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反貪
皇上龍心大悅,當即賜了衛淵侯一些珍稀古玩,封賞千金,又念在雍州去年剛剛經歷一場糧荒,故減輕雍州今年需要上繳的國稅。
旨意傳到雍州,百姓歡呼着奔走相告,衛淵侯的威望一天比一天盛。
寧晉對金銀珠寶不感興趣,只讓人挑了皇上賞賜的古玩來。因着何湛喜歡,這些年他也多多少少懂了一點,從古玩中挑來挑去,最終看中了一盞明玉琉璃杯,令人送到南閣子。
何湛捧着明玉琉璃杯,有些不知所措。
今世時間線有點混亂,所有的事都提前了好多。這盞明玉琉璃杯出現,實在不是什麼好徵兆。
這件東西的確值錢,也的確珍貴。何湛喜歡古玩不錯,可這個東西,他從未見過,也不知道這件東西到底寓意着什麼,直到前世他入朝廷的核心,偶然間聽起人講過關於明玉琉璃杯的典故。
這盞琉璃杯是前朝遺留下來的舊物,當初是由一個諸侯所有。琉璃杯的耳朵是龍形,龍爪有四隻腳趾,可這是天子纔能有的規格。恰恰就是因爲這個杯子,諸侯橫遭滅門之禍。
表面上是賞賜,但賞這麼個東西下來,實則是在恐嚇威懾。
清平王府在朝中的勢力日益壯大,自從文武狀元一出,清平王府更是名聲大震。如今衛淵侯遠在雍州,都能將名聲傳到京城去,皇上怕是更坐不住了。
他將寧晉請來,同他細細講了這件事。寧晉拿起琉璃杯一看,上頭的龍身的確是有四根腳趾。
寧晉有些沉抑。這個東西,留,留不下;摔,摔不得。
何湛笑了笑,興致勃勃地提筆,照着琉璃杯畫了一遍,卻在收筆的時候,衣袖不慎掃到琉璃杯,杯子瞬間摔到地上,不負所望地摔了個粉碎。
“哎呀!”何湛驚着撫了撫自己的小心口,“還好臣畫了圖紙。”
寧晉哭笑不得:“叔...”
何湛還在演:“千萬不能讓皇上知道臣打碎了他賞賜的東西,臣認識幾個能工巧匠,讓他們照着圖紙再打造一個好了。”
圖紙上的龍趾已經畫成了三根。
寧晉從沒發現何湛還有這樣蔫壞蔫壞的時候,笑着將此事交由何湛去辦。
琉璃杯的出現,讓何湛意識到必得做出些準備。
雍州於常豐是皇上安在雍州制約寧晉的一枚棋子,要祛除威脅,必得一點一點將這個人連根拔起。
何湛請了個戲班子,付百金,請他們編了一折子戲,到雍州各處去義唱,唱到雍州的大街小巷去。
戲很簡單——孟小女以聰明才智鬥貪官,讓貪官的真面目浮現於世,最後貪官被革職查辦,最後落得人財兩空的境地。
戲班子是從衛淵侯府出來的,先是從天濟府城唱,繼而又輾轉到雍州城,再到各大縣鄉,將楊小女的形象唱到了百姓心坎中,往市井小巷裏走走,隨便拉個人都能哼上那麼一兩句。
但戲不僅僅是唱給百姓聽的,更是唱給官員聽的。
衛淵侯府出來的戲班子,唱這麼一出,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員都知侯爺這是什麼意思,料到這是要整治的先聲,當即嚇得六神無主。
其中不少人與於常豐有勾結。於常豐在雍州多年,於黨體系經歷那麼長的時間都沒有注入新的力量,上下腐化得厲害,官官相衛,私相授受的事少不了。
這戲一出,人人自危,在這方面立刻收斂很多。
他們是收斂了,於常豐的褲腰包也乾癟了。
於常豐再召不起鶯鶯轉轉的歌女來取樂,也經不起日日山珍海味地胡吃海喝,府上養着七房小妾,十幾個子女,眼看着家底一點一點被掏空,卻沒有任何辦法。短短一個月內,外強內乾的於家就快撐不住了。
何湛讓戲班子唱完這一出,緊接着衛淵侯就開始派人清查官員府邸,將貪污的官吏一一革職下獄。官職空缺後,由何湛親自負責提拔新的人選上來,打擊貪腐下是一場政治大換血,換得都是衛淵侯的人,手段雷厲風行,席捲得整個雍州上下都慌亂不安。
這樣一來,算是直接斬斷了於常豐的財路。
一干婦孺老小就來於常豐的府邸哭嚎,讓於常豐救救自家被捕的老爺。於常豐費心將這些人打發了去,積了一腔的怒火,召了幾個謀士來一商量政策。
最終,有謀士向於常豐出了個主意,讓他好好利用這個何湛請來的戲班子。
市井裏漸漸流傳出何湛花百金請戲班子唱戲的事,有人順蔓摸瓜,將何湛素日裏驕奢淫逸的事全都抖了出來,這些事被人編成段子,唱成歌謠,變着法地在坊間流傳。
區區四品承宣使,哪裏能有那麼多錢?百姓只需動動腳趾頭一想,自理所當然地認爲,這可不就是民脂民膏嗎?
