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旺兒
張氏抱着陶罐出門，一路小心的走到衛家門口，迎面宋媳婦剛好也走過來，見到張氏忙打招呼。
“嬸子，今兒又過來了啊。”
張氏諾諾的應聲，雖然沒少往衛家跑，但是撞見了外人還是有些不自在。
宋媳婦半點都不見外，親熱的攬住張氏的胳膊一起往大門裏走，“正好我找衛家奶奶嘮幾句閒話，咱們一塊兒。”
張氏乾笑着隨宋媳婦一道進去，院子裏李氏坐板凳上正在搓衣服，跟前兒泡着一大盆的牀單衣褲，李氏一邊用力搓洗，嘴裏一邊罵罵咧咧的不停，還沒湊近就聞到盆裏衣物散發出來的一股子尿騷味。
宋媳婦輕掩了下鼻子，強忍着笑道：“李嬸子洗衣服吶？我那倆妹子沒在家呀？”
李氏賭氣似得將衣服又使勁兒搓了幾把，拉着臉揚聲道：“咋沒在家？屋裏裝死呢！喫飽了就滾回去挺屍，眼裏半點兒活計都沒有，我這是伺候了老衛家一窩子祖宗吶！”
喊完還不解氣，李氏在圍裙上擦了兩把手，站起來一腳踢開木盆，插着腰罵道：“二丫頭，三丫頭！你們給我都出來，這麼大盆衣服都我一個人洗，這還是你們親爹不？你們爹快死了，還想着把老孃也累死是不？給我滾出來！”
宋媳婦和張氏都尷尬着站在院子裏，勸也不是走也不是。
這時候廂房的門簾子掀開了，衛二蘭捂着肚子，一身嬌軟的倚在門框上，“娘，別喊啦，小蘭早就跑沒影了，我這兩天身上不好，沾不得涼水。”
張氏看着木盆裏的褻褲直皺眉，就算是親爹，讓沒出嫁的閨女洗這些也不合適，猶豫了下，還是放緩了聲音小心勸道：“大寶他娘，要是累了就歇歇再洗，二丫頭這個時候沾涼水對身子不好。”
李氏翻下白眼，冷哼道：“咋就沾不得涼水？衛家養的閨女啥時候這麼嬌貴啦？她是成千金小姐了還是當上大戶人家的奶奶啦？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
李氏幾句指桑罵槐的話說完，張氏頓時臊的滿臉通紅，傻愣愣的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是月娥過來啦？快進來。”刁氏在屋裏喊道。
張氏這纔回過神，看了李氏一眼，低着頭進了堂屋。宋媳婦也陪笑着拉了李氏隨後跟進去。
宋媳婦笑着說：“我剛嫁過來那年二丫頭還小娃子呢，這才幾年功夫啊，竟長成大姑娘了，那模樣看着就水靈兒，真是女大十八變。”
李氏還堵着氣，耷拉着臉不說話。張氏自打一進屋，將裝了雞湯的陶罐放下，就拘謹的坐在凳子上一聲不吭。只有刁氏敷衍着點了下頭，衛守業還在裏屋炕上躺着，她現在也沒心思陪着嘮家常。
宋媳婦見沒人搭話臉色也僵了下，乾咳幾聲，只得強笑着自說自話：“我家那個最小的兄弟今年也十七了，家裏姊妹兄長都成了家，就他一人兒還沒說親，我爹孃最寶貝這老兒子，一門心思要給他找個好的。青磚大瓦房也蓋起來了，他兩個哥哥也分出去單過了，現在家裏四畝地都我爹孃種着，老兩口身子還壯實，就盼着我那兄弟早點兒成了親好替他帶孩子呢。”
話就差直接挑明瞭，宋媳婦這是想給她家兄弟提親，試探口風來了。難道是看上二丫頭啦？刁氏終於不再敷衍，張氏臉上露出探究的模樣，李氏也生硬的搭起了話茬。
宋媳婦心裏得意，神色也鬆弛下來。她們還真猜對了，自己今兒過來就是探口風的。
宋媳婦孃家就在不遠的清河村，離着鎮上不過十幾里路，村裏田地多，比牛頭村要富裕不少。
宋家的這個小兒子叫旺兒，老來子，父母嬌慣哥哥姐姐的都讓着，長大後機靈討喜腦子也活泛。家裏的農活有老兩口操持着不用他插手，旺兒就在鎮上的大酒樓找了份跑堂的差事，每月也半錢銀子的工錢。
