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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高见

作者:月流尘
正文卷 正文卷 林紫苏的這句话吓到了一些人,這帮官宦子弟大多沒有主见,原本听說流寇就吓破了胆,都觉得尽快返程比较妥善,听林紫苏如此說,又都犹豫了起来,听說流寇们都是一帮吃不饱饭的穷鬼,要是落到他们手裡...... 如谢曜、徐文韬這般稍有见识的人自然认同林紫苏所言,如赵世勋等人则觉得林紫苏這個黄毛丫头危言耸听,庄子毕竟是在荒郊野外,還是回到京城裡比较稳妥,一時間大厅内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梁铭泰本来也被吓的不轻,听有人质疑林紫苏,站了出来斥道:“林大姑娘所言自然不假,本公子已然信了,你为何不信?” 人群中马上有人讥讽道:“京中谁人不知道,梁大公子是個怜香惜玉的主儿,沒成婚家裡就有好几個如花似玉的通房丫头,都生死关头了,還想着跟人家姑娘献殷勤,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会不会念你的好。” 梁铭泰平时以风流倜傥自居,原不觉多几個通房丫头有何罪過,但旁人当着這么多人的面寻自己开心,终究是心裡不舒服,当即与那人吵了起来。 徐文韬久侯母亲未至,甚是不耐烦,朝梁铭泰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梁铭泰顿时噤声。徐文韬走到谢曜跟前,說道:“二皇子,情势危急,由不得咱们迟疑,你就给大伙儿发号施令罢。” 谢曜从大厅中众人脸上一一划過,沉声道:“方才是本皇子考虑不周,各位莫怪。林大姑娘說的不错,此时敌情不明,贸然上路极不明智,我已派人前去查探,待探子回报后我們再做计议。” 有二皇子发话,旁人即便有意见,只敢小声议论,不敢公然质疑。 东南那村子离庄子不過四五裡的路程,谢曜派出的探子是宫中长伴他身边的侍卫,脚程甚快,半個时辰后便有了回报。 “禀二皇子,前方的乱民约莫有上千人,在村子上抢了粮食又占了官道,有几家在灵潭寺上香的马车被劫,尸身還被抛在了官道上......”,探子還沒說完,大厅内一個少年已然哭出声来,“我的妈呀,我還不想死啊!” 有人起了头,悲观的情绪立刻在人群中扩散开来,少女们還算顾忌着形象,轻声抽泣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几個少年却嚎啕大哭起来。 徐文韬为了衬托自己,今日约出来的都是些纨绔子弟,沒想到遇了险困,竟都如此草包,他听的心烦,高声道:“一群流民而已,都哭什么!” 徐文韬這一声吼,倒是镇住了不少人,谢曜低声同徐文韬說道:“韬表弟,咱们庄子上有多少护卫?” 永安长公主名下庄子甚多,自然不会在如此偏远的庄子裡派驻多少护卫,谢曜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怕再刺激了厅内的一群人,是以声音压的极低,徐文韬却不愿掩饰,平声道:“今日出城时点了八十名护卫,加上庄子上原有的护卫,上百名护卫還是有的。” 徐文韬說话间,永安长公主携着徐芳若进了厅内,众人都只顾着惶恐,也就沒顾上见礼,永安长公主径直走到厅中主位坐下,听着厅中的动静,脸上沒有任何表情。 谢曜今日出宫带了十几名护卫,加上庄子上的护卫也就一百多人,心知這些人定然挡不住上千流寇,心中有些惧意,又抱有一丝侥幸。今日在场的這群人,家中非富即贵,若是自己能力挽狂澜,那对于這些人家来說就是救命大恩,定然会为自己继位带来不少助力。 他偷瞧了永安长公主一眼,說道:“那群流寇不過乌合之众,就算咱们人少,他们也未必能进得了庄子。韬表弟今日是主家,便請韬表弟做主吧,我身边的這些护卫,也都由韬表弟调遣。” 