各種流言飛起,竄流在整個天濟府城。
這些話,自也傳到了何湛的耳朵中,何湛苦笑一聲,當個睜眼瞎耳朵背的,一概置之不理。
然而,何湛能坐得住,招賢館的賢士可坐不住。
衛淵侯要打壓貪官,肅清政場,本是一等一的好事。誰不想最貪的一隻大老虎就是衛淵侯眼皮子底下的人,如果不懲罰何湛,衛淵侯的反貪政策如何能使衆人信服?
“何大人是侯爺的叔父,百姓罵得哪是何大人,明明就是在指桑罵槐得說侯爺。何大人對此漠不關心,保持一派的作風,如此動搖民心,居心何在!”這位李賢士說得是慷慨激昂,將何湛在府中奢靡的情形一一描述,恨不得將罪狀列上十大條,再三叮囑寧晉一定要小心這個人。
趙庭訓聽得都快困死了,大早晨就被這羣人架着來招賢館,一上午叨叨叨叨地全是在彈劾何湛。
趙庭訓坐椅子坐得屁股疼,只嘆了一句:“如此說來,若是李賢士家中十三房小妾的事被人拿出去詬病,那肯定也要賴在侯爺頭上,百姓罵得哪是李賢士你荒淫啊?分明就是在罵侯爺荒淫。”
“趙庭訓,你!你少添亂!”
兩人一爭執,其餘人也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起來。
寧晉興致缺缺地託着腮,心不在焉地往門口看了一眼,正好看見何湛抱着一盆小孟蘭路過招賢館的門口。何湛也沒往裏望,徑自走了過去,寧晉卻喊了一聲:“三叔!”
何湛停下腳步,退回來往裏面看了一眼,看見寧晉正衝他招手,於是抱着蘭花就走了進去。
何湛環顧一圈,問:“幹什麼呢?今兒不是休沐麼?各位賢士還來開大會啊?”
一羣人登時沉默了。
寧晉眼睛在小蘭花上轉了轉,說:“三叔又去買花了?”
何湛說:“託人從北方帶來的蘭花,這次長勢還不錯,應該能成活。臣正要去給它剪枝兒呢。”
“帶孤一起去吧。”寧晉起身,走到何湛身側,“今天就到這兒。”
何湛還愣着,就被寧晉推着走出招賢館,留下一臉懵然的賢士們。
趙庭訓理着長衫起身,優哉遊哉地也跟着離開了,回去再睡個回籠覺,養養精神。剩下的人面面相覷,侯爺雖然什麼都沒說,但行止都表明他相信何湛,不會因爲坊間流言就發落了他。
寧晉怕何湛受累,接過何湛手中的花盆抱在懷中,悶悶不樂地將那些人的話說給何湛聽。
何湛哭笑不得:“主公怎麼都學會打小報告了?”
“孤心疼,恨自己沒能早一點來,讓叔過上好日子。如今叔總算能喘口氣,卻還要被那些人詬病。”
何湛問:“就這點小事,怎麼苦惱成這樣?”
寧晉皺眉:“孤縱容的,爲何不直接罵孤?”
何湛禁不住笑出聲來,甚覺寧晉犯規犯得有點過分。
“這是臣惹出的禍,臣自己解決。主公不必憂心。”
寧晉抱着小蘭花,停足想了一陣兒,依然很憂心。
何湛不緊不慢地忙活了幾天,整了一份文書呈給寧晉,大致內容就是何湛要以巡察使的身份,去基層巡視一番,對當地官員進行考察。
流言既是從民間起,那麼何湛就得到民間去,讓他們見識見識真正的何大人。
寧晉不怎麼愉悅:“雍州縣鎮那麼多,巡視下來怎麼說也要兩個月。”
“臣不得不去。”
哪是不得不去?何湛是太想出去放風了!
他整天在衛淵侯府裏憋着都快憋出病了,這一天天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晚上還得縱着寧晉放肆,何湛覺得自己脖子上就差一圈狗鏈子了。
何湛堅持,寧晉也知自己拗不過他,只得批了文書,任其爲巡察使,到各大縣鎮負責巡視工作。
秋天一來,寧晉着手準備祭天儀式,在浮屠塔內誦經數日,繁雜的祭典從預備到結束,也足足耗去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
之後還有一個月
他時不時能收到影衛傳回的消息——
大人去了田野裏同小孩子們放風箏;
大人視察水利,猛起的浪捲了他半頭;
大人抱了抱村口曬太陽的老人家,老人家豁着一口牙誇這後生長得齊整;
水黃縣的張知縣欲行刺,大人負傷,花了兩天的時間找出張知縣貪污的鐵證,抄了他的家;不過大人請屬下轉告侯爺不用擔心,他是故意受傷的
寧晉握着信箋的手一抖,字字沉如鐵,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都快恨死於常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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