馮一鳴回頭看了兩眼，繼續說：“李老師你直接和張淼聯繫，統計出來後，我要看一遍。” 張淼應下正要說些什麼，突然往後退了兩步，“呃……” “陸阿姨……陸阿姨。”馮一鳴嘴角抽抽，兩位陸阿姨……不，兩位丈母孃聯袂殺過來，這是來算賬的？ “我沒事，沒事……就是腿拐了下，貼了藥膏已經好了。”張淼小聲求饒，陸菲面色陰沉，顧忌病房裏人多沒說什麼。 而那邊的陸鈺已經抱着張晶晶淚流滿面了，聲聲都是在聲討自己當年不該怎麼怎麼樣…… 張晶晶心裏明鏡似的，自己當年的出國和母親偷看日記讓人去調查吳雪梅是沒什麼關係的，只是這件事註定一輩子埋在心底不能說出口，也不好安慰母親，只能小聲不停勸慰。 當年這對姐妹，陸鈺冷若冰霜，陸菲溫婉可人，這下完全掉了個個，陸鈺哭的兩眼通紅，陸菲冷冰冰的盯着馮一鳴，就差把這小子三刀六洞了。 “呃，陸阿姨……”馮一鳴挪了挪身子，往邊上靠了靠，很多年之前他就有點怵陸菲，反而對陸鈺很有一手。 陸菲挑挑下巴，衝着隔壁病牀努努嘴，意思很明顯，你小子不解釋一下？ 之前跟張淼、葉子姿胡搞，陸菲雖然看不下去但也沒公然挑明，現在好了，張晶晶殺了個回馬槍，而且還是和馮一鳴一起被埋在廢墟又一起被挖出來…… 陸菲實在是不能忍了，她當年和陸鈺兩姐妹關係就不好，一個上山下鄉，一個留在城裏，之後一起嫁進張家，兩個丈夫一個溫柔上進，一個拋妻棄女，兩姐妹兼妯娌關係一度降到冰點。 而張淼和張晶晶這對姐妹更是如此，從小就不對付，而且老爺子又因爲兒子拋妻棄女有點偏心…… 頭皮發麻的馮一鳴用懇求的目光盯着陸菲，拜託別在這種情況下逼宮啊！ 雖然沒回頭，但馮一鳴敏感的察覺到，後面那張病牀上的哭泣聲漸漸低了下去……得，不用說，那位丈母孃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哎，老馮，這次怎麼謝……呃……”吳震尷尬的站在門口，臉上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把那張臉擠得奇形怪狀。 嘖嘖，要是自己沒進來，是不是能打起來……吳震心裏大嘆可惜可惜。 “啊，吳哥，這次還要多謝你，欣雨姐電話裏說了好幾次。”躺在牀上的張晶晶打破尷尬，笑着感謝道：“我在美國也蒐羅了些有意思的東西，回頭給雪梅姐捎一份。” 張晶晶這話一出，陸鈺臉色好看了不少，伸手替女兒拉拉被角，而陸菲臉色如墨。 開玩笑，這些年馮一鳴的所做所爲，陸菲都看的清清楚楚，白手起家、殺戮決斷、佈局深遠，，更難得是不貪戀美色，對情感的看重遠過於肉體、新鮮感，稱上一句鐵骨柔情也不爲過，是世上一等一的佳婿人選。 左擁右抱並不是毛病，何況葉子姿和馮一鳴之間的糾葛更深，但陸菲能容得下葉子姿，因爲她心裏清楚，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葉子姿都不會和張淼搶那個位置，但張晶晶就難說了…… “呃，行行行。”吳震瞄了眼馮一鳴，“要不我換個時間……” “咳咳，別急，好多事要和你商量，星海科技馬上要推出……哎，魏軍也在啊。”馮一鳴逮着魏軍和吳震不放……剛纔的場景實在不敢想象接下來發生的…… “呃，馮少，我們不急……” 魏軍這廝居然也不是個好鳥，等着看老子笑話啊！馮一鳴瞪了幾眼把氣勢做足，“好多事都等着呢，今晚就回江河。” “行，我去安排。”魏軍轉頭吩咐門口的助理，又瞄瞄陸家那兩位丈母孃，“都回江河？” “我不去江河。”張晶晶伸手摁住陸鈺的手背，“一鳴已經幫我聯繫了燕京的一家醫院，我晚上直接去燕京。” “晶晶姐臉上要處理……”張淼小聲解釋卻引得陸菲狠狠瞪了幾眼，真是個沒心眼兒的丫頭。 