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八三三廠
□□還要下一章……==///在肖文的堅持下,一行人還是先到附近醫院,處理完田鼠的傷口,已接近黃昏。
大熊和豐二的臉色很不好看,不好發肖文脾氣,一路上找碴對田鼠冷嘲熱諷,田鼠埋着頭一動不動坐着,只偶爾摸摸包紮整齊的左耳,一聲未吭。
林肯車在半途換過,因爲目標太明顯,四人換乘一輛貨車,由田鼠開車。
兩個小時後,車子漸漸由市中心駛到城鄉結合部,地勢坎坷,貨車顛簸的厲害,肖文咬牙忍住翻騰的胃酸,總算沒有吐出來。
貨車停在一處小山丘前,四人下了車,登上丘頂。天已經黑透了,就着淡淡星光,田鼠指點道:“那邊是八三三廠的貨倉,許樂天見不得光的走私貨都藏在裏面。”
肖文吸了口氣,平復下嘔吐感,聽得大熊驚訝的道:“許樂天還真他媽本事,居然跟八三三廠搭上線!”
豐二則道:“田鼠,你哪兒來的消息,可不可靠?八三三廠可惹不起啊。”
肖文順着田鼠所指望向不遠處佔地遼闊的廠區,扶了扶眼鏡。
C市人都知道“八三三”只是個代號,而這類以代號作爲廠名的工廠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軍工廠。
田鼠舔了舔嘴脣,低聲道:“消息可靠的。許樂天的貨在東二廠區六號倉庫。如果不信,東二廠值夜班的保安我認識,晚點我們偷進去看看,認準了再找人搬貨。”
“不用了。”肖文溫言道:“我相信你。”
田鼠迅速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囁嚅道:“那我、我去找人……”
大熊哼了一聲,迴轉身,大掌拍到豐二肩上,喝道:“打電話叫兄弟們來搬貨!”
豐二被他拍得差點向前栽倒,瞪了大熊好幾眼,終究不敢還手,罵罵咧咧的掏出磚頭大哥大。
“不能叫人!”田鼠急道:“要是被認出來不得了!”
“我□□媽!”豐二正沒好氣,怒火全泄到他身上:“不叫自己人難道靠你從窩裏拉出來的雜碎?你他媽給我滾遠點,老子看你就有氣,□□養的吸毒佬,有什麼資格跟程哥!”
他一腳踹向田鼠,田鼠被他罵得臉青脣白,竟不知道躲。
肖文橫身過來擋在兩人中間,大熊狠拽了豐二一把,這一腳險險從肖文腰間擦過,沒傷及皮肉。
豐二愣了下,正好電話接通,背轉身講電話。
大熊似乎也有點生肖文的氣,也不問他傷到沒有,獨個兒到另一邊生悶氣。
田鼠還想阻止豐二打電話,肖文伸手按住他的肩頭。
田鼠疑惑的看他,肖文搖了搖頭,拍了拍衣服上豐二那一腳留下的泥印,微笑着,又搖了搖頭。
又等了三個小時,肖文看錶,九點二十二分,遠處傳來行車聲。
一輛貨車駛到近處,後車廂打開,跳下十來條大漢,朝大熊和豐二迎上去,參差不齊的叫着“熊哥”“豐哥”。
大熊只答應了,豐二神奇活現的訓話一通,末了道:“大家都上車,今天這功勞人人都有份!”
一羣人小聲歡呼,分成兩撥上了兩輛貨車,前車仍由田鼠駕駛,豐二駕駛後者,兩輛貨車在夜色掩映下發動起來,駛向八三三廠東邊第二廠區側門。
出乎意料,側門處守衛並不森嚴,門也只是普通的鐵柵欄,一左一右站了個拿槍的保衛,身穿類似軍服的保安服。
九十年代初,改革開放正處於能放不能收的初級發展期,稱得上羣魔亂舞的時代。但國家機器的威嚴畢竟有其震懾力。正如許樂天深信八三三廠的安全保障,八三三廠本身也從未想過會有人膽大包天直接捋虎鬚。
肖文坐在田鼠身旁,貨車駛到側門,田鼠跟守門的保安交涉兩句,說要找保衛處長。一名保安回身進去,不久又帶了個人出來,
田鼠大方的散煙給三人,哄得三人眉開眼笑,趁兩個保安不注意,偷偷塞給保衛處長一小包白色粉沫,保衛處長一瞬間出現感激涕零的表情,飛快收了起來。
田鼠做了這一切,有點猶豫的轉頭瞥了肖文一眼,肖文看在眼裏,卻直視前方,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田鼠回過頭,又跟保衛處長扯了兩句,保衛處長諾諾稱是,很快命令保安打開門,放兩輛車進去。
田鼠又散了一輪煙,保安處長也上車,兩輛貨車在他的指點下駛進廠區,直奔倉庫。
八三三廠由東一東二,西一西二,南一南二,北一北二八個廠區構成,廠區之間又有間隔,其中標號一的廠區爲生產和儲存成品,標號二的廠區主要生產和儲存相對較不重要的半成品或是附屬零件,可能這也是東二廠區守衛鬆懈的原因之一吧。
