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父子

作者:南山有臺
柯拔烈站起身,比瘦核兒高兩頭,瘦核兒看他得仰着頭,仰得脖子發酸。<樂-文>小說www.し他心裏有些發憷,握着刀的手軟了一陣兒,提不上力氣。他不安地看了一眼何湛:“大人...”

  何湛眼中含着狡黠的笑,壓低聲音同瘦核兒講:“放心。按我說得做,‘玩’死他!”

  瘦核兒是他從東營裏挑出來的人。瘦核兒瘦得跟個梨子核兒一樣,拿刀時不像他拿刀,倒像一把刀擎着他。可就是這樣的人,與楊坤比試的時候,卻將楊坤耗得氣喘吁吁。

  楊坤使槍,威風凜凜,一招一式都帶着強勁的霸氣。柯拔烈比楊坤更甚,他的力氣比楊坤要大,兵器是流金錘,耍起來,力道更狠,若是被流金錘擊中,就算不死也得斷幾根肋骨。然則他也爲兵器的重量所累,速度慢,若是遇見個靈巧的對手,很容易被兜着跑。

  瘦核兒力氣不足,人也瘦小,可若跑起來,腳下跟踩了風火輪似的,像個長了眼的箭頭子一樣亂飛亂竄。上了比武臺,瘦核兒若先帶着柯拔烈跑,耗光他的力氣,再尋着空檔,一擊致命。

  誰輸誰贏,尚未可知。

  眼見着柯拔烈就要上鉤,他都和瘦核兒行過比試禮了,這外頭忽地匆匆跑進來一個人,附在柯拔烈耳邊說了幾句,說話時眼睛還從何湛身上輕輕掃過。

  柯拔烈目光凝在瘦核兒身上,拳漸漸握起。

  他屏退左右,跟瘦核兒一同出去,這剛邁出營帳一步,柯拔烈忽地捂住肚子:“哎呀,不好!老夫...老夫肚子疼。”

  何湛閉上眼,這個老東西,比寧晉還會演。

  旁邊的大將先是愣住,後才悶過彎兒來,趕緊上前扶住柯拔烈,一口一個將軍,擔憂得不行。

  得。羣演還不錯。

  何湛得知這一招怕是要行不通了,趕緊攙扶住柯拔烈:“大將軍,您這是怎麼了?”

  “許是...喫涼了肚子,老人家就這點不好。看來今日的比武,怕是比不了了。”

  何湛善解人意地答道:“沒關係,不急於一時,不如明日再說,如何?”

  “好...好...”柯拔烈“哎呦”着被人扶了下去。

  瘦核兒提着刀,整個人都愣了,完全沒明白這是什麼發展。

  何湛不覺得可惜,柯拔烈能屈能伸,不愧是阿托勒軍營裏的大丈夫。何湛拍拍瘦核兒的肩,調笑道:“行啊少年,你可是第一個不出手就把阿托勒第一將軍嚇得肚子疼的人。”

  瘦核兒:“...”您開心就好。

  柯拔呼耶派人安排何湛住下。何湛帶來的精兵全被安排在軍營外,他算是被架在了軍營裏,身邊能用的人只有瘦核兒一個。

  不過何湛並沒有太慌張,夜裏還提着燈到處在軍營裏亂逛,瘦核兒自是跟在一側,同樣跟着的還有阿托勒的士兵。他們不會限制何湛的行動,但會時刻盯着他,以防這人整幺蛾子。

  何湛這頭瞧瞧,那頭打量,向身後的阿托勒士兵問道:“你們晚上怎麼巡營的人那麼少?”

  士兵不理他。

  何湛再問道:“你們這裏很香哎,營地裏飄着一股女子的脂粉味。”

  士兵:“.....”

  何湛提着燈再往前走了走,又說:“你知道什麼叫木頭人嗎?”

  士兵:“...大人,夜已深。”

  何湛:“怎麼,大草原跟城鎮不一樣,晚上要睡覺的?”

  士兵:“...您隨意。”

  何湛不防地笑出聲來,聽着阿托勒士兵說漢話,實在是有意思。何湛還想再逗逗他,耳畔忽地刮過一陣風,風打着燈籠搖了三搖。

  何湛示意瘦核兒跟上來幾步,他壓低聲音,沉聲說:“阿托勒的幾個將軍都抱着女人玩呢,你四處走走,熟悉一下地形,看能不能找到關押人質的地方。若有士兵跟着你,他不讓你進的地方,你着意記下來。”

  何湛將自己的腰牌解給他。瘦核兒接過,重重地點了點頭:“大人放心。”

  原本靠得很近的兩個人,忽地就分道揚鑣了,原本跟着何湛兩個士兵只能分開。

  何湛循着燈籠搖的方向走,從夜色中浮現出一個黑影來,跟在何湛後頭的士兵定了定眼睛,忽得肅容往後退了幾步,與何湛隔開不遠不近的距離。

  何湛提了提燈籠,挑眉道:“真有趣。姜國的人居然會出現在阿托勒部的軍營裏。”何湛回頭看向阿托勒的士兵:“你們不逮他嗎?”

  士兵非常實誠地搖了搖頭。

  那人從黑暗中走出來,鷹一樣銳利的眼睛鉤着何湛,正是謝老七。他說:“宗主要見你。”

  “倘若我不去呢?”