此言一出口,大厅中的众人纷纷向徐文韬瞧了過去。迎着众人胆怯而希冀的眼神,徐文韬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芒刺在背的感觉,他一改平时裡飞扬跳脱的风格,一脸凝重地道:“二皇子有命,徐某定当不负所托”,說着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放在了林紫苏身上。 林紫苏此时正低头覆着一少女的后背轻声安慰,眼神根本沒有在他這裡,徐文韬微微有些失望,抬头朝众人說道:“各位既然到了我們徐家的庄子,徐某定当拼死护卫各位的周全。這庄子后院院墙既高且厚,谅那些流寇也攻不破,各位女眷可随我母亲一道去后院暂歇,其余人随我在這裡守住前院,二皇子已然派人到京中求救,只消不让流寇进门,我等性命便无碍。” 听了徐文韬的部署,林紫苏紧蹙起了眉头,正要转头說话,人群中传出“噗嗤”的一声轻笑,众人齐齐地朝发声处看去,只见一姑娘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剑,脸上带着一副不屑的表情,說道:“完了,完了,照徐二公子如此安排,我們這群人今日肯定是死定了。” “陈玉琪!”,徐文韬一听就知道,這是自己二姑母家表姐陈玉琪的声音,自记事起,這個表姐就处处与自己作对,沒想到她已经過了及笄的年纪,仍和小孩子一般,在這种关紧的时候也不消停,怒斥道:“你個臭丫头想跟我打架,等活着回去再說!” 這陈玉琪乃是长安侯府的四小姐,家中世代都是武将出身,到了陈玉琪這裡,平时不喜琴棋书画,倒是有一身的好武艺。只是性子直爽,又与京中的同龄人格格不入,今年已经過了十八岁,京中竟无人敢上门提亲,长安侯夫人听說今日永安长公主召集了一帮年轻人,就以帮忙为由头,忙不迭地把自家女儿硬塞了過来。 听徐文韬說的毫不客气,陈玉琪柳眉倒竖,收了短剑怒道:“徐文韬,你少看不起人!本姑娘可是在南疆长大,也是上過战场的,今日贼寇势强,這庄子破的到处漏风,你以为守住了前院,那些流寇就进不来了么?” 徐文韬斥道:“去過南疆有什么了不起!你爹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强弱之势自古无定,唯在用兵之如何耳,贼寇人数虽多,不過是群乌合之众,只要我們解决掉他们领头的人,余下的人沒了气势,自然就会四散溃逃。” 陈玉琪对徐文韬的說辞嗤之以鼻:“你說這些虚的有什么用处,气势能帮你杀敌么?再說了,就你们府上的护卫,看家护院都勉强,能有什么气势?” 徐文韬听了陈玉琪的反驳,怒极反笑,說道:“好,好,你有什么高见,就說出来让大伙儿听听!” “贼寇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我們能用的人太少,正面突围万万不是对手”,陈玉琪也不谦虚,继续道:“若是大家分散各处,又难以首尾兼顾,不如大家都留在此处......一来有個照应,二来這院子也不大,更易于守敌。” 徐文韬毫不赞同陈玉琪的說法,两人争论了起来,一直坐在大厅正中央的永安长公主忽然发声,道:“韬哥儿,今日不是逞强的时候,按你表姐說的做吧。” 大厅裡的人都是一帮公子小姐,沒几個人懂兵法,更沒几個人见過行军打仗。众人闻言均是错愕,自古以来,有几個女子懂兵法?又有几個女子能带兵打仗?更何况這大厅内如此多的男子,若是仰仗一黄毛丫头的庇护侥幸得脱,日后岂不是很沒面子? 谢曜心内也是犯疑,不過随即释然,他知自己這個姑母一向精明小心,决不会行冒险之事,又想起陈玉琪的父亲陈景惠在南疆多年,回到京中虽交了南疆的兵权,却還领着神枢营指挥使的差事,京营三分的兵力都掌在他手中,此时示好陈家,日后或许可得神枢营助力。 想到此处,谢曜已然拿定了主意,见徐文韬犹自一脸不服气,說道:“韬表弟,大姑母說的不错,陈姑娘家学渊源,方才所言甚有道理。” 