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干戈
楊坤被逼退一側,眉頭緊鎖。在內室誦經的周老爺和司禮聞聲走出來,周老爺連忙道:“哎呦,各位官爺,各位官爺,您這是幹什麼啊?行行好,行行好,千萬不能在菩薩面前動刀啊!”
何湛似笑非笑着問:“潘少卿,這是什麼意思?”
厲聲下令的是大理寺少卿潘威,從他後面跟入的是皇上欽點的新任大理寺少卿秦方。秦方進來先扶住沈玉,仔細查看他的狀況,問:“你怎麼樣?可覺得哪裏不適?”沈玉被進來的這些軍官嚇得六神無主,哪裏還回得上秦方的話?
潘威冷哼道:“爲包庇何德的罪行,你竟欲殺人滅口!何湛,跟我回一趟大理寺罷。”
“啊?殺人滅口?殺什麼人!滅什麼口!”沈玉驚着往秦方懷中靠,生怕誰會傷到他。秦方眉梢一抽,臉色有些僵,轉過臉去對潘威說:“他沒事。”
潘威皺眉驚怒:“沒事?”
擒着何湛的兩個士兵手勁鬆下來,何湛掙出胳膊來,將一直抱着他的寧晉按在懷中,笑聲說:“怎麼?潘少卿是以爲在下要殺人了?殺誰?沈玉麼?”
潘威說:“你少狡辯!你們忠國公府那些陰私勾當,本官已經查得清清楚楚!你別以爲本官不知道,你今日來官賣會,就是想找到上京告狀的人,意圖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何湛說:“陰私勾當?這可有意思了。在下來官賣會只是爲我侄兒買把好劍回去,不偷不搶,這也算陰私勾當?至於您說的殺人滅口以絕後患,恕在下愚鈍,實在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潘威提起沈玉的領子就把他揪起來,喝道:“你說!他剛剛是不是要殺你?”
沈玉說:“啊???”他撓了撓腦袋,疑惑道:“何三公子要殺我!?他真要殺我!?”沈玉渾身一個激靈,趕緊躲到潘威身後去,哆哆嗦嗦地偷盯着何湛,生怕他下一刻撲過來把自己撕成碎片。
潘威得意地笑了聲,側頭對沈玉說:“你不用害怕,本官在這裏,沒有人敢動你!你說,剛纔他是不是要殺你?”
何湛攤開雙手,撫了撫自己的袖子,坦坦蕩蕩地說:“在下/身上既無利器又無□□,與沈公子更是無仇無怨,爲何要殺他?剛剛在下只是想跟沈公子打聲招呼而已。莫不是這沈公子是潘少卿的老相好,連碰都不讓碰一下了?要是如此,那在下是萬萬不敢動潘少卿的人的。”
“你!”潘威惱羞成怒,拔下腰間的刀,吼道,“你胡說八道!”
沈玉漲紅了臉,連忙從潘威身後移開,爭辯道:“我...我不是!”
何湛勾脣譏道:“潘少卿誣我殺人就不是胡說八道了?”
前世何湛跟何德一樣也被算計進這場死局當中。
何湛癡迷古玩,對張南口中的金樽玉菩薩異常神往。那時何德因爲失手打死孫北而被捕入獄,忠國公府正處水深火熱之中,何湛坐立不安,怎麼都想不出對策來。由於重生輪迴多世,他對神明懷有敬畏之心,故想着將這尊玉菩薩請回家,祈求菩薩能保忠國公府平安無事。
他並不知賣出玉菩薩的人是沈玉,是來上京告狀的沈玉。
他與沈玉交接菩薩時,沈玉已然身亡。何湛剛剛把插在沈玉身上的兇器拔下來,欲再探個究竟,大理寺的人蜂擁而至,將他抓了個現形。兇器在手,動機也有,這個冤屈是跳進黃河打着滾洗也洗不清了。
當時若非秦方爲他昭雪,何湛必定會多見一次紫陸星君了。
沈玉雖然害怕,但也不想何湛被冤枉。剛纔何湛的確是想跟他打招呼,並非要殺人滅口,若他真要殺人滅口的話,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何湛就有機會對他下手了。沈玉緩了幾口氣道:“這位官爺,這都是誤會。我與何三公子有一面之緣,他曾予我飯恩,今日在品香樓相見也是機緣巧合。”
“喏。”何湛挑了挑眉,微微揚起下巴,說,“聽到了嗎?你們大理寺無憑無據就想抓人?不過在下也不太懂你們大理寺的規矩,等我回府細細問過家父,若你們真能隨意抓人,那也不勞駕你們親自動手,在下自個兒縛鎖帶枷走進你們大理寺的牢獄如何?”
潘威憋着一肚子火氣,何湛卻還拼命地撩,似乎一定要他炸毛一樣。潘威心高氣傲,沒能抓住何湛的把柄已經惱羞成怒,何湛又拿忠國公壓他,他哪能受得了這個,當即就要揮刀:“你!”
在一旁地秦方伸手壓住潘威的刀,對他搖了搖頭說:“切勿衝動。”
潘威看着何湛那張欠揍的臉就忍不住發火,但他好歹是太公主寧華瓊的兒子,無憑無據,他的確不能將何湛怎麼樣。潘威將秦方推開,把刀按回鞘中。他眼底凝着寒冰,冷哼道:“咱們走着瞧!”
