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空手套白狼
前方的河面上停着幾艘普通的船隻,船上豎着人形的靶子。
氛圍陡然嚴肅起來,金議政雙手緊緊扒着船舷,眼看着船頭調轉,繼而船身橫在了河中。
瞭望臺上兵卒打了旗語,片刻過後,朝着站在甲板上的一個將領打了個手勢。
“好了,這便開始吧!”畢懋康見此,轉頭朝金議政一行人拱了拱手,“諸位貴客去高處吧,也能看得仔細。”
說罷,畢懋康率先帶着人朝旁邊平臺走去,平臺有兩三層樓這麼高,佈置好了座椅茶歇,還貼心得準備好了千里鏡。
金議政心緒就沒有平定下來過,此時看到千里鏡,倒也能平靜得拿起。
隨着下方甲板的一聲令下,槍聲頓時響徹在耳邊,金議政忙舉起千里鏡看向對面,只見那些船上立着的人形靶子不斷晃動,很快就有攔腰被截斷倒下去的,也有隻掉了腦袋的。
金議政知道,這便是此前見識過的燧發槍,彼時在宅院中,還沒有這麼深刻的體會,眼下看着對面一個個靶子倒下,心中才猛然覺得害怕起來。
如此厲害的武器,有足夠多的數量,便能壓制敵方的衝襲啊!
“下面是火炮!”畢懋康滿意得點了點頭,輕聲說了一句。
畢懋康的話音剛落,就聽炮聲炸響,船身微微震動,金議政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對面船身已是碎開,木片在水上飄蕩開來。
金議政被眼前的一切震得說不出話來,這麼一艘船,就一枚炮彈直接給打散了,這得有多大威力呀!
大明如今的火炮技術,竟然已經如此強大了嗎?
畢懋康偏頭掃了一眼金議政,見他張大了嘴巴,拿着千里鏡的雙手顫抖,得意得朝姜曰廣挑了挑眉。
姜曰廣搖頭失笑,一把年紀的人了,怎地還如此孩子氣!
“速舟?”
此時,他們身下這艘大船周圍,許多艘小船快速朝着對面駛去,金議政不知道又是哪一齣,緊緊盯着河面動向。
“我們稱之爲海鰍船,”畢懋康在旁邊解釋了一句,“跳幫戰了!”
只見海鰍船駛到對面船隻旁,船中兵卒分工明確,有人持燧發槍壓制對方襲擊,其餘兵卒將萬人敵朝船上拋去。
“那些便是宋司農研製的萬人敵,別看沒什麼殺傷力,可起的就是一個擾亂地方部署的作用。”
萬人敵落在甲板,便開始燃燒旋轉,船上的假人沾上火星,已是開始燃燒。
不用再往下看,金議政就直觀得感受到了大明水師如今的實力。
難怪明國和紅毛番在海上一戰,能贏得如此之快了,金議政在心中感嘆,有這樣的船、這樣的火器,還有明國如此多的人才,怎麼可能會輸呢?
演習結束,河中突然出現一張大網,慢慢得將散落在河面上的殘骸收攏,繼而拖到岸邊。
岸邊的兵卒離開,運河航道也恢復了正常。
夕陽的光融化在河水中,橘紅色的晚霞鋪滿了天際,金議政恍然覺得時光飛逝,此時的明國正如朝陽般燦爛熱烈,而他們自己,卻似如眼前日暮西山。
美則美矣,可卻時日無多!
“金議政,天色不早了,該回了!”姜曰廣笑着提醒道。
“好,那便回吧!”金議政恍惚着點頭,回程這一路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畢懋康和姜曰廣也不打擾,靜靜得站在船頭看着越來越近的皇城碼頭。
姜曰廣將金議政一行人送回了客館,離開前問道:“陛下今日傳話,明日金議政可進宮面聖。”
“明日?”金議政忙點頭應下,“好,那便明日!”
“今日辛苦,諸位好好歇息,明日自會有馬車來接諸位進宮。”姜曰廣說罷,吩咐客館好好照顧,這才踏着夜色出了客館。
金議政見人離開後,忙將工曹的人喚到身前,低聲問道:“你半日都在船艙,可參明白什麼了?”
工曹那人面露難色,嘆息着搖了搖頭,“大人恕罪,下官實在...無能!”
“你就沒旁敲側擊下面的人,都是怎麼做的?”金議政頗有些惱怒。
“下官問了呀,”工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冊子,“下官還記下了呢,可下官完全聽不懂啊,什麼鍋爐...安全閥...氣壓...這...都是什麼意思啊!”
