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周府
周安抱着酒罈子一路回到周家大宅。書房裏,鋪了一桌子的山勢地圖,周仕顯站在窗前,窗外,一株芭蕉鬱鬱蔥蔥。
周安請過安,“爺,酒只有十斤,全買來了。”
周仕顯打開蓋子聞了下,點頭問:“這酒有名字麼?”
周安忙說:“小的問過了,還真的有名字,叫破擄。”
“哦?”周仕顯搖頭輕笑,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寫了這兩個字在灑金箋,舉起端詳片刻,令周安貼在了酒罈子上,笑道:“這名字也算應景了。”
周安躬身請示:“爺,這酒也是給老爺的壽禮麼?”
周仕顯點頭:“你再去看看行李都收拾齊沒有,明天我們一早就走。”
“是。”周安抱了酒,躬着身子退出書房。
穿過迴廊就是周仕顯住的跨院兒,院子裏幾個小廝正在整理行李,周安將酒罈子放進樟木箱,親手裝了車系好繩子,前前後後檢查一番。一回頭,看見有個丫頭探頭探腦的往院子裏張望。
周安皺眉喊道:“誰在那兒,進來說話吧。”
外面的人擺着楊柳細腰走進來,正是周家二爺屋裏的丫鬟蘭翠。
周老爺有兩個兒子,大爺周懷鳴中進士後外放,現如今已是東平府的府尹,夫人是兵部尚書霍子都的千金霍氏,嫡出的兒子只有周仕顯一個。全家都住在府城裏的周府,過年纔回祖宅,平時倒是周仕顯這個長孫常來探望祖父。
二爺周懷遠原本跟周老爺在牛頭村務農,媳婦是隔壁村兒的方氏。周懷鳴自從發達後,就購置了許多田產房屋,全部交給父親和二弟看管,收益也算是周家公產。週二爺沒想到自己也能有這等富貴,於是乎整天的綾羅綢緞高頭大馬,去年隔壁村收租時候又看中了蘭翠,買回來收在屋裏做通房。
周老爺當時痛心疾首的斥責,周懷遠耷拉着腦袋不說話,兒媳婦方氏不樂意抱怨:“爹,大哥在府城也有兩三個姨娘,咋我家相公就不能?咱家也不差這點錢,養幾個丫頭又算啥。”
周老爺給噎個夠嗆,從此後也不再過問,這蘭翠雖然沒正式擡了姨娘,但也見天的滿頭珠翠指手畫腳,妻不妻妾不妾的,看着倒像是周家祖宅的半個女主人。
周安是大房老管家周忠的兒子,自小跟着周仕顯,周家大房只這麼一個少爺,周仕顯又事事指派周安去辦,別看周安年紀不大,卻機靈穩妥,儼然已是周府裏的半個管家,當然指的是府城裏的周家。現在是牛頭村的祖宅,有二房的人在,周安不敢做大,處處透着小心謹慎。
見那丫鬟鬼鬼祟祟的,擱平時周安早就發作了,如今在祖宅不好造次,只是和顏悅色的道:“這不是蘭翠姑娘麼?你找我家少爺有事?”
蘭翠走過來,甩下帕子,一陣香風,薰得周安險些跌倒,嬌笑着說:
“周安啊,我聽說你們明兒個就要走啦?哎呦,咋這麼急呢,這不多待陣子?”
周安掩鼻乾咳:“蘭翠姑娘,大爺的壽辰,少爺自然是要回去拜壽,可是二太太有什麼東西要捎給兩個小少爺的?”
二房方氏生了兩個兒子,周懷鳴看中侄子的學業前程,接到府城裏上學,常年住在周府。
蘭翠撇撇嘴說:“讓那兩個小的別不懂事就行了,有大嫂子照看着,我也沒啥好不放心的。”
周安險些吐血,乾笑着不迴應。
蘭翠又湊近一步問:“顯哥兒這次回來見天的往山上跑,是不是那邊的地.....”
周安打斷正色道:“蘭翠姑娘,主子的事兒當奴才的可不能瞎過問,我沒這個膽兒,要不您自己去問問少爺?”
蘭翠見周安嘴緊不肯透露,哼了一聲,摔着帕子走了。
周安衝着蘭翠背後輕輕啐了一口,繼續收拾行李。
蘭翠出了周仕顯的跨院,一路閒逛到廚房,兩個老媽子閻婆子和魏婆子正在搗鼓一條十幾斤的大魚,刮鱗開膛,一屋子都是魚腥味。蘭翠拿帕子掩着鼻子吩咐:“閻媽媽,晚上給我頓一碗燕窩。”
閻婆子低頭挖魚鰓,似乎是沒聽見,蘭翠不耐煩又提高了聲音喊一遍:“我說我要碗燕窩,閻媽媽你聽見沒?”
閻婆子翻下眼皮還是不吭聲,旁邊魏婆子趕緊搭腔:“聽到啦聽到啦,姑娘您歇着,晚上保管做好給姑娘送過去。”
蘭翠瞪了閻婆子一眼,轉身出去。
“呸!什麼東西,還真拿自己當主子了。”閻婆子憤憤的說。
魏婆子勸道:“你管她做啥?正經的太太都不管,咱們操啥心?”
閻婆子氣道:“我就看不慣她那個張狂勁兒,小浪蹄子,整晚上的嚎叫,跟野貓叫春似得。”
魏婆子說:“這不是來要燕窩了?潤好嗓子晚上接着嚎唄。”
閻婆子頓時嘿嘿笑出聲來,湊上去在魏婆子耳朵跟前嘀嘀咕咕一陣子。
魏婆子憋着笑問道:“你說這二太太心裏到底咋想的?自家的爺們兒讓個賤丫頭這麼那麼的睡,她也不喫醋?”
閻婆子撇嘴道:“誰知道呢,這二太太也真是的,自己男人不緊着,那點子喫食卻護的緊,廚房裏的細米白麪魚肉豬肉倒是都在心上記了數,要說她手緊看財吧,燕窩這麼金貴的東西又不識貨,白白便宜了那小蹄子。你說她這都當了多少年的太太啦,咋就改不了這小家子氣沒見識的毛病吶?”
魏婆子笑道:“聽說早些年二太太在孃家可沒少捱苦受窮,小門小戶的自然是不上臺面,哪裏比得上咱們家的太太。“
閻婆子不贊同:“那也不盡然,二房兩個小的可沒捱過餓受過窮吧?咋也畏畏縮縮的不上臺面?聽說在那邊府裏住着,月銀花費比咱家顯哥兒都多。”
魏婆子嘆氣:“也真是難爲咱家太太了,這邊想着孝敬老的,那邊還得伺候着小的。”
閻婆子在圍裙上抹了下手,站起來說:“不行,我得讓小安子回去稟報聲,讓太太以後可別再送啥人蔘燕窩的,這都填狗肚子裏去了。”
魏婆子一把拉住她,小聲說道:“你可別多事,太太啥事不曉得啊,讓咋倆過來就是伺候老太爺的,別的都少管,再說了,這中間還關乎着大爺的臉面呢...”
閻婆子想了想,也就作罷,轉身拿了豬肉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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