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耳光

作者:南山有臺
何湛還未睜開眼的時候就覺得全身痠痛,骨頭架子都似散了似的。

  他輕皺着眉緩緩睜開眼,入眼就是寧晉的臉。寧晉睡在他身側,似乎很早就醒來了,杵着頭細細地望着何湛,見他醒,喚了聲:“叔。”

  何湛艱難地從被窩裏抽出手來,揮手就給了寧晉一巴掌,打得不重,卻很是響亮。

  寧晉並未生氣,只是委屈地看着何湛:“叔爲何打我?”

  “你...你不是人...!”何湛有氣無力。

  寧晉很是無辜:“我還以爲叔昨夜就知道了。”

  聽他這樣說,何湛又給了寧晉一巴掌,他也不躲,只任何湛打。何湛見他也不吭,憤憤地收回手,使勁全身力氣從牀上爬起來。寧晉攬住他的腰,還是委屈的語氣:“三叔去哪兒?”

  “...你放開。”

  寧晉摟得更緊,將頭放在何湛的肩膀上:“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何湛又躺了回去。

  寧晉笑着躺在他身側:“外頭多冷,多睡會兒不好嗎?現在才卯時。”

  何湛閉上眼,又聞見那股子薰香味兒,他捂上鼻子:“寧晉,我想剁了你。”

  寧晉拿開他的手,笑着說:“香已經換過了。身子也幫你...擦過了...叔身上有好多疤,看着心疼。”

  說罷,他的手又小心翼翼地探向何湛的胸膛,卻被他一手打開。

  何湛怒瞪着眼:“你敢!”

  寧晉乖乖地將手收回去,不再招惹他。反正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寧晉說:“驛站傳了信,韓將軍的人馬已到棠州,再過不久,我們就能去衛淵侯府了。叔,你是我的,以後再不能離開我了。”他將何湛的手包在掌心。

  何湛沒有說話,頓了半晌。

  他忽得記起這世重生時,紫陸星君同他說的一句話:“一切有爲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明明是個修道之人,卻念着佛偈來勸導他。

  逃不脫,逃不過。

  寧晉看見他脣動,問:“叔在說什麼?”

  “臣...想在衛淵侯府種一株月桂。”

  “好啊。叔說種什麼就種什麼。”寧晉側頭吻了吻何湛的額頭,說,“我記得叔以前的南閣子外也有株月桂。”

  是,種一株月桂在衛淵侯府,日日夜夜提醒他萬不能沉溺於此,忘卻初心。

  折騰了一夜,何湛的確有些喫不消,又沉沉睡了會兒。

  等何湛再度醒來的時候,寧晉還在一旁躺着看他,這人倒是精神得很。何湛要起,寧晉依舊不讓。

  何湛無可奈何地親了親他的臉頰,微紅着臉說:“臣約了人談事。”

  寧晉怔了半晌,故作淡定地背過身去:“去吧。”

  何湛起身後才發覺那官袍已經不能穿了,只得吩咐外頭侍候的下人替他拿一件衣裳來。

  何湛覺得窘迫不已,可那下人比他還要羞怯,紅着臉沒敢擡頭,趕緊跑去給何湛拿衣服去了。

  何湛眼前黑了黑,看來這走後門的“罪名”是要徹底坐實了。

  待至梳洗完畢後,何湛纔出了南院。

  現如今,營中這些副將都是韓廣義提拔上來的人,資格老,威望高,又對韓廣義是唯命是從,導致韓廣義在軍中有絕對的話語權。何湛就琢磨着要按進自己的人。除了楊英招外,楊坤自是最好的人選。

  巡營時,何湛特意讓楊坤留在東營,給了楊坤顯山露水的機會;秋狩時,楊坤跟着楊英招做事,表現不俗,沒出什麼大亂子,一場秋狩也平平穩穩地辦下來了。

  之前該晉官的都晉官了,唯獨最負重望的楊坤沒有升遷,衆人不說,但心中也會爲楊坤不平。如今趁着韓廣義還未回營,正好能遊說各方,聯名上薦楊坤,推選其爲副將。

  寧晉那邊兒...若是他親自去說,寧晉應該也不會再難爲楊坤。

  他召了些同楊坤交好的士兵,又請了副將來,將楊坤這幾年立下的功勞一一列舉,又將他不惜違反軍令也要去救韓陽的義舉說得有聲有色,聽得人痛心疾首,潸然淚下,恨不得立刻將楊坤該得的都一併給了他。

  聯名的舉薦書到手,何湛不勝喜地哼着花調子往楊坤營帳中去,卻還未走近,就聽楊英招的聲音傳出來:“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規矩呢!我還能把你吃了啊!我就看看!”