“你不知?”金議政驚訝道:“你不是工曹最有天賦之人麼,你今日竟然一無所獲,本官要你何用?”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工曹心中清楚,金議政如此生氣,也不過就是遷怒罷了,這幾日的種種,都說明明國強勢,已是到了他們無法企及的地步。
而明國越是強勢,於明日進宮見他們皇帝,以及談之後的合作,便沒了優勢。
可他能怎麼辦呢?
他也很無奈啊!
不懂就是不懂,難道還非得說懂,等回去之後再被國主治一個欺君之罪嗎?
“罷了!”金議政知道自己反應過大了些,眼下不能失了冷靜,還得再想想...再想想啊!
皇極殿前,朱由檢一身明黃天子龍袍,頭戴冠冕,威嚴得坐在御座上。
朝鮮使臣由內侍引領,站在廣場中央。
兩邊的朝臣默默打量,最後將眼神聚焦在跪在地上的樸成信身上。
“怎麼還有個被綁着的?”
“他是什麼人?犯了什麼事?”
朝臣們眼中露出好奇神色,在心中揣測着。
“參見皇帝陛下!”金議政領着使臣們朝朱由檢行禮,姿態優雅大氣,絲毫不見昨日的暴躁擔憂。
“免禮!”朱由檢伸了伸手,看向樸成信,故作疑惑道:“此人...?”
“此人便是樸成信,他未經過本朝同意,私自出海經商,後又私自將所買貨物出售給建奴,國主得知後震怒不已,命在下將他帶來,交由陛下處置!”
金議政解釋完,朝跪着的樸成信喝道:“你可認罪?”
樸成信垂着的腦袋慢慢擡起,眼色迷茫,好似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片刻後,他轉頭看向金議政,見他神色凌厲,心頭猛然一顫,重又垂下腦袋,輕聲道:“認罪,我認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認罪!”
樸成信這話出口,金議政心中大石也漸漸落了地,他賭的就是樸成信還在意他的家族。
若他說此事有朝廷戶曹授意,於今日談判並無多大影響,不過就是讓他們自己讓出更大利益罷了。
可在國中的樸氏,說不準就要受滅門之災。
而樸成信認下一切,國中家族得報,他也算死得其所。
朱由檢心知肚明,但也沒有想挑破,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朝鮮既然能做出這番決定,就說明不想和大明翻臉。
不想翻臉,就是要合作,他們合作了,纔好一起對抗建奴。
“國主大義,朕便不客氣啦!”朱由檢點了點頭,朝駱養性一揮手,駱養性當即領命,吩咐幾個錦衣衛將樸成信拖了下去。
“這幾日朕頗是忙碌,怠慢了諸位貴客,不知姜卿可有招待好諸位?”朱由檢笑着問道。
“多謝陛下關懷,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賓至如歸!”
“那便好,”朱由檢露出滿意的神色,“聽聞姜卿帶諸位去了皇莊,逛了市集,還坐了船,不知諸位看我大明如何?”
“明國強盛,在下欽佩不已,”金議政嘆了一聲,“天災不斷,我朝諸多百姓食不果腹、苦不堪言,在下見識明國番薯、玉蜀黍等作物,實乃造福萬民之物,不知陛下,可否將技藝教授我朝,以救萬民啊!”
金議政這番話將朱由檢可擡太高了,若是不教,朝鮮百姓要餓死了,可成了他的責任。
兩旁朝臣面上露出鄙夷之色,朝鮮使臣這算盤打得也太響了,要種植新作物的技術,空口白牙的,就想這麼拿過去了?
“天下百姓實爲一家,這有何不可?”
金議政已是做好了皇帝討價還價的準備,可冷不防聽見皇帝的回答,反而是愣住了。
別說金議政,就是朝臣們也都愣住了。
“陛下願意?”金議政問道。
“自然,百姓受苦,朕也不忍啊!”朱由檢嘆息着說道,“不過嘛——”
果然...金議政在心中冷笑一聲,哪裏有這麼便宜的事。
“我朝人才也不多,你們要是想學,自己派人來,朕自會安排妥當!”
金議政倏地又愣了,遂即很快爲自己的小人之心慚愧不已,“多謝陛下,既然誠心求教,自該由我朝送學生前來!”
“兩國合作,該坦誠纔是,金議政有要求,不防就在這殿上說出來吧!”
金議政沒想到皇帝如此開門見山,想了想也不再矯情,開口道:“除了糧食,在下對大明火器和船隻也佩服不已,不知可能讓我朝也派人前來,研習貴國火器之術和船舶之術!”
“這就過分了吧!”有朝臣已是忍不住嘲諷起來,“糧食是看在貴國百姓的份上,要我大明火器和蒸汽船,難道也是爲了百姓不成?”
“金議政空手套白狼的功夫不錯,可也不能將我大明當做冤大頭啊!”
“陛下仁慈,可也不是你獅子大開口的理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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