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榆林忠將
筆尖蘸了濃墨,在鳥首處重重一點,柳如是望着那雙忽然有了神采的翠鳥眼睛,輕聲吟道:“蠟照半籠金翡翠,麝薰微度繡芙蓉。”
這句詩出自李商隱《無題》,訴說的正是宮廷女子對處於深宮中的隱祕情思,朱由檢聞言不由笑了起來,將筆擱在青玉山形筆架上,“只是朕這芙蓉沒有麝香,倒是...”
他忽然傾身,柳如是鬢邊的珍珠耳璫擦過他龍袍的織金雲肩,“沾了沉水香。”
西曬的日光移過紫檀木邊海棠屏風,在柳如是白緞面的馬面裙上流淌成河,她倏地垂首不敢同朱由檢對視,看見硯中倒映着自己發紅的耳尖。
宮女們默契得退了出去,只聽裏頭傳來棋子落枰時的情響,暮色染透紗窗時,值殿內官看見案頭那幅《芙蓉翠鳥圖》上,翠鳥爪邊多了一行簪花小楷。
不向瑤臺耽歌舞,丹青偏系流年
幾日後,宋應星坐船沿運河南下,去往清江船廠尋王徵去,與此同時,陳子龍的奏本也經由內閣提到了朱由檢的案上。
“錢旃...”在朱由檢印象中,嘉興錢家同蘇州侯家,明末時的確出了不少人才,除了幾個在朝中任官外,多因爲時局昏暗而在家中寫字作畫。
除此之外,還有個抗清英雄夏完淳,他的妻子便是這錢旃的女兒錢秦蓁。
而夏完淳的姐姐夏淑吉,是侯玄洵的妻子。
錢家、侯家、夏家人才輩出,自己怎麼沒早想到呢!
朱由檢本是想着要不直接將這三家人傳入京,後來覺得如此陣仗也太大了些,不如就先將錢旃叫來問問再說。
這奏本看完,朱由檢心情好了不少,不過旁邊傳來聲響,顯示又有朱慈烺不明白的事了。
“拿來!”朱由檢朝朱慈烺說道。
朱慈烺的神色看着有些忐忑,但還是將奏本遞了過去,朱由檢翻開一看,不由氣笑,仍舊是由禮部上的奏本,讓自己選秀。
朱由檢“砰”得一聲將奏本拍在案上,王承恩眉頭跳了跳,想着也不知又是哪個沒長眼睛的惹了陛下生氣,不想聽到皇帝朝他道:“把蔣德璟給朕叫來!”
怎麼竟然是蔣尚書?
王承恩心下奇怪,這倒真是稀奇事,這些閣臣可不怎麼惹陛下生氣啊!
朱由檢哼了一聲,心中也想蔣德璟也不是如此拎不清的人,此前的奏本打回已是表明自己態度,怎的沒幾日就又上了一封,他是昏了頭不成?
蔣德璟很快入了殿,一起入殿的,還有禮部侍郎陳子壯。
“蔣卿來了,”朱由檢讓王承恩將奏本遞給他,“你看看,這是你們禮部的奏本,何意?”
蔣德璟接過奏本沒有翻開,躬身道:“此爲勸陛下選秀奏本!”
朱由檢看着一臉正氣的蔣德璟,冷笑一聲,“怎麼?朕如今後宮是沒有皇后啊還是沒有貴妃啊,朕膝下是沒有皇子啊還是沒有皇女,怎麼就需要選秀了?”
蔣德璟仍舊肅容,“陛下容稟,此前我大明連年天災人禍,百姓難以安居樂業,朝廷自也沒有心思選秀,如今不同,建奴趕出瀋陽,流賊也剿滅大半,此時朝廷選秀,也爲了安定民心,也利於民間休養生息。”
“陛下,此次選秀不必勞師動衆,不過就是從清白世家選幾個姑娘入宮便是,既不會勞民傷財,也能安民心啊!”禮部侍郎陳子壯也開口說道。
說是這麼說,可真要實行起來,誰知道會是什麼樣?
想入宮的便是要想破了腦袋,各處打點好將自己女兒塞進來,不想入宮的,也要到處打點,好讓自家女兒落選。
這一來一去,哪裏不會勞民傷財?
朱由檢剛要拒絕這個提議,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咱大明會武的姑娘可多?”
蔣德璟同陳子壯聽到這話俱是訝異,想着陛下難不成要選幾個會武功的?
這是選秀...不是比武啊!
“這樣,今年秋闈加一個武舉,且只有女子可考,錄取...就先一百人吧!”