  “這...這實在不行!實在不行!楊左督,這使不得!我自己可以的,我自己來!”

  何湛一腳踏進去,就見楊英招胡亂扯着楊坤的腰帶。見何湛進來,兩人愣愣地看向了他。

  何湛心知肚明,卻還是故作驚訝地說了句:“呀,打擾到兩位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的一會兒再來。”

  楊英招登時就怒了:“你就說風涼話吧!比武的時候,楊坤被我戳了一記,應該是傷着了,何三叔幫忙看看。”

  傷得是後背,楊坤自己看不見,楊英招心裏又放不下他的傷,只能親自看一看,不成想這楊坤比大姑娘還規矩,急得楊英招亂轉,怎麼都看不着。

  何湛說:“褚恭這麼大歲數,連姑娘的手都沒摸過,楊左督上來就要看人家身子,褚恭能願意?”

  見何湛這樣打趣,楊坤覺得他失了分寸,連忙斥道:“裴之,別胡說!”

  “嘁。”楊英招不屑道,“以前我給道觀師兄弟看傷,也沒見他們這樣。人家心思純良,沒有非分之想,敵不過有些人心思不正,總想入非非。”

  何湛被楊英招嗆了一口,沒能對上話。

  楊英招的眼睛在何湛身上溜了一圈,一邊拿起自己的槍一邊往外走:“哎呀,我師兄這下是圓滿了,我也終於能放心啦。”

  今兒早晨楊英招去南院拜見的時候,守衛還不讓她進,只說了句“何大人在裏頭,侯爺吩咐過不讓聲張”,她心中便料定了幾分。如今又見何湛春風滿面的樣子,估計她師兄和何湛這事兒算是成了。

  成了好。楊英招代表天下百姓謝謝何湛收了寧晉。

  提到寧晉,何湛是徹底對不上話了,只輕輕咳了幾下,將尷尬掩下。

  待楊英招走遠了,楊坤才急起來:“裴之,以後可莫要再說那樣的話!楊左督以女兒身留在軍營,本就遭人非議,萬不能再給人添麻煩!再說...再說她尊你一聲三叔,我也算她半個長輩,這要是傳揚出去,成何體統!?”

  何湛扶額。長輩什麼的...成何體統...?何湛也想問,成何體統!

  可這哪是體統能夠控制得了的?

  “行,我受教,受教了。”他坐下喝口茶,壓下心頭的燥熱,將舉薦信扣在桌子上,說,“喏。不日,新的官袍就會呈給你了。”

  楊坤疑惑,將舉薦信打開細細看了一番,驚問:“這是...”

  “侯爺要回天濟府了,之前他面臨的形勢,我也曾與你提過一二。褚恭,我需要你留在軍營裏,你...你能明白嗎?”

  楊坤略下思索,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懂,你放心。”

  “謝謝。”

  楊坤坐下,咧開笑:“該是我謝謝你纔對,沒有你,我要坐副將之位,估計還要混上三五年。”

  “你...你本無意於這些,是我強人所難。我並沒有要利用你的意思...只是...”

  “咱們兄弟,用計較這個?”楊坤說,“裴之,朋友間相互幫助,若還要計較得失,那我楊坤成什麼人了?”