什麼都好，就是到了說親的年紀讓家裏人犯了愁。興許是在外做工見過了世面，旺兒死活也看不上村兒裏的姑娘了，不是嫌這個臉黑，就是嫌那個腰粗，媒婆見天兒的往家跑，十里八鄉適齡的姑娘都介紹遍了，愣是沒一個他能相中的。
說來也巧，上回旺兒在鎮上給外甥買了稀罕喫食，沒回家就直接奔了牛頭村姐姐這兒。還沒到家門口，就看見一個大姑娘迎面走過來，瓜子兒臉白白的，丹鳳眼水汪汪的，走起路來風擺柳似得，捏着帕子還打身邊兒經過還有淡淡的香粉味兒，旺兒瞬時覺得自己大半邊身子都酥了。
悄悄地打聽了是哪戶人家的姑娘，一看還是門當戶對，大喜過望，也不耽擱，當天就拉着姐姐一起回了家，央着爹孃來提親。
宋媳婦嫁到牛頭村也十來年了，村兒裏啥事不知道呀，一聽說弟弟看上的是衛二蘭當時就皺了眉頭。老衛家的門風她還真有些瞧不上。揹着旺兒將衛家出的幾檔子事兒跟爹孃都說了一遍，老兩口就有些猶豫了。可還是架不住旺兒一門心思的就要娶二蘭，宋家爹孃也沒了辦法，只得交代閨女去撮合親事，成全了兒子。
宋媳婦一看勸不住也犯了愁，娶老衛家閨女可是不便宜，前頭衛大蘭二十兩的聘禮在哪比着呢，自己孃家可是趕不上沈家有錢，這要是衛家再獅子大開口，掏空了爹孃不說，幾個做哥哥姐姐的也逃不了。
宋媳婦存着自己的小心思就一直壓着沒吭聲，直到衛守業出了事兒，抓了去又從牢裏放出來，眼看着躺在牀上半死不活了，宋媳婦才又動起了心思，心想着衛二蘭過完年也十七了，要是他爹一個緩不上來再嚥了氣兒，守孝三年可就老姑娘啦。衛家人不可能不顧慮，現在能及早把閨女嫁出去，哪還有不願意的？到時候聘禮啥的都好商量。於是今天就上門，痛痛快快的說出了想提親的意思。
李氏倒是沒想那麼多，還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的掃聽宋家地裏出多少糧，旺兒做工能拿多少工錢。
刁氏眯着眼靜靜聽着，心裏早就百轉了千回，人到老而精，活了這麼大歲數了，她啥不明白？宋媳婦趕在這個時候來提親打的什麼主意她都清楚，可是又能怎樣？李氏口無遮攔的她還能罵幾句，可是看着兒子病歪歪的躺在牀上，自己心裏免不了也做了萬一的打算。
大寶今年剛十二，還不夠支撐門戶的年紀，要是上面有個頂事兒的姐夫幫襯一把，衛家就還能把日子過下去。可是眼下唯一的孫女婿沈富貴是個傻子，半點都指望不上，就是衛大蘭，出了事兒也就回來過一回，放下兩包草藥一塊豬肉，沒說幾句話就走了。
刁氏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心想這二孫女婿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馬虎了。於是笑吟吟的開口說道：“這世上男女的因緣啊，都是天註定的，你兄弟是個好的，告訴你爹孃別掛心，這事兒急不得，緣分到了自然就成了。”
宋媳婦一聽這話就愣了，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啊？心下疑慮也不好多待，又胡扯了幾句家常，訕笑這告辭離開。
宋媳婦一走，沒了外人，李氏起身接着洗衣服去了。
刁氏拉過來張氏的手，慈愛的笑着：“月娥啊，你們娘倆能把飯莊開起來，好歹有個進項，我這心裏也就踏實下來啦，我聽說.....周少爺有事沒事的就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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