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花，落了
靈蟒大清早便被吵了個醒，打着哈欠悠閒的走過，看院裏一切都快裝飾完畢。平日裏院裏只有樹木一些，樁子數個，顯得過大的很，如今被重新裝飾了一番，桌子板凳添好，倒真是有幾分尋常百姓成親之意。
葉連秋回神見，行了禮。
靈蟒道：“收拾的挺好，等下餘鳶那丫頭看到了定會十分高興。”
葉連秋含笑，彎身鞠了一弓，道：“清之和餘鳶有成親一日，還多需多謝前輩成全。”
那日渡靈後，靈蟒用了自身肉體和百年修爲留了餘鳶一縷魂魄和尚可殘留的身子。餘鳶未死，尚在人世。其實也沒多長時間，魂魄會散去，肉體會被割捨，靈蟒留下的不過是餘鳶的執念而已，過不了三天餘鳶還是要灰飛煙滅。
三天啊，只有三天，說短，短的可怕，閉眼睜眼三回便過去了。
葉清之知道後很平靜，只說要和餘鳶成親，天下人皆知。
仙仕和魔成婚近乎兒戲，天尊不肯，葉清之便威脅說若是不願他便再斷靈一次。
葉清之的性子葉連秋和天尊都知，葉連秋心裏對餘鳶也頗有幾分同情，便和葉清之一起勸了天尊些許。
一天，天尊將自己關在了天道坊書房裏整整一天，再出來便應允了這事。
時間有限，一天餘鳶的身子便會透明些許，幾人抓緊時間，下山購置成親用的喜服，一切用具。
忙活了一天，今兒便是最後一天了。
“客氣。只是老夫活的夠久，見了太多生離死別，厭倦了。”靈蟒看了眼“白芷殿”後面，道：“清之他倆呢，怎麼還不出來。”
“應該快了。”
房間裏掛着大大的喜字，屋裏牀紗皆換成了紅色，一派喜氣洋洋之意。
餘鳶一身簡潔的紅嫁衣坐在梳妝檯前，葉清之也換了新郎服，附在餘鳶身前彎身拿着眉黛幫餘鳶畫眉。
餘鳶臉上染了薄薄的胭脂，脣上塗抹了些許脣脂，看起來多了幾分魅惑之意。她
閉着目好似睡着了，任由葉清之在她眉上描繪，也未有要清醒的意思。
最後一筆落下，葉清之看了眼自己的傑作，放下眉筆擱置桌上，輕輕拍了拍餘鳶的臉，柔聲道：“鳶兒，鳶兒。”
掙扎了兩下，餘鳶睜開了眸，極爲疲憊的又合上了片刻，眼皮微動又是睜開：“怎麼，我又睡着了。”
葉清之點點頭，彎身輕輕扶起餘鳶走到門前。
餘鳶回頭看了眼難得一身紅衣的葉清之，彎眉一笑，道：“我家葉子最好看了。”
葉清之低頭吻了下餘鳶的額頭，柔道：“鳶兒也最美。”
彼時一陣炮竹聲響起，葉清之看了眼陽光正好的天，摟住餘鳶的腰，道：“我們走吧，時辰到了。”
大殿早已人滿爲患，炮竹聲響了會兒便停了。
葉連秋從大殿前走後，見到一身紅衣的二人，忙道：“清之，時辰來不及了，快些快些。”
餘鳶聽得外面喧囂一片，莫名有些放不開了。葉清之握緊手，無聲勝有聲。
他對葉連秋道：“兄長，快些吧。”
葉連秋微微嘆氣，緊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點頭應下：“好，紅蓋頭還要嗎？”
餘鳶二人對視一眼默契的搖搖頭。
葉連秋道：“也知時間不夠，能落下的瑣禮都省去了，你倆只需出去面見衆人，敬茶就可。”
葉清之抿了抿脣道：“父親他……”
外面宴席都要開始，葉連秋真是急了，一把拉住葉清之的胳膊，幾乎是拽着出去：“來了來了，自家兒子的大喜之日，他人能不來嗎。”
二人在衆多複雜至極的目光下緩緩從殿前走出來，餘鳶未帶紅蓋頭，衆人清晰可見模樣，紛紛誇讚生的一張好相貌，和葉清之天造地設的一對。
餘鳶靜靜聽着這些祝福之詞，難得笑的嬌羞。
“餘鳶姑娘。”一聲略顯過大的聲音從宴席走處傳來，餘鳶擡眸看去便見到已有了些許白髮的老句正笑着衝她招手。他的懷裏抱着一個不過只有五六歲大的孩童，一手摟着一名素雅的婦人。
待看清周圍都是些什麼人後，餘鳶微紅了眼眶。
百納鎮的寧凝，幾年過去，寧凝再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小丫頭了，盤起髮髻，嫁爲人婦。忘憂川的明朽鍶，仍舊帶着面紗，腰佩紫釋，孤身一人。奈何橋的夜溧，一身皇冠加身，已爲君，他身邊待着的便是當初毛頭小子鶯允。
餘鳶哽咽道：“你們，葉子，都來了。”
葉清之柔柔一笑，道：“這麼多年過去，大家都好好的，所以啊我們也要好好的，知道不？”
