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出山
可偏偏何湛是個沒心沒肺的,府上的人來給他通氣,他聽後只是一笑,道了句:“衆口鑠金君自寬。”之後就優哉遊哉地將他的金玉梅花抱到花廳當中去。
原本他不在意這件事,流言飛到他忠國公府,困在他這裏,飛不去睿王府便好。卻不想回到天罡寺修行的大國師卻在衆人面前言“寧晉並非真龍天子,睿王繼位,乃是有違天道”。
薛文柏這一招來得是正中下懷!
前世大國師一眼着實讓何湛和寧晉兩人陷入了極大的被動當中,大國師手中雖無實權,卻在靖國享有極高的聲望,他的號召力非常人可及。
那時何湛已不得寧晉信任,他如何處理此事,何湛是一點都不知曉的,當初大國師妖言惑衆一事被寧晉以鐵血手段迅速壓制住,天下再無反對之聲。
這世何湛留了薛文柏一命,雖有了諸多遺憾,可有失必有得。大國師沒有實權,然而寧祈手中握着雁北軍的兵符,之前何湛參不透爲何寧祈和大國師會對寧晉同時發難,此刻卻是明白了其中的關竅,薛文柏對付寧晉,乃是寧祈刺殺寧晉的先聲。
然而有一點沒有變——寧晉還是不想讓何湛知曉他會如何應對此事。
此次並非是寧晉忌憚何湛,他只是不想何湛爲這些事煩憂,他已派人去追查流言的源頭,在此期間何湛都要受着這些飛短流長。“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最是無形殺人的利器。
何湛被寧晉按在府上養病大半個月,眼見就要到最冷的時候,寧晉更不允許他出去亂晃盪了。何湛從不是什麼安分的人,幼年在病榻上臥太久,最嚴重的時候是連風都不能見,如今他身子還算健碩,老是悶着也實在太可惜了。
何湛非常心疼自己不長的生命,決定用盡一切手段也要叫寧晉將他放出府去。
寧晉叫他親了兩口就舉手投降了,一手將他按在懷中,方纔忍住自己身上的燥熱,啞着聲說:“罷了。我陪叔到周圍走走,半個時辰,必須回來喝藥。叔要是想早點出去走路,就別再使這樣的法子。”
最後的警告讓何湛立刻繃直身體,保證道:“臣遵旨!”
何湛出府一次,搞得卻跟皇帝巡訪一樣隆重,身後跟着兵,又準備了好幾樣禦寒的東西給何湛帶着,這纔出了府。
路上的行人被清走了,何湛是連熱鬧都看不成。湖水已經凝冰,如同打了白霜的地面。
何湛見冰凝得厚,一時玩興上頭,拉着寧晉就往冰面上走,展眉道:“你以前在冰上走過沒有?”
“清風山上也有一口湖,冬天結得冰比這個還要厚,那時常跟師兄弟在冰上習劍,也算有意思。”寧晉說,“你別想跑了,跑累之後又要沒精神了,我扶着你去冰上走走?”
何湛覺得寧晉在把他當爹供着。他故作欣慰嘆息,摸着寧晉的頭嘆道:“哎,乖侄子,長大了,孝順了哎。”
寧晉見何湛這副找揍的樣子,作勢就要逮住他,哪知何湛溜的功夫這麼好,風一樣地就躍到冰面上去了。
何湛落地還有些不穩,平衡幾下才穩住步伐,他還一副“你老子還行,不服來抓我”的得意樣,衝着寧晉招手:“來,乖侄子!”
何湛以前帶着寧左寧右在冰上玩,非得兜得這倆兄弟在冰上摔個狗喫屎纔行,仗着自己年齡大些,就拿這些娛玩的一次一次奠定自己孩子王的地位。因此,他在冰上跑得還算快。
要說何湛不服老也不行,跑了沒幾圈就氣喘吁吁,臉色有些發紅。
寧晉難得見何湛有活力的樣子,一直不緊不慢地在他身後追着,沒想何湛呼出的白霧越來越重,寧晉才知他是有些撐不住,卻還在不服輸地跑。
寧晉輕輕皺眉,腳下輕點,用上氣力追過去,如同蜻蜓點水般輕盈,順勢將何湛帶入懷中。
這次沒跑成。何湛認栽,喘着氣說:“...你...你都不讓讓我...從前我有這樣欺負過你?”
“不如我幫叔好好回憶回憶?”
“別!”何湛立刻投降,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心臟,嘆道,“哎,不服老不行了。”
“叔年輕着呢。”寧晉沉聲答。
何湛笑着接道:“是。長命百歲。”
寧晉低低笑了幾聲,見何湛溼了鞋,正要將他往岸上帶,兩人走出沒幾步,寧晉忽然聽見空氣顫動的聲音,攬着何湛的手猛地一收,迅速帶他轉過去,幾枚飛鏢釘入冰面當中,周圍的冰已經裂出細碎的紋路,足見這一記是要人性命的。
寧晉將何湛推上岸,隨行的護衛將殷霜劍丟給他。
劍出鞘,寧晉反手格擋,一隻飛鏢與劍刃相撞,發出“叮”的脆響,卻叫人聽得心中發憷。何湛迅疾地抽出一旁護衛的刀,躍至寧晉一側,刀從上而下劃成半月,翻刀立現。
眼前已有數十人一同從湖的另一側衝過來,護衛已跑到冰面上,抽出刀來應敵。
“誅殺惡蛟,以正天道!”