一干人浩浩蕩蕩地隨着潘威出去,唯有秦方工工整整地給何湛行了個謙禮。何湛笑着回之。秦方斂袖,跟着走出雅閣。
楊坤走上前問沈玉:“沒事吧?”沈玉搖搖頭,怯怯地看了一眼何湛,嘴脣動了動。
周老爺鬆口氣,嘆息道:“還好,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司禮說:“儀式也差不多了,周老爺命人將菩薩請回去罷。”
“多謝,多謝。”周老爺欠身道謝。
沈玉趕忙跪到周老爺的面前,大聲哭喊着:“周老爺要爲小人伸冤啊!”周老爺一愣,不明白這個青年咋就說跪就跪了,還讓他幫忙伸冤?周老爺疑道:“這位公子,在下無官無祿,區區一介草民,哪裏來的本事爲你伸冤啊?”
沈玉說:“有人告訴我,誰買了我們桃花村的菩薩,誰就能幫我。周老爺,您一定能幫我,我們桃花村全村村民有冤,還請周老爺襄助。”
“這這這...”周老爺急得抓耳撓腮,“我怎麼襄助啊?在下只是個販字畫的小商家,又沒有門路...”
何湛說:“周老爺,請菩薩的吉辰耽誤不得,您先走吧,餘下的事交給我好了。”
有人在前頭頂着,周老爺哪有趕着上的道理?他生怕麻煩事落到自己頭上,隨即喚了幾個下人將菩薩擡好,跟何湛道着謝就跑了。司禮也要爲那把“天成殷霜劍”準備儀式,在打過招呼後離開。
楊坤和沈玉兩人面面相覷,萬沒想到會是這種境況——菩薩沒了,門路也沒了。
他們從龍安來,一路告到京城,卻沒有任何一處衙門肯受理。畢竟此事牽扯到上頭的人,各州縣都通過氣,誰敢惹上這樣的麻煩事?府衙互相推諉,一路將兩人推到京城。楊坤迫不得已才找上何湛,誰知卻
前幾日來了一個神祕人,那人帶着面具,看不到樣貌,但身上掛着的牌子像是宮中的。他跟沈玉說,有個大官想要得到這尊玉菩薩,也能爲沈玉在朝堂上說說話。但若將玉菩薩私下奉上,這叫賄賂,雙方面子上都不好看。他建議沈玉將玉菩薩交給官賣場,此人以高價購之,光明正大地將菩薩請回家。一來,這交易的錢可以讓沈玉帶回桃花村裏接濟災民;二來,對方得到這尊玉菩薩,自然也會襄助沈玉。
沈玉雖心存疑慮,但一路上狀告無門的苦悶已讓他心灰意冷,尤其是何湛這最後的路子斷了,如今還有一線希望,他都願盡力一試。楊坤覺得有些不妥,三番相勸,可他也找不出其他的辦法,最後只能讓沈玉去試一試。
何湛活過一世,這些個彎彎道道,他自然也看得清楚。沈玉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將他何湛推入火坑的棋子;甚至可以說,整個桃花村都不過是一場政斗的棋子。將真相剖開來,那血淋淋的不過都是人的*。
“蠢。”何湛擠出這個字,盯着沈玉說,“他們找的賣主就是我。你不想想,爲何我只碰你一下,就有大理寺的人來抓我?他們只是想污衊我殺人滅口,根本不是要幫你!”
前世沈玉死在這個雅閣裏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何湛全身鮮血彷彿倒流,手腳俱冰。何湛每每想到沈玉因他而死,而且是因爲那麼可笑的理由而死,他就覺得有千斤重的鐵石壓在他的胸口處,讓他喘不過氣來。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紫陸星君爲何執着讓靖國變天了,這樣的朝廷,需要變化,而且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世,他還能救下沈玉
何湛冷聲說:“以爲誰會真心幫你?誰會在乎桃花村那麼多條人命,誰會在乎那麼多無家可歸的人?有些人不幫你,是因爲你觸動了他們的利益;有些人幫你,那也是想利用你打壓忠國公府。”
沈玉坐在地上,低低嗚咽,又崩潰又痛恨自己無能。
何湛道:“如果你還想活,就趕緊離開京城,帶着這筆錢去重建桃花村,朝廷的賑災款也會即刻撥下來,不要再回來了。”
楊坤手指握得咯咯作響,臉已經被憤怒扭曲,咬着牙道:“何湛!”楊坤三步並兩步上前抓住何湛的領子,將他狠狠推到牆上,怒聲說:“我看得出你和周老爺是舊識,是不是你讓他買的這尊菩薩?你知道那些人只是利用懷珏,卻還是逼得懷珏申訴無門!何湛,你這個陰險小人!”
“我說過,你想做什麼事,不必顧忌我。”何湛耳膜被他的怒吼震得發疼,背脊抵着冰涼的牆壁,他說,“我做什麼事,也不會再顧忌你。”
楊坤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抓着何湛的手青筋暴起:“我真是瞎了眼,才認你當兄弟!”楊坤推了一把何湛,從胸間掏出銀票和一些散碎的銀兩銅錢,一併甩到何湛的臉上。
何湛閉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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