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禍起
眼看着成親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寶珠的心裏越發的恐慌起來,一種說不出的不好預感,攪得寶珠終日都忐忑不安。
這天一大早,張氏跟小梅就熱火朝天的收拾陪嫁的箱籠,隔壁的趙嬸子也領着自己閨女大丫過來看熱鬧。寶珠這個待嫁女不能親自沾手,只得坐一邊喝茶,心不在焉的看着。
“她嬸子,你還真是捨得給閨女陪送,這料子這首飾……嘖嘖,在咱們這衚衕裏頭可算得上是頭一份啦。”趙嬸子半含酸的說着,還瞪了一眼旁邊使勁攥衣角的自家丫頭。
張氏笑道:“我家就這麼一個閨女,不給她給誰啊?何況這還都是她自己掙來的,這麼一姑娘家見天的在外忙活,我哪能虧了她啊。”
寶珠看着地上幾隻塞得滿滿的樟木箱子和一臉豔羨的大丫,心裏勸慰着自己,想也湊趣幾句,剛要開口就聽到外面“啪啪”的拍門聲。
“陳掌櫃,陳掌櫃的在家麼!”
寶珠一怔,連忙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出屋。大門敞開着,登瀛樓的小夥計一臉焦急的站在外面。
“出什麼事了?”
“陳掌櫃,出大事!登瀛樓被官兵查封啦!”
寶珠恍惚了一下,身子一個蹌踉險些摔倒。
“珠兒,出什麼事了?”張氏在屋裏聽到動靜也跑了出來。
寶珠強壓下快要蹦出來的心跳,穩住心神說道:“娘,是酒樓那邊出了點事情,我得過去看看,你在家等我,不用擔心。”
寶珠說完不等張氏再追問,跟着小夥計就飛快上了馬車,急慌慌的駕車往酒樓駛去。
“霍公子和周少爺知道這件事麼?”寶珠在車上問。
“那兩位東家這幾天都沒過來,馬掌櫃的也不敢自己做主去府上找,只讓小的來尋了陳掌櫃的再拿主意。”
寶珠心裏焦急萬分,大利商行的以次充好賺取鉅額利潤,又抽成了大筆的銀錢行賄軍中,霍正東的中飽私囊……無論哪一條東窗事發都是不小的罪過,還有周仕顯一心要幫他爹和武將對立,賬本……還有賬本!
寶珠頓時頭就像炸開了一樣,揚聲衝駕車的夥計吩咐道:“先去城北的霍府!”
夥計領命,一帶馬頭就又奔了城北。
馬車停在霍府門前,寶珠掀開車簾靜靜的看了一會兒,見並沒有官兵出入才放下心來,吩咐夥計趕緊返回去酒樓。
此時的登瀛樓可就不像霍府那般安靜了,馬掌櫃和夥計都被趕了出來,惶恐不安的看着兵士進進出出將賬冊搬出來,四周圍滿是看熱鬧的人羣,正在指指點點。
寶珠表情麻木的站在原地,馬掌櫃焦急的迎了上來,“陳掌櫃的,你可來了,你看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寶珠怔怔的看着,自己要是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就好了。
“陳掌櫃,恐怕要勞煩你要跟本將走一趟了。”王參將站在寶珠面前生硬說道,似乎是不認識她。
寶珠僵硬的點點頭,順着王參將的指引上了一輛馬車,車輪滾動,寶珠坐在車裏腦子一片混沌。
不知道走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寶珠麻木的跟在王參將身後,穿過走廊,來到跨院跟前,侍衛上前打開院門,厚重的鎖頭和鐵鏈叮咣作響。
寶珠心裏一個寒顫,猛地回頭問道:“王參將,我到底犯了什麼罪?不過堂不審訊就直接關押我了麼?”
王參將笑道:“陳姑娘言重了,這裏只是兵部的後院兒,因爲登瀛樓採買軍中伙食一事,有些賬目需要找掌櫃查證,只好暫時委屈姑娘了。”
寶珠垂下頭,默默進去,侍衛隨手鎖上了院門,嘩啦啦的鐵鏈聲又震得寶珠心驚膽戰。
一小間平房,裝了鐵柵欄的窗戶,裏面靠牆處一張硬牀板,桌子上有一把滿是黃漬的茶壺。
寶珠坐在桌子旁愣神,一直到天色暗了下來。院門外又傳來開鎖聲,一個健壯的僕婦進來,放下飯食,留了一牀半舊棉被就有鎖上了門。
寶珠坐累了,爬上破牀板,靠在牆角處,抱着棉被熬到深夜才睡去。
轉天又是一整天,只中午和晚上有人過來送飯。
第三天晚上,寶珠點着了油燈,在屋裏乾坐着,霍正東過來了。
“我這兩天事忙,沒顧得上你,過會兒就讓人給你送茶水來。”
寶珠嘴脣乾裂,擡頭木然的盯着霍正東,“爲什麼你們都沒事,只有我一個在坐牢?”