饒是如此,兩輛貨車行駛途中也遭到四處流動保安哨的巡查,都被保衛處長敷衍了過去。十來分鐘後,貨車到達東北角的倉庫,保衛處長示意停車,他先下車,帶了田鼠去與倉管隊交涉。
倉管隊總共十個人,看管一至七號倉庫,看見陌生人立即面露警惕。好在他們並不知道倉庫裏具體裝的什麼,肖文等人也料到許樂天就算丟了貨也不敢聲張,把走私貨藏到軍工廠這個行爲就是大罪。
田鼠又散了一圈煙,保衛處長信口開河,稱田鼠等人是執行祕密任務的,連夜拉走一批急需的材料。
田鼠的豪爽很得人心,倉管隊長點了頭,一名倉管員掏出鑰匙,帶領保衛處長和田鼠到六號倉庫前。
倉庫門打開,田鼠一溜煙跑回來,駕駛貨車駛近,跳下車,倉管員已開了,碩大的倉庫一覽無餘。
除了大熊留守,所有人都下了車。肖文爲了掩飾身份,換了田鼠提供的一件軍服,頭上大沿帽壓得低低的,舉步走進倉庫。
不愧是大廠的倉庫,高足有十五六米,一千平方米以上的面積,貨物分區域整齊的堆放着。
倉管員駕了輛搬運車過來,保衛處長留在門口,田鼠、肖文、豐二都上了車,十來個“搬運”跟在車後。車子在各式各樣的貨物間行駛了數分鐘,停在一堆標註有“危險”紅字和“S”黑字的木箱旁。
“最近幾天入倉的只有這批。”倉管員道:“要搬快點。”
話剛說完,豐二一拳砸在他腦後,他趔趄了兩步,驚訝的回頭,豐二的刀子已經捅進他的胸口。
血濺了出來,站在豐二側方的肖文身上沾了幾滴,他面無表情的看着一個人在他眼前死去,眼也不眨。
田鼠全身都在顫抖,顫抖着道:“你、你怎麼能……”
豐二不耐煩的橫他一眼,在屍體上擦拭刀刃上的血,道:“這羣倉管見過老子的樣子,當然不能留活口,還有外面那個保衛處長,出去再收拾他。”
他轉頭吆喝道:“都愣着幹嘛,開箱驗貨,搬呀!”
一幫手下這才亂哄哄的撬開箱蓋,確認是被許樂天搶走那批貨,開始動作利落的搬運出去。
田鼠還想發言,都被肖文制止,豐二打量了肖文好幾眼,道:“兄弟,不錯嘛,看到死人也不怕,果然是程哥的手下,不是普通的小白臉啊。”
肖文望着倒地的屍體,沒出聲。
“不過……”隔了一會兒,豐二看着衆人搬貨,無聊的點了支菸,又道:“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肖文呼吸一滯,緩慢的回過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豐二沒看他,吸着煙,漫不經心的玩着手裏的殺人刀。
肖文輕聲道:“這裏是倉庫,不能抽菸。”
豐二用眼角睨他,大大的吸了一口煙,故意噴到肖文臉上。
肖文眉都不皺,田鼠飛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豐二,低下頭。
貨物很快搬完,豐二看了看四周其他貨物,自言自語:“他媽的許樂天東西不少,不拿白不拿……”
肖文道:“我們只有兩輛車。”
豐二頓時語塞,轉過頭,白了肖文一眼,丟掉嘴上的煙,狠狠一腳踩熄。跳上搬運車,也不招呼肖文,自己朝外開去。
搬運車消失在一排貨物拐彎,田鼠追過轉角,發現肖文沒跟上,回過頭,卻見他正蹲在地上,揀起豐二的煙。
肖文揀起那還剩半截的煙,走到一堆標明“易燃易爆”的貨物前,將菸頭朝天,菸屁股塞進貨物包裝的間隙。
他從褲袋裏摸出一盒火柴——田鼠想不通肖文不抽菸爲什麼要隨身帶火柴——,抽出數十根火柴,同樣頭上腳下插在菸頭周圍,再把火柴頭抵住煙身,像一個奇怪的支架。
最後,肖文划着一根火柴,重新點燃熄滅的菸頭。
田鼠呆站在那裏,直到肖文匆匆忙忙的趕上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兩人急步出了倉庫。
豐二等人早把貨物裝車,肖文環視四周,沒有見到一個倉管隊員。
保衛處長在車裏等着,兩人走向貨車,田鼠忽然低聲道:“我媽是□□,瘋了好些年,我的耳朵就是她咬的……我生下來就有毒癮,周身的病,不知道爲什麼能活到今天,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他擡頭看肖文:“兄弟,你是第一個把我當‘人’看的。”
“……謝謝。”
肖文腳步一頓,月亮已到中天,清輝照影,他看着田鼠似有晶光閃爍的眼睛,半晌,緩慢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