  何湛嘆笑了聲:“好。那之後的事,就拜託你了。”

  楊坤拍拍他的肩:“放心。”

  同楊坤再坐了坐,何湛就回了自己的營帳,回去之後才發覺自己的東西已經全不見,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是誰辦的事。

  寧晉趁火打劫得寸進尺的功夫真是

  何湛徑自走回南院,路上正好經過武聖祀,何湛忽聽頭頂上有異動,擡頭望去,就見一人蹲在牆頭上,身影剛好被一側聳起的屋頂擋住。

  他看着何湛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操。

  何湛趕忙低下頭,裝作沒看見似的往前走。果然,時間線亂了之後,不該出現的人卻提前出場,還偏偏是這樣的時候。

  待至四下無人的時候,那人猛然躍到何湛面前,說:“見了你七爺,還不下跪?”

  “我不認識你。”

  “本來宗主是想留你在衛淵侯身邊的,可是少主似乎做了會讓宗主不開心的事。”他一眨眼閃到何湛面前,揮手狠狠打了何湛一巴掌:“你母親是賤婢,你骨頭裏也賤!靖國,你待不得了,跟我走!”

  何湛被他打偏了頭,抿抿脣邊都能舔到血的味道:“我再賤,也抵不過你,跟那個人一樣,都是賣國賊。”

  老七反手又給了何湛一巴掌:“你再說一遍!”

  何湛臉上火辣辣得疼,卻也受住了。

  他十幾歲的時候,忠國公府招進來兩個奴僕,一個是謝老七,另一個是謝驚鴻。這兩個下人因體魄不錯,入了內院,負責照顧和保護忠國公府的兩個少爺。

  何湛自幼體弱,寧華瓊從不允許他去做些冒險的事。可是小孩子總有野性,大人不讓做的,何湛卻最想去做,有一次他爬上假山,因爲被毒辣的陽光照得頭暈目眩,不慎跌入水池當中。

  那時四下無人,若非謝驚鴻把他撈上來,何湛這條命就保不住了。之後何湛連着燒了兩天兩夜,謝驚鴻也同人一起守着他守了兩天兩夜。

  何湛醒來之後,寧華瓊就將謝驚鴻和謝老七指到何湛房中,讓他們隨時隨地看候何湛。

  謝驚鴻擔憂何湛的身體,就讓謝老七教他幾招強身健體的功夫。何湛很喜歡謝驚鴻,比起其他那些恭恭敬敬的下人,何湛能感覺到謝驚鴻是真心待他好。

  可是有一天夜裏,謝驚鴻滿身是血地跑到他的房中,抱着他說:“兒,爹會回來接你的!你記住,你姓謝,你是我謝驚鴻的兒子!是忠國公府不容我!是靖國讓我們骨肉分離!”

  當時他年紀小,不經事,看見這樣的謝驚鴻嚇得哇哇直哭,可謝驚鴻卻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不許哭!謝家的兒郎不準哭!”

  那一巴掌打得何湛再沒哭出來。在那之後很久,何湛也沒有再哭過。

  那天后,謝驚鴻和謝老七就消失了。

  不久,靖國鹿州失陷,被姜國吞併。賣出鹿州軍防戰略圖的人就是鹿州郡守孟元德。

  何湛曾偷聽何大忠跟寧平王議事,說是孟元德本是姜國人,但年幼時因戰亂而流竄到靖國來,爲人才能出衆,後來得知自己是姜國貴胄的後裔,當即叛逃出國,以鹿州戰略圖換來姜國皇上的認可,成爲統轄三府的大都督。孟元德也找到祖姓,更名爲謝驚鴻。

  何湛那時候就想:我爹是戰功赫赫的忠國公,謝驚鴻說是我爹,就是我爹了?還想白撿兒子?拿不出證據證明我現在的爹不是我爹,你就不是我爹!

  繞得何湛自己都快不認識爹這個字了,可他讓自己記住了一件事——他不認謝驚鴻。

  以前不會認,現在不會認,以後更不會認。

  “誰跟你再說一遍。”何湛握住劍以作威懾,徑自往前走去,“這兩巴掌是還你在忠國公府對我的指點之恩,但是你記住了,我姓何,跟謝家沒有半分關係!你再敢出現在我面前,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謝老七說:“少主,你身上流着宗主的血,這是你的命!你註定是姜國的人,要爲姜國而死。”

  何湛腳步未停,揹着身衝他擺擺手:“去你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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