  “那少主帶來的人可就一個都回不去了。”

  “嚯!真讓人害怕。”何湛笑着,“那...煩請七爺在前頭帶路了。”

  謝老七帶着何湛在軍營裏七拐八拐,何湛只知來的地方比較偏僻,四下無人,也不知人是不會來還是不敢來。營帳做得很是華麗,可以看出帳中的人受到了極好的待遇。反正比何湛的待遇高上那麼幾個檔次就是了。

  簾子沒有放下,如豆的燈光盈滿了營帳,在黑夜中散發着溫暖的光。

  謝老七讓何湛進去,自己抱着劍在外面巡邏,不讓任何人靠近。

  何湛踏進帳子的時候,官袍攜了一陣風,吹得燭光輕輕搖曳幾下,待至何湛停駐在門口,光才漸漸穩定下來。

  謝驚鴻坐在燭光裏,周圍都是半浸在黑暗中,獨他那一塊極亮。謝驚鴻的眼下有一塊淡紅色的疤痕,紅燭一照,那個疤痕更加顯眼,顏色如同血一樣鮮紅。

  兩人已經多年未見,可見了面,竟也不覺得陌生。那根叫做血緣的紐帶似乎將兩人緊緊綁在一起,難以舍離。

  不得不說,何湛只要往謝驚鴻跟前站一站,任誰都能看出這倆是父子。可若兩人是分開的,誰也不會將這兩人聯繫到一起去。長得像是一回事,可兩人的氣度是全然不同的。

  以前何湛沒長開的時候,不覺得自己和謝驚鴻有多相像,現在看一看,何湛必得感嘆一句血緣這東西果然強大。現在不用謝驚鴻證明何大忠不是他親爹,何湛自己也知道自己親爹是誰。

  謝驚鴻擡眼望過來,連笑得模樣都跟何湛相像。

  看見謝驚鴻,何湛忽然明白自己爲什麼那麼招人討厭了,他看謝驚鴻也非常討厭。

  這人長得還好,就是老了,不如他。

  謝驚鴻喚他:“兒。”他的聲音是啞的,近乎無聲的那種啞,像暮年老人蒼蒼的沙啞聲。

  何湛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叫謝驚鴻什麼好,只能按着在忠國公府時候的叫法:“...小謝啊。”

  謝驚鴻也不生氣,餘了一塊地方讓何湛坐過來。何湛不太好站着跟人說話,尤其是對方在坐着的情況下,遂波瀾不驚地坐了過去。

  “吾兒的眼力真好,挺會挑人的。”

  “哦?你是說衛淵侯嗎?這跟眼力沒什麼關係,他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物,瞎了眼的都想攀着他,獨我撿了個便宜。”這人明明來時還跟寧晉鬧得不歡,在別人面前卻只說寧晉的好話。

  謝驚鴻木着聲音說:“爹在說你挑來跟柯拔烈比武的那個人。”

  何湛當然知道謝驚鴻指得是誰,可他就是不想謝驚鴻痛快。

  俗話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何湛特別想把不孝的罪名坐實。

  何湛說:“那個人啊...隨便抓的。軍營裏面功夫最差的一個,誰成想柯拔烈連比都不跟人比。”

  謝驚鴻說:“那個人對準了柯拔烈所有的弱點,柯拔烈該慶幸沒有跟他比武。”

  果然。明明柯拔烈都要上鉤了,最後猛地變卦,其中定有貓膩。若非有人指點他們,何湛此時就能順順利利地帶走人質了。何湛挑眉問:“如此,是你在爲他們出謀劃策了?”

  謝驚鴻說:“爹也不是想幫他們,就是想留你一夜,讓我們父子倆好好說說話。”

  何湛若有所思地看着精緻的帳頂:“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這要是讓阿托勒的人知道了,他們肯定不會讓你住這樣好的營帳了。”

  “爹在姜國的宅子比這裏不知道華麗多少,兒想回去嗎?”

  何湛說:“可惜,我跟你不一樣。你是賣國賊,我不是。”

  “我本來就是姜國人。”

  “喝得是大靖國的水,喫得是大靖國的糧,娶得是大靖國的女人,轉身不認也就算了,還把鹿州賣給姜國。能跟您這樣噁心人的,真是不多啊。”

  兩人一言一語,針鋒相對,可語氣卻像父子之間的調侃。

  謝驚鴻抿脣笑笑。

  “混賬東西。”

  他揮手就給了何湛一巴掌,可那巴掌沒落下,他的手腕已被何湛擒住。

  何湛冷聲說:“我爹都沒捨得打過我,你憑什麼打我?”

  謝驚鴻反手握住何湛的腕子,狠勁一別就將他的手反剪至背後。

  何湛肩膀猛地一痛,悶哼叫出聲,他鎖着眉,額頭上浸出細密的汗珠來。真是親爹纔會下手這麼狠,何湛覺得這條胳膊都要被謝驚鴻卸下來了。

  謝驚鴻說:“我,纔是你爹。無論我做了什麼,我都是你爹!”

  何湛死死咬着牙,不甘自己因怕疼而輸了陣,死活都撐着一張唯我獨尊的容色。

  謝驚鴻沒放過他:“我已經讓阿托勒去解決你帶來的那些輕騎,他們一開始就不打算談和,又怎會把你區區使臣放在眼中?現在衛淵侯保不住你,大靖國的皇帝保不住你,只有你爹,才能救你。想活,就叫聲爹。”

  謝驚鴻手勁兒再大了些:“認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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