從頭到尾陸菲除了問問傷情，一句別的話都沒有，那副凜若冰霜的模樣和當年的陸鈺一模一樣，惹得馮一鳴都以爲兩姐妹換了副身軀…… 等大夥兒手忙腳亂的把人擡出醫院弄到機場，馮一鳴才鬆了口氣，陸菲和張淼母女也沒回江河，準備陪着張晶晶、陸鈺一起去燕京，陸菲在燕京的醫院系統有些關係可以用。 “嘖嘖，張晶晶家那位還好說，張淼的老媽可夠你受的。”吳震小聲嘀咕道：“要是帶着女兒陪在你身邊還好，居然能壓着性子一起去燕京。” “你這熱鬧看夠了沒！” “沒……”吳震拖着長長的調子，“我先看個回本！” 看馮一鳴不明所以，魏軍忍笑解釋道：“馬克·扎克伯格夫妻計劃六月下旬來中國，雪莉·桑德伯格可能隨行。” “哦！”馮一鳴撇着嘴說：“這麼說來，咱們都得破財了，要給人家女兒準備見面禮呢！” 葉子姿瞄了瞄吳震，“反正上次我和嫂子一起逛街的時候，她問過我……” “用不着問你了，我家老爺子已經知道了，就差沒把我腿打斷……” “活該！”馮一鳴哼哼，“你這種人腿沒斷，我這種人卻腿斷了！真是沒天理！” “拉倒吧，我最多左擁右抱，你都一龍三……”吳震看葉子姿已經橫眉豎眼，趕緊收了口，“你留點神吧，據說你家老爺子會去機場接你，嘖嘖，明擺着不是歡迎回家啊！” 吳震明顯對馮偉安有相當程度的瞭解，這句話還真不是亂說的……幾個小時候江河飛機場上，馮偉安的手已經高高揚起，馮一鳴都等着挨一記耳光了，平心而論，這次把事情鬧得這麼大，讓父母擔心牽掛，挨一記耳光算是便宜事了。 但是還沒等馮偉安的手落下，那邊馮母已經淚水漣漣撲上去了，抱着兒子一連串的問這問那。 “不是說沒受傷嗎？” “怎麼回事？石膏……腿這是怎麼了！” “馮偉安，兒子腿斷了你居然還要打他！”馮母恨恨回頭瞪着丈夫。 馮偉安臉一抽一抽的，心裏糾結的不行，出門的時候，李欣雨慫恿他要給兒子一個教訓，自己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沒想到…… 馮偉安已經反應過來了，這是被算計了，如果自己不動手，八成老婆回上去好好教訓一頓，現在…… 等上了專門調來的大巴車，馮偉安狠狠瞪了眼兒子，“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耍心眼！” “嘿嘿，老爸，轉移注意力嘛，免得老媽太傷心。”馮一鳴恬不知恥的說。 一起來接機的于飛看看馮一鳴那條打着石膏的腿，“叫你來做伴郎還不肯，活該倒黴！” “哎，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不說幾句好聽的！” “本來就是活該，誰讓你跑到彭州去的。”馮偉安看妻子拉着葉子姿在問之前的詳細情況，順手一巴掌拍在兒子後腦勺上，“于飛和周衝這段時間幫了不少忙，還一直守在家裏……” “守在家裏？”馮一鳴突然一愣，眯着眼看了眼于飛。 “恩。”于飛聳聳肩，“有備無患嘛，不過沒出什麼事。” “有備無患……”馮一鳴重複了句，心裏猜到了什麼，如果沒有一點點徵兆，于飛和周衝是不會守在馮家的，而且於飛還是四號當天的婚禮。 看着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夜空，廣場上停着幾輛義務獻血車，車門口排着長長的隊伍，馮一鳴突然展顏一笑。 不管怎麼樣，自己活着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