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槍戰
不好意思,今天家裏停氣,忙亂了一番,只來得及趕半章。
昨天停氣,今天全家慶祝端午……貼全章。許樂天?
肖文坐直身,眼睛從卷宗上移開,直接望向朱程。
朱程也正看着他,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和眼角都上斜,分不清是在笑,還是他獨特的似笑非笑表情。
爲什麼是許樂天?
肖文想問,但他沒有問出來。朱程這個人,他看不透。
在會議室所有人的注目下,肖文頷首,起立,不忘把椅子推回桌下。
他帶着卷宗緩步從容的走了出去。
司機在樓下截住肖文,稱朱程的吩咐,肖文此去是代表朱程集團,所以坐朱程的車。
肖文坐進三門林肯的後座,車平穩的駛出光線昏暗的停車場,當頭天光罩下,雨聲嘩嘩響起。
肖文轉過頭,看着雨點打在窗玻璃上,積少成多,匯成涓涓細流。
雨幕外的世界一遍空茫。
他其實討厭雨天,因爲雨天讓他憶起一些傷心往事。
但他又忍不住要看雨,因爲在那些往事的傷心背後,還有那個人。
那個人,與他現在要去見的,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肖文閉了閉眼,睜開,打開卷宗翻閱。
在C大後來的兩年,加上朱程集團三年,肖文有五年未見許樂天。
突然上門,又是以朱程集團代表的名義,肖文沒指望許樂天會歡天喜地的迎接,卻無論如何沒料到如此“熱情”的歡迎方式。
“啪!”
第一聲響時肖文剛貓腰下車,什麼東西撞在窗玻璃上,彈落到他腳邊。
肖文下意識的低頭看,透明的雨點嘩嘩墜下,地面已有積水,水中有一顆金屬狀物。
他伸手去揀,這好象是——肖文驟然擡頭,雨聲彷彿背景聲迅速退後,頭頂上響起一陣陣噼哩啪啦,彷彿過年時熱鬧的爆竹——是彈頭!
又有子彈射中車身,司機不敢繞過來,在另一邊大聲招呼他,肖文環視四周,“海天集團”後院停車場密密麻麻停着車,看不見人,子彈像是憑空冒出,消失在車陣中。
司機探出頭,叫着肖文的名字,他應聲回頭,渾然不知一顆子彈飆飛而至,擦過他的右頰,射中旁邊另一輛車的玻璃,那輛車明顯及不上林肯,玻璃霎時粉碎成千萬片,潑下來。
透明如雨水的玻璃碎片朝肖文當頭灑落,他也不知道躲,呆呆的擡頭看——
有人從身後撲上,肖文被壓倒在雨地裏,冰涼的積水激出他一身雞皮疙瘩,碎玻璃灑在面前,濺了不少在兩人身上。
肖文開始還想掙扎,動了動,聞到熟悉的氣味。
是他。
“你他媽不知道躲啊?白長了腦袋!”
肖文慢慢轉頭,壓在他身上的人一張英俊的臉變了形,對他怒吼。
“許樂天……”
“叫屁!”
“許樂天……”肖文又道,流彈在兩人頭上飛來飛去,雨越下越大,他忽然有種世界末日的幻覺。
世界末日,只餘他和他。
“……我的頭好象破了。”
許樂天猛的跳起身,肖文趴在地上,雨水沖刷他的頭部,頭下的積水中浮着一縷縷殷紅。
許樂天呆了數秒,忽然大吼:“都住手!我操,都他媽是聾子?老子說住手!”
槍聲一瞬間嘎然而止,各個角落裏徐徐探出人頭,張望這邊。
肖文坐起身,頭很痛,他摸到一條大口子,血流不停。
許樂天“啪”的打開他亂摸的手,按住傷口,另一隻手硬把他提起來,拽着就朝內走。
許樂天直接把肖文拽進他的辦公室,一路橫衝直撞,踢飛幾個礙事的手下去找醫生。
他的手一直按住肖文的傷口止血,直到一位醫生抖抖瑟瑟的被架進來。
醫生忙着爲肖文處理傷口,許樂天看了看滿手的血,點了根菸,坐在一旁不耐煩的瞪着醫生的背影,可憐的醫生總覺得芒刺在背,額頭不停冒冷汗。
“剛剛的槍戰到底怎麼回事?”
肖文問,醫生一針扎進肉裏,他抽了口冷氣,咬緊牙不再吭聲。“鬧着玩兒。”許樂天狠狠的抽了一大口煙,“我手下一羣退伍兵,老頭子成天唸叨‘三天不練手生’,我弄了點空彈搞演習……誰知道你他媽突然跑來!”