何湛笑了聲:“嚯!還有口號呢?厲害了,挺正規的。”看來來者是受了大國師的蠱惑,還真當自己是救世主了。
寧晉:“不用叔動手。”
何湛:“臣在呢,哪兒有主公動手的道理?”
“叔!”
何湛一笑,說:“你叔長命百歲,這些個小崽子才活了幾年!”說罷,他不顧寧晉阻攔,提刀就衝上去!
“何湛!”寧晉咬牙,疾步追上。
何湛的刀與刺客的劍相碰的那一刻,寧晉已經追上來,只憑劍身便將後方攻向何湛的人硬生生逼退。
殷霜劍的劍氣太盛,太過逼人!何湛從未見過寧晉的劍有如此凌厲的時候,從前寧晉都是藏着氣勢的麼?這倒也是何湛教他的,不可鋒芒畢露。
侍衛涌上,已與刺客交鋒。劍氣所過如同雷神擊地,冰屑四起如同飛雪,冰上裂痕蔓延地越來越快,何湛見腳下有碎冰的痕狀,從後頭揪了三名侍衛來,手指地再指劍,不必言語,侍衛已明白何湛的意思。
等纏鬥成一團的衆人移到最薄弱的冰層上,何湛揮刀,輔之三劍齊下,好似混天錘砸向冰面,冰面順着原本的裂痕迅速縱深而去,頃刻間全都浮裂開來!
何湛大喊一聲:“起!”
此刻寧晉聽言卻給他絕對的信任,迅速往前方飛去,點過冰面躍至岸上,隨他而來的侍衛一併安然無恙地落地。
那些刺客反應不及,全都跌入冰冷的湖水當中,突如其來的刺骨寒冷足以卸掉他們所有的力量。
何湛已經上岸,看着冰湖當中的人,撫了撫袖子上的冰屑,說:“帶回去審問。”
此言一出,刺客中爲首的那人竟開始動手殺戮自己的同伴,血瞬間染紅了那塊裂掉的湖冰,紅豔豔得如同浮在灰藍色天空中的夕陽。哀嚎聲戛然而止,最後爲首的人在湖中自刎,將最後一點生息抹掉。
屍體浮在碎冰當中,看得何湛心中一陣一陣發寒。
若非見到這副景象,他從不能想...大國師竟會有這樣可怕的力量。薛文柏不費一兵一卒,不動一刀一劍,專攻人心,讓別人爲他前仆後繼地赴死。
“不必審了,是薛文柏派來的人。”
“你...查出來了?”
“叔總覺得事事危險,不願讓我得知,誰教你擋在我前面的?”寧晉臉黑得可以,看來薛文柏真是惹怒了他。哪怕是刺殺寧晉都不會讓他如此震怒,可偏偏何湛也在。
習慣了。
何湛不敢再找揍,答道:“下次我一定先跑。”
寧晉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好,頓了頓,悶聲說:“我不是要兇你,叔不知道剛剛有多危險...”
“以後不這樣了,我答應你。”何湛揉了揉寧晉的頭,希望他能放下心。
何湛將薛文柏就是沈玉一事告訴寧晉,寧晉顯然有些驚訝。他只知道薛文柏是大國師,是玄機子的嫡傳弟子,寧晉沒料他會是沈玉。
寧晉留不得薛文柏。從前念着他是玄機子的徒弟,就算大國師在他登基之前作亂,他都未曾放在心上,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來動何湛。
何湛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此事?”
“我沒空去料理他。既然是玄機子門下的人,就該由他來料理,不然他這個師父當得太清閒了。”
何湛:“......”心疼老人家,一大把歲數還要跟這些年輕人玩。
寧晉派人到清風山上將玄機子請出山。馬車停在王府門口,先從馬車上下來的是雪胖貂兒,顯然已經沒有從前靈敏了,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怕是活不了太久,就要老死了。也許是這個緣故,玄機子到哪兒都揣着它,能多相處一天是一天。
寧晉將玄機子接入府,等玄機子溫吞了口茶,問道請他來的原因。寧晉將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盡數告知,何湛在一旁看着,玄機子總一副淡定的樣子,彷彿薛文柏跟他毫無關係似的。
等寧晉說完之後,何湛以爲玄機子會拍桌子大罵“孽障”,哪想這位點點頭,再抿了口茶,說:“行,派人去追他,找到他的行蹤就來告訴爲師。”
何湛:“誰還沒有眼瞎的時候?哪個門派都會出幾個渣滓,所幸貧道門下還算少。寧晉,你府上的茶不錯啊...回頭孝敬給爲師點兒?”
“南方剛進貢上來的醉君山,事成之後,你倒是可以帶走一點。”
“白眼狼。”
“過獎。”
何湛:“......”一對奇怪的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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