霍正東輕笑:“只不過是暫時看押,不是坐牢,酒樓用的週記執照,大掌櫃的是你,自然是跟我沒什麼關係。”
寶珠嘶啞着問:“那周仕顯呢?他也被關起來了麼?”
“只有你和大利商行的米老闆暫時看押在兵部。”
寶珠眼神恍惚:“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霍正東嗤笑道:“起因想必你也能猜到,有人將大利商行行賄軍中將領的賬冊上書給朝廷,並不是只這一家,各府各州都有文臣聯名上書,涉及的將士幾乎是半個朝堂了,目的無非就是削減軍資,現在扣押的相關人證也並非是你一人。”
“那我要在這裏關多久?”
“那要看朝中怎麼查,若是要認真追究起來,你們不過是人證,交代完賬目就無事了,如果……朝中想將這件事大事化小,那你們就是不法奸商,流放斬首還是判刑入獄都不一定。”
寶珠渾身戰慄,伸手抓住了霍正東:“那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霍正東攬過寶珠,拍着她後背安撫:“你先別怕,這事還有轉機,米老闆之所以能有銀兩大量行賄,就是他採買物資的鉅額利潤,軍中對供貨都一一查驗,絕非是以次充好,只要將這個下家找出來,所有疑惑自然迎刃而解,你這個規規矩矩做生意的掌櫃,自然就會被排除在外了。”
“那要去哪裏找大利商行的下家呢?你爲什麼不幫我?是因爲你說過和我不再糾纏了麼?”寶珠急道。
霍正東嘆氣:“珠兒,別用你小兒女的心態度量我,我還不至於因爲你不肯跟我就眼看着要你去送死,只是那個下家的證據我沒有,我是無能爲力,這個……或許仕顯可以幫你,只是看他肯不肯了……”
寶珠又枯熬了兩日,終於等到了周仕顯。
“你爲什麼每次都要害我!是你拿了賬冊給你爹上書的是不是?什麼軍費什麼行賄的,關我什麼事啊!爲什麼你們都沒事,只有我一個人坐牢?第一次見你時候,你就說送我去縣衙,現在你終於如願了是不是?”
周仕顯一進來就被寶珠撲打着痛罵,皺眉站着讓她出夠了氣才說話:“你現在只是看押,等到事情一過去了就會放你出來,這次聯名上書,臨時看押的商鋪掌櫃不止你一個,法不罰衆!”
“你不要騙我了!法不罰衆說的是滿朝當官的!他們誰乾淨啊?朝廷不會把文武羣臣都殺了,殺幾個平民生意人又算得了什麼!”
周仕顯按下寶珠,“你鎮靜些,事情還沒有眉目,朝堂上的事情你也不懂,現在只是看押,你只是人證!”
寶珠哭喊道:“你住進來給我鎮靜一個看看!關押也好坐牢也罷,我這樣在外人眼裏又有什麼區別?你爲了你爹,那你想過沒,我也有我娘啊?我要是死了我娘怎麼辦啊?”
周仕顯一直用力按着寶珠,見她又哭又喊也沒了法子,只好哄到:“你別怕,我不會讓你死的,再等幾天,等幾天我就救你出來。”
“你手裏有大利商行和下家來往的賬冊是不是?你去交出來,把我摘清了我自然就不會死了!”
周仕顯質疑的看向寶珠,“正東告訴你的麼?他還說什麼了?”
“你不要管誰告訴我的,既然是衆人皆知的事,你去做了又如何?”
周仕顯嘆氣:“你……不懂這些,凡事都要適可而止,牽連太廣的話……對誰都無益……”
“我是什麼也不懂!我也沒有要搞清楚什麼,我只是想活命!周仕顯,你就那麼恨我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每次都是我要原諒你的時候你就又坑我一次?你就那麼想我死嗎?”
周仕顯也氣急,“每次都是我要救你時候你又不領情!我看見你在鎮上賣酒,魏掌櫃自作主張的去偷你家配方,我替你化解了你又誤解我,你撩撥了我又當做沒那回事,我想跟你緩和你又看上了正東!我提醒過你勸阻過你,你就是不聽!還給我下藥羞辱我!我都放下了不和你計較了,你又跟着霍正東來了京城,你被傷着了,我勸慰你,結果你又要嫁給章良!你說,到底是誰在坑誰!”
寶珠怔了下,呆呆的看着周仕顯,“你……如果你以前都是爲了我好,這次……也不會看着讓我死的是不是?”
周仕顯上前一步擁住寶珠,“你信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周仕顯走後,霍正東從隔壁房間出來,“仕顯果然是癡情,你也夠狠心,居然當着我的面和他互訴衷情,你讓我情以何堪?”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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