徐文韬显然是不服气,怒道:“好!好!你们都有道理!”,旁人虽是瞧不起陈玉琪女子的身份,不過有了永安长公主和谢曜的发话,自然不敢表示异议。 陈玉琪也不推辞,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宛如一個即将出征的大将军一般,說道:“韬表弟,你把所有护卫叫到院子裡集合,另外吩咐几個人,把庄子裡的兵器也搬到這裡。” 徐文韬心中别扭,但還是听了陈玉琪的吩咐,不多时一百多名护卫齐齐的在院子裡,成捆的兵器摆在了西次间。 陈玉琪点了下兵器,令徐文韬挑了二十名精通射箭的护卫守在大厅门窗之内,又将两名长公主府的护卫头领叫进了大厅,吩咐道:“徐山、卢峰,你们两人各领二十名护卫埋伏在东西厢房,带齐长枪大刀,若是贼寇涌向大厅,便出门掩杀贼寇;若是被贼寇盯上,回屋守好门窗即可,万万不可恋战。” 徐山、卢峰各自点了人下去,陈玉琪见還有十几人正站在檐下,神情倨傲,显然是谢曜带過来的锦衣卫,于是朗声道:“各位是二皇子殿下的亲卫,想必都是身手不俗,這大厅的安危便交给各位了。”她见這些人彷佛无视自己一般,摇了摇头,朝大厅裡众人說道:“各位平日裡若是习過武,也去挑個趁手的兵器,說不得一会儿要性命相博。” 陈玉琪和徐文韬针锋相对的话语,林紫苏听在耳裡,暗感命运之奇。上一世裡,无人敢嫁的徐文韬在边关呆了五年之久,最终娶了陈玉琪为妻,這一世多了在這庄子裡的经历,不知两人又会有怎样的姻缘? “哥哥,咱们也去选把武器防身”,林紫苏见陈玉琪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心下佩服,拉着林问荆一起随着几個少年进了偏殿,她挑了一把青钢剑悬在腰间,转過头心念一动,又选了把无人理会的小梢弓绰在手中。 自大衍朝开国以来,军中将士多用威力巨大的开元弓,小梢弓威力不足以透甲,也就是民间的猎户做狩猎之用。林紫苏前世裡弓马娴熟,引弓射箭自然不在话下,但這一世沒了上一世的武力,又沒练习過弓箭,空有满脑子的技艺,怕也只能拉动小梢弓。 林问荆见妹妹选了把短弓,奇道:“大妹,這不過几天的時間,你又学会了射箭?”,這個問題实在是很难解释,林紫苏只得含糊說道:“世间技巧大抵都是相通的,這把弓做的精巧,待会儿倒是可以试试”,林问荆深以为然。 陈玉琪与林紫苏并不熟识,见這個清秀的小姑娘一身骑装,手绰短弓,背负箭囊,腰悬钢剑,倒是有些英姿勃发的意味,微微错愕道:“這位妹妹也曾习過武?” 林紫苏上一世自然是习過武,但经历一世轮回,脑中空有那些精妙的招式,赧然道:“姐姐取笑了,我想着今日也就是些小毛贼,随便装装样子,說不定也可以吓一吓他们。” 陈玉琪生性好武,自认武艺不差,可惜身边沒几個姑娘好武,总觉世上难遇知音,此时见了林紫苏這身装扮,倒是有了亲近之意,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林紫苏灵机一动,說道:“姐姐,我有几個想法,你看如何?” 林紫苏附在陈玉琪的耳边悄声說了几句,陈玉琪初听疑惑,听了两句愈听愈喜,拊掌高声赞道:“妹妹果然冰雪聪明!”,当下叫了几個庄子上的家丁,将庄子上的桐油尽数挪到了院中,又命人把影壁和花廊的侧门全部钉了起来。 這一次性命攸关,庄子裡的人皆是不敢轻慢,除了陈玉琪的安排之外,也花起心思布置着各种机关。 初春时节,白日仍是极短,到了酉时,天色就有些晦暗,暮色低垂之下,院中那棵金桂的枝條随风而动,平添了几番萧瑟。 寒鸦在不远处呀呀而鸣,大厅中众人心中都是一凛。久候援兵不至,二皇子谢曜心裡既担心又有些烦闷,眼见着大厅内人影斑驳,已然看不清众人的样貌,哑着嗓子道:“掌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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