說着說着又怒了,許樂天把還剩大半的煙摔到地上,一腳踩熄,繞到正面看肖文。醫生突然看到他的臉,手一抖,肖文痛得全身打個寒顫。
許樂天一把抓住醫生的手,醫生嚇得往後退,縮着頭生怕他打。
“許樂天!”肖文叫。
“我不打你。”許樂天看了眼傷口縫了一半,血流滿面的肖文,忽然消了氣,懶洋洋的道:“你繼續。”
他鬆了手,醫生又偷看了他好幾眼,才走過來接着縫傷口,卻總覺得右手不聽使喚,定睛一看,手腕上已留下幾個青黑的指印。
處理完傷口,醫生結結巴巴的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提着藥箱逃命似的飛奔出去,房門開了又合,房間內一時無聲。
許樂天看了看肖文,肖文不知爲何別過頭,看着窗外。
窗外下着雨。
許樂天又點了一支菸,深深吸入,緩緩吐出。
兩個人並排坐在一張沙發上,誰都不說話,似乎隔得很近,其實很遠。
肖文張了張口,他想起他來的目的,他要代表朱程集團進行談判,而他所圖謀的事也需要許樂天的協助,爲了避嫌,他們有五年未見,正好趁這次見面達成一致。
他張了口,喉嚨卻像發不出聲音,於是又閉上。頸項彷彿僵硬,沒法轉回頭。
許樂天抽完整支菸,扔掉菸頭,房門正好打開,一名手下探頭道:“天哥?”
許樂天忽然暴吼:“滾!”
肖文背對他震了震,手下“砰”一聲拉上門,許樂天粗重的喘息着,悶聲道:“你他媽到底來幹什麼?”
肖文又沉默了一會兒,拿起爲治傷摘下的眼鏡,擦乾水漬,戴上,回過頭,注視許樂天。
“兩件事。第一,朱程要我代他和你談判,關於C市第二碼頭。以前你們都通過那裏走私,雙方相安無事。上星期你派人吃了朱程一批貨,他問你怎樣才肯吐出來。”
“免談,老子從來不把喫進去的東西吐出來。”
“……第二,請你跟我合作,瓦解朱程集團。”
許樂天盯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又燃着一支菸。
“爲了那小妞,你是豁出去了。花了六年纔得到朱程的信任,轉頭就把他賣了。”他抖了抖菸灰,“我以爲你只想滅了豐二。”
“豐二的命,朱程的身家財產,朱程集團的每個人……”肖文不意外許樂天清楚他的動向,平靜的道:“我都不會放過。”
“操!”許樂天重重靠住沙發背,腿蹺到茶几上,面朝天花板吐出一大口煙。
“這幾年你和朱程的生意各佔勝場,朱程後頭那位畢竟還在任上,他做明面上的生意順風順水,暗裏的生意卻放不開手腳。你正好相反,前兩年在商場上的投資都賠了本,倒是暗處賺了不少。外面的人預測,按你們的發展趨勢,朱程早晚要徹底洗白,你則完全走黑道。我知道,你們都不甘心。”
肖文道:“一山不容二虎,這場對決免不了,你們都心知肚明。你幫我,就是幫你自己。”
許樂天皺眉,“廢話多,老子不一直在幫你。”
肖文微笑,旋即斂了笑容,認真的道:“我知道。謝謝。”
他起身,又道:“我會再聯絡你,有事你可以打電話,知道我的號碼?”
許樂天哼了一聲。
肖文嘆氣:“真不知道C市有什麼事你和朱程不知道。”
許樂天叼着煙睨他:“街口賣臭豆腐的二姐夫的表姨父的女兒的三姥爺是誰我就不知道。”
肖文愣住。
他在……說笑話?
好冷……
兩人相對傻看半晌,許樂天轉過頭,含糊不清的說了句什麼。
“什麼?”
“老子問你頭痛不痛!”
真廢話,怎麼可能不痛。肖文摸了摸傷口處的繃帶,淡淡的道:“痛就痛吧,或許……是報應。”
他轉身出去,輕輕帶上門。
許樂天一動不動的坐着,聽着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嘴上的煙燃到盡頭,一長截菸灰斷落,火星閃了閃,熄滅。
他慢慢的攤開那隻手,手心的血已乾涸,他卻清楚的記得那溫熱的溼濡,肌膚的觸感,身上被雨淋溼了,只有胸前是乾的,因爲那裏曾經緊緊貼住一個人。
五年……肖文五年沒有見過他,而他每天都收到關於肖文的情報,鉅細靡遺。每一天每一天,肖文就活在他身邊,被他注視着,與他呼吸同樣的空氣。
剛剛有一剎那,他以爲他會死……
手開始顫抖,許樂天握緊拳,用另一隻手掏出煙盒,又抖出一支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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