餘鳶酸澀的點點頭，淚目兩行。
一條通向敬茶之路算不得多長，二人走的卻很慢，多半是因餘鳶雙腿不大方便，如此站着已是勉強。
半個時辰過去，二人走到坐在最臺上的天尊跟前，葉清之扶着餘鳶跪在軟墊子上，隨後自己也跪了下來。葉連秋在一旁端來了茶水，二人取下。
大殿裏一片寂靜無聲。
餘鳶將茶舉在頭頂，道：“兒媳見過父親。”
天尊抿脣片刻，十指扣在了一塊兒，餘鳶臉色微微發白，茶杯舉在頭頂控制不住的晃動了兩下。
天尊接過，放在脣邊喝了一小口，隨後遞給葉連秋，什麼話都沒說。
餘鳶卻很滿足，天尊肯喝下這杯茶便是最好，也便是認她爲兒媳了。那聲“兒媳”她不奢求，這便夠了。
喝過葉清之的後，一行人還想鬧鬧洞房，葉連秋可嚇了一跳，忙阻止那幾個要鬧騰人，好說歹說下才勸走。
紅鸞燭光，輕紗幔帳。紅棗，蓮子，核桃撒滿了牀榻。二人紅衣似血，輕紗交錯縱橫，幾乎融爲了一體，美的妖治。
葉清之側身而坐，摟緊了餘鳶在懷裏，輕輕說了些許。
“清之。”餘鳶動了動眼皮要睜開：“清之。”
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了，又認命的閉上。眼睛看不到，身子也用不得力氣，便有聲一道的喚：“清之，清之。”
葉清之攥住手，一聲聲應了：“我在。”
“有點冷，抱抱我。”
“嗯。”
…………
“抱……抱緊我。”
“好。”
“真好。”
瀲灩的眸子在他懷裏輕輕彎起閉上，就再未睜開過。
一顆顆散亂的靈氣漸漸從房間裏散去，漫過禁閉的房門，紙窗，化成片片蝴蝶向着藍天白雲的無邊天際中飛去，
葉連秋在外看到此處，知道餘鳶去了。喉間一癢：“鳶尾花宿命便是攝取。註定不會有個好結果。只是……”
“情一字誰說的清道的明，誰都有錯，誰也都沒錯。”
靈蟒緩緩道。葉連秋微微頓了頓，呢喃道：“究竟是誰錯了。”
“無誰對誰錯。只是愛的深，從一開始便是錯。”靈蟒有些不忍道：“明日清之便會忘記餘鳶，也不知這樣做，是對是錯。”
這夜碧煙山桃花盡數開落，如當年那般美的令人窒息。天道坊晚上後便撤了宴席，打掃好後，各自開始學業。
一切彷彿都未發生過，歸於平靜。
天道坊重振威名，碧煙山因一片過美的桃花，現成了遊玩之地。餘鳶死後，碧煙山的妖盡數消失，不知所向。天尊也收回要殺死餘鳶餘黨之類的命令，默許此事。
多年後。
一街上正逢熱鬧之際，一不過只有五六歲的男孩啃着酸酸的糖葫蘆橫穿與街上。前面一陣馬車躁動，一失控的馬匹沖走在道路正中間的男孩衝過來。
“讓開，讓開，馬兒失控了。”駕馬之人撕心裂肺喊道。
男孩母親正在前方一處菜攤子前買菜，大喊了一聲，就要撲過去。男孩被嚇傻了，一動不動，眼見着馬兒要踏過男孩幼小的身子，衆人不忍的別過頭去。
一道白衣身影從人羣中涌出，速度極快的將男孩從路中間攔腰抱起。馬車衝了個空，撞到前方一處石堆上，駕馬之人一躍而下，馬車撞了個粉碎，方纔仰首挺胸的馬兒頃刻間頭上一片血紅，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沒了動靜。
婦人反應過來便忙跑到男子跟前，抱住男孩，餘驚未去拍着男孩後背道：“別怕，別怕，孃親在這。”
男孩倒是頗爲平淡，手裏的糖葫蘆也掉了，黏糖粘了一手，他胡亂在身上摸了兩下，道：“孃親，我沒事。”
婦人反覆在男孩身上看了數次，確認真沒事纔想起要道謝。起身，一片人流攢動，周圍哪裏還有那道白影。
男孩道：“孃親，方纔救我的大哥哥是誰啊？”
婦人將男孩抱在懷裏，拿了菜籃子，邊走邊道：“仙仕，天道坊的清尊。平日裏最喜救助貧苦百姓，腰佩思琴，遊歷四方，行俠仗義。”
男孩眨巴着眼道：“孃親，這人不好好在家待着，胡亂跑什麼，就不怕家裏的孃親也擔心嗎？”
婦人笑了笑，道：“因爲啊，這位德高望重的清尊弄丟了最愛的人，正找呢。”
男孩歪頭想了會兒，皺眉道：“那這人可真夠笨的，自己喜歡的東西都能弄丟。”
“還能找回嗎，孃親。”
婦人笑笑，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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