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姐妹
院子裏的那對兒似乎也消停下來，柳二的聲音恢復了常態。
“讓你來飯莊做工也沒啥不好的，我妹妹，寶珠丫頭不都在嘛？誰敢說什麼拋頭露臉的話。”
“哼，都說你榆木腦袋了你還不服，你以爲我奶我娘讓我過來就只是爲了賺那幾個工錢？”
“那還能爲啥？”
“他們想跟賣我大姐那樣，把我也給賣了呢，笨死你！”
聽那女子嬌聲斥責，儘管聲音陌生，寶珠也猜到是誰了，不禁疑惑，和柳二相好的不是衛小蘭麼？明明自己親眼看見衛小蘭穿着那件杏紅的衫子，咋現在和柳二親熱的又變成衛二蘭了？按下心頭的疑慮繼續偷聽。
柳二還是一貫的憨傻，不解的問：“讓你來做工，咋就是要賣你了呢？”
衛二蘭冷哼：“我爹現在那個樣子，她們怕萬一指望不上，就尋思着給我攀門富貴婆家以後好幫襯大寶，來這兒做工是假，趁機塞我去周家纔是真，說得倒是好聽，到時候做妻做妾還不是周家說了算？我呸！真當我是大蘭那個傻子呢！”
柳二沉默了會兒才喃喃的說：“周少爺倒也真的常過來………”
“你什麼意思？你個沒良心的！你盼着我嫁去周家還是咋的？”衛二蘭突然發火。
柳二連忙解釋：“你聽我說完嘛，我是說你不答應不就行啦？先來做工賺幾個錢兒，再避諱着點兒，等大哥定了親就讓我爹孃去你家提親，這事兒不就解決啦？”
“你以爲我奶我娘就是這麼好打發的啊？你家到時候又能出得了多少聘禮？你就知道說讓我等，到底讓我等到啥時候？都是衛家的閨女，憑啥她當掌櫃的，我就得幹活兒領工錢？”衛二蘭氣着了，聲音突地拔高了幾分。
柳二也有些愧疚，低聲下氣的說：“那你說咋辦？我都聽你的還不成？”
兩人悉悉索索的又是一陣響動。
衛二蘭見柳二一心順着她，也消了氣，好半天才推開柳二嬌笑着說：“我不願意，有人可願意的很呢，小蘭對周少爺可是心心念唸的好幾年了，她要是能過來做工，你再幫着推一把……將來有小蘭幫襯着家裏，我奶也不會計較你聘禮了……”
寶珠這會兒也聽明白衛二蘭的打算了，估摸着時候不早了，回頭打了個手勢，霍正東瞭然，點下頭，倆個人貓着腰悄悄地退了出來。
出了飯莊，寶珠輕輕將大門原樣掩好，走下石階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心裏冷笑，刁氏爲了孫子，哄騙孫女自己送上門做妾，衛二蘭和衛小蘭也是一起長大的親姐妹，姐姐明知道是火坑，爲了成全自己的婚事還由着妹妹往下跳，這樣一家人哪來的骨肉親情？自己的娘居然還上趕着往她們跟前兒湊，可是衛家的這番算計她到底是知情呢？還是也被刁氏哄騙了？
寶珠越想越氣悶，不知道回家怎麼開口向張氏詢問，索性在村口的大青石上坐下來發呆。
霍正東走過來，解下披風遞給寶珠，坐旁邊說道：“仕顯的婚配我姑母早有人選，名門淑繡，與周府門當戶對，衛家那位姑娘的一番心意恐怕是要白費了。”
“做不成正妻還可以低頭做小，聽剛纔說話的意思，衛家倒也不介意讓女兒做妾。”寶珠披上衣服，沒好氣的嘲弄道。
“那兩個不都是你嫡親的姐妹麼？你何不成人之美？”霍正東打趣。
寶珠搖頭苦笑：“人各有志，她要是自己攀上週家我也不會說什麼，當我這地方近水樓臺，還攛掇我娘強勸我應下，實在是可氣！”
“那你更該順水推舟。”
寶珠不解：“有一次就有下次，這次妥協了，難道以後事事只要哄了我娘來逼我，我就得乖乖就範麼？”
“既然是讓人拿住了軟肋，此時硬撐着也是自損，倒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把這根軟肋去掉的好。”
“那根軟肋是我的孃親，怎麼去掉？你讓我削肉剔骨還母咋的？”寶珠埋怨。
霍正東笑笑不再說話。
送到陳家門口，寶珠解下披風還給霍正東，轉身進去。堂屋裏亮着油燈，張氏還沒睡。
“早點睡吧。”見寶珠回來，張氏淡淡的招呼了句，收拾了針線就回裏屋歇下了。
寶珠看着張氏的態度心裏不是滋味，下意識的往堂屋的椅子上掃了一眼，如果爹還在的話……
轉天醒來，寶珠冷水泡了面巾，擰乾敷在眼睛上，過了好一會兒纔拿開，照下鏡子，見退了腫才洗漱好從自己屋出來。
廚房裏張氏做好了早飯，娘倆各自端着碗悶聲喝粥。
“娘，飯莊裏還缺一名雜役，過兩天讓衛家人來上工吧。”寶珠放下筷子說。
“真的？珠兒你到底還是想通了！”張氏頓時一臉喜色，聲音也恢復了以往的親暱。
寶珠面無表情，平靜的盯着對面的張氏說：“只是有一樣，她們要攀誰家的高枝我不管，但是在我店裏要收斂，要是做出什麼下作的事來，我可不會替她們捂着。”
張氏怔了下，訕訕的說：“珠兒，你……怎麼知道的？”
寶珠心裏又涼了幾分，原來娘是知道的，如果是被刁氏矇在鼓裏不知情，寶珠還有一線希望能說服張氏，可是現在，她連勸說的力氣的沒有了。
當即打斷道：“娘，要是哪天衛家的閨女都賣光了還不夠用，拿我去湊數你也答應麼？”
張氏急道：“你胡說啥啊，什麼賣不賣的，二蘭丫頭身子弱，平時也做不得農活，總得給她尋一門合適的婆家不是？”
寶珠很想問問自己的娘，當初刁氏把她賣到張家，難道也是給她量身定做最適合的出路？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一個連自己被賣都能不計較的人，哪還會在乎別人也同樣命運？
張氏語重心長的說：“珠兒，我知道因爲你爹的事，你對衛家還存着氣，但是爲人處事不能這樣，你對自己家人都記着仇，外面的人誰還會信你是誠心實意的呢？”
寶珠擡起頭看着張氏慈愛的面容笑了笑：“娘，要是哪天衛家又提出來讓我爲難的要求，我又不能答應，你是打算不喫飯啊，還是像昨天那樣不理我？”
張氏有些難爲情，喃喃的說：“以後不會了……”
寶珠嘆了口氣，暗想：也沒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