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你毀了我做好人的機會
爲什麼都以爲肖文會走?
不過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這下走不了了,因爲他得報仇。
就像今年著名的搞笑片裏的經典臺詞:“你毀了我做好人的機會!”“聽說沒,圖書館後面發現一具女屍,豔屍,被人先奸後殺哦。”
“那豈不是……裸體?”
“當然,聽說是中文系的系花,大美女!”
“啊?哪個暴殄天物的孫子乾的!”
“操!老子今天生日,你們盡講些晦氣事!都閉嘴,吹蠟燭!”
他怎麼能忘記!?
怎麼可以忘記!?
肖文不停的跑,一口氣不歇的跑,眼睛一瞬不瞬的大睜着,卻沒有一樣事物進入視界。
他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腦子裏一遍一遍迴響前世李睿生日聚會時的幾句對話。
轉過拐角,肖文迎面和人結結實實撞上,他被撞得後退兩步,踩到什麼鋒利的東西,腳心一陣尖銳的刺痛。突如其來的疼痛刺激得肖文渾身一震,稍稍回覆了神智。
顧不得看自己撞到誰,肖文喘着氣,繞過仍站在原地的那人繼續跑。
右肩被一把扣住,肖文下意識的掙扎,對方力量大得出奇,硬是用單手把他扳轉身。
肖文正要拼命,擡頭卻看到熟悉的臉。
……樂天。
不,不是三十八歲的樂天,是十八歲的許樂天。
他只怔了下,又開始掙扎。
“放開!”
“不用去了。”許樂天放開他,側身靠到牆上,四條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大漢圍攏來,將他和肖文護在中心。
肖文又退了一步,受傷那隻腳踏到實地,劇痛一路延伸到心臟。
他惡狠狠的瞪着許樂天,直到眼睛充血,一字一頓的道:“是她嗎?”
許樂天沒有看肖文,他想了想,昂高頭,後腦勺枕到牆壁上。
他想抽菸,但煙盒空了。
他望着天空。
天空很高。
廢話。
許樂天點頭。
肖文猛的轉身想衝出包圍,四條大漢訓練有素的朝中間擠,逼得他後退。
肖文瘋了一樣拳打腳踢,四人毫無所覺的承受,一步一步前進,肖文一步一步退到牆邊。
當脊背撞上牆壁,肖文終於忍不住崩潰。
“放我出去!”他一把抓住許樂天胸前衣襟,拼盡全力揪扯,鼻子抵到他臉上,鏡片後血紅的眼死死的瞪着許樂天的眼睛,“放我出去!不然我殺了你!”
許樂天微微眯了眼,不動聲色的回望他。
“她已經死了,你能做什麼?放你出去,放你出去陪她一起死?”
“不關你事!你以爲你是誰?許樂天我告訴你,你誰都不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他媽就不該在我面前出現!”
“我樂意陪她死,我樂意!”
“誰都可以死,她不可以!”
“爲什麼死的不是我!”
……
許樂天做了個手勢,四條大漢之一利落的擡手下劈,剛剛還氣勢洶洶的肖文眨眼間軟倒。
許樂天垂眸看了看皺得亂七八糟的前襟,也懶得拍平,又伸手到褲袋裏掏了掏,還是沒煙。
“操。”他低聲罵,轉身就走。
四條大漢默不做聲的跟上,走在最後的只用一隻手拎起地上的肖文,扛上了肩。
一羣人迅速消失,拐角那邊,越來越多的師生團團圍住建築工地中的一堆碎磚,正是肖文當時撞見豐二的現場。
廢棄的空教室。
偌大的教室一半用來堆放廢舊課桌板凳,另一半突兀的安置着一張兩米長一米寬的長案,案後還有一張舒適的高背椅。
許樂天坐在椅內,背靠椅背,雙腳卻蹺在案上。
四條大漢叉着手筆直的站在他身後,肖文被扔在佈滿灰塵的地面。
許樂天在等人買菸來,順便想些不着邊際的事。
比如,他爲什麼對地上那小四眼特別有興趣?先還可以說是想收他做小弟,後來小四眼當面拒絕,自己也懶得勉強,爲什麼聽說那小妞出了事,第一個念頭就是阻止小四眼亂來?
地上的肖文動了動,許樂天看向他,一隻手在案上無節奏的敲擊。
肖文又動了動,出乎意料,他沒有馬上睜開眼跳起來,而是翻了一個身,擡起手臂遮住眼睛。
許樂天耐心的看着他,良久,肖文的聲音傳出來。
“她叫什麼名字?”
“操,你的妞,你問我?”
“……她叫什麼名字?”
“林安吉!”許樂天翻白眼。
安吉……ANGEL……他的天使。他想保護她,他想娶她,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肖文又沉默了半晌。“是誰幹的?”
“不知道。”
“是不是豐二?”
“不知道。”
肖文放下手臂,坐起身,再用手撐住地面,緩慢的站直了。
他似乎已經恢復了鎮定,只臉色仍然蒼白,愈發襯得眉眼異樣的黑,眼睛裏的血絲褪去,鏡片後的雙眸清明的望着許樂天。
“……爲什麼要幫我?”
“不知道。”許樂天停下敲擊的手,挑眉看他,“可能老子看你順眼。”
肖文眼光閃了閃,霎時間許樂天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什麼,卻又什麼都來不及看清。
“謝謝。”
肖文轉身走到門邊,拉開門,許樂天在他身後道:“我和朱程談過條件,沒有真憑實據,我不能拿豐二怎麼樣,也不能明目張膽的罩你,不管你要做什麼,好自爲之。”
肖文靜靜的聽完了,迎面走來許樂天的手下,肖文淡淡的看了一眼,兩人錯身而過。
手下獻上新買的煙,又回頭看了看肖文的背影,道:“難怪人家說小白臉沒良心,自己的妞死得那麼慘,看他的臉色也沒什麼。”
許樂天動作迅速的拆封取煙,點燃了深吸一口,才懶洋洋的道:“有一種人,面上越看不出,心越狠。”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肖文回到寢室,李睿的生日聚會已經散了,醉熏熏的睡得正香。
他沒有洗漱,直接脫了鞋爬上牀,拉高被子捂住頭臉。
什麼都沒想,居然很快睡熟。
第二天被李睿吵醒,晃着拳頭問他爲什麼爽約,肖文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翻過身,脊背向外。
李睿愣了幾秒,破口大罵,算老子犯賤,熱臉貼別人冷屁股,再理你老子不是人!
摔門聲驚天動地。
又過了一會兒,肖文起身,爬下牀,走到門邊覺得腳心冰涼,回來坐到牀邊穿鞋。腳底的傷口已經結了痂,他沒有理會。
站起身,看到桌上放着《聖經》和國外名校的回信,一起拿在手上。
出了門,腳板很疼,一晚上沒有取眼鏡,鼻樑很酸,眼睛很澀,頭髮很亂。
肖文慢慢的走出宿舍。
校園裏一夜之間多了不少制服警察,肖文在女生樓口站了數秒,一個小警察懷疑的看了他好幾眼。
肖文轉身走開。
他慢慢的,一腳高一腳低,一瘸一拐的在校園裏兜圈子,終於等到他想見的人。
教務主任陪同一個與安吉長得八分像的中年人在一幫警察的簇擁下進了女生樓,半個小時後,中年人呆着臉行屍走肉般下樓,身後的警察手上拿着滿滿當當的明顯是女孩兒的日用品。
肖文迎上去,假裝被某個拿書的警察撞到,警察手裏的書撒了一地。
肖文忙彎下身幫忙揀拾,最後揀起那本《聖經》,卻直接遞給那中年人。
中年人木木呆呆的接過,看着肖文轉身離去,低下頭,《聖經》卻是有摺頁。
翻開那頁,詩篇一百零九。
“我所讚美的神阿、求你不要閉口不言。
因爲惡人的嘴、和詭詐人的口、已經張開攻擊我。他們用撒謊的舌頭對我說話。
他們圍繞我、說怨恨的話、又無故地攻打我。
他們與我爲敵以報我愛。但我專心祈禱。
他們向我以惡報善、以恨報愛。
願你派一個惡人轄制他、派一個對頭站在他右邊。
他受審判的時候、願他出來擔當罪名。願他的祈禱、反成爲罪。
願他的年日短少。願別人得他的職分。
願他的兒女爲孤兒、他的妻子爲寡婦。
願他的兒女漂流討飯、從他們荒涼之處出來求食。
願□□的債主牢籠他一切所有的。願外人搶他勞碌得來的。
願無人向他延綿施恩。願無人可憐他的孤兒。
願他的後人斷絕、名字被塗抹、不傳於下代。
願他祖宗的罪孽被耶和華記念。願他母親的罪過不被塗抹。
願這些罪常在耶和華面前、使他的名號斷絕於世。
因爲他不想施恩、卻逼迫困苦窮乏的、和傷心的人、要把他們治死。
他愛咒罵、咒罵就臨到他。他不喜愛福樂、福樂就與他遠離。
他拿咒罵當衣服穿上。這咒罵就如水進他裏面、像油入他的骨頭。
願這咒罵當他遮身的衣服、當他常束的腰帶。
這就是我對頭、和用惡言議論我的人、從耶和華那裏所受的報應。”
肖文把厚厚一疊信件丟入火中,火焰瑟縮了下,試探着舔上去,躥上去,雄雄燃燒。火光映在鏡片上,反射出血樣的光。
肖文扶了扶眼鏡,淡淡擡起頭。
天很高。
廢話。
耶和華做不到的。
我來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