“陛下——”
蔣德璟剛要開口問詢,就見朱由檢板了臉,“蔣卿,莫要以爲朕太好說話,選秀一事,便按朕說的去做!”
陳子壯見皇帝當真發怒,立即朝前走了一步,在蔣德璟開口之前領命道:“是,臣遵旨!”
二人出了武英殿,蔣德璟面色仍舊不好看,陳子壯嘆了一聲,說道:“蔣尚書雖然是爲陛下爲朝廷,但選秀的確不用急於一時,要不然,範首輔這次爲何也不提了?”
“那陛下也不至於說要辦什麼女武舉,選出來女子武狀元是要做什麼?也打仗去?誰聽她——”
蔣德璟話沒有說完,腦海中電光火石一閃,似乎明白了皇帝要辦女武舉是爲了什麼,心中只覺得荒謬。
坤興公主難不成還真要學秦將軍,做什麼巾幗英雄?
榆林地處河套之南黃土高原與草原的接壤區,是大明防禦蒙古難侵而修築的城池。
榆林城在長樂堡和保寧堡之中,左山右水,巍然雄鎮,城東依駝峯山,西臨榆溪河,南帶榆陽水,北鎮紅石峽,如此重要之地,也是九邊重鎮之一——延綏駐地。
延綏總兵李如樟隨孫傳庭去了遼東,眼下城中只一個撫標參將劉廷傑鎮守。
當然,沒有總兵他也不怕,畢竟眼下這榆林城中總兵級的人物可不少。
夜深,本該熄了火燭的尤宅中,此刻卻仍有光亮。
這座宅子是尤家祖宅,如今除了尤世威、尤世祿兄弟兩家住着外,客院還住着堂弟尤翟文和王學書二人。
尤翟文也是當初跟洪承疇抵抗流賊失利被罷後,就回了榆林衛老家,同尤世威兄弟二人住在一起。
王學書不是榆林人,卸職之後本該回家的他,卻是跟着尤世威兄弟倆到了榆林,沒有房子住,就厚着臉皮住在了尤世威家。
好在這些武將都是不拘小節的,從前是同袍,眼下做兄弟也無妨。
“是洪總督的印鑑...”尤世威面前桌上放着兩封書信,一封看着泛黃,想來是有些年月,另外一封紙張還是新的,似能聞見筆墨清香,一看便是寫了命人快馬加鞭送來。
泛黃的那封,便是洪承疇當初打流賊時,命他們攔截流賊的書信。
尤世威接到信後有這番舉動,也是因爲他實在想不到,他們幾個賦閒日久的人,竟然還能被陛下想到,不光是想到了,還能讓去遼東做總兵。
要知道,當初他們不是被罷官,就是直接撂了挑子不幹,直接辭官回家的。
“應當是真的。”尤世祿也點頭,神情很是正經。
“我說就沒必要做這個比對,”王學書看着兄弟二人笑道:“陛下若要治咱們的罪,直接派人來拿人就是,何必要大費周折的,讓洪總督寫這麼份東西來!”
“你說的也是!”尤世威笑着重新看向信件,又道:“陛下還讓王世欽兄弟、侯世祿父子,還有昌齡兄都前往遼東,他們此刻應當也收到信了!”
王學書手中把玩着一塊木牌,點頭道:“早知道遼東這次戰役竟能打這麼痛快,我當初就不去職了,唉,當真可惜!”
尤世威兄弟二人聽了這話,臉上也露出惋惜神色,他們不約而同嘆了一聲,心中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呢?
可世上若有早知道,他們也不會這個時辰,在這裏讀信了!
“你們是決定要去了?”正說着,王世欽快步走進屋子,後面跟着追趕他的老僕。
“王老爺走太快,小人追不上——”
尤世威朝老僕擺了擺手,“無妨,你下去休息便是!”
說罷,他看向王世欽,“聽你這話,是不想去?”
王世欽面露猶豫,“我就是不知纔來聽聽你們的想法,若這次又跟從前一樣...”
他這話一說,屋中幾人對視一眼,重新陷入了沉默。
“我覺得還是得去,”尤世威擡頭看向諸人,“這次宋錦大捷,朝廷當真是不一樣了,咱們聽到的關於陛下的傳言想來也都是真的,陛下決心振興朝政,既然如此,我等爲何還要躊躇?大明需要我等,陛下也需要我等,我尤世威,義不容辭!”
“對,”尤世祿聽兄長說這話,立即符合道:“總要再試一試的,要是今後還是那副死樣子,那就再回來便是了!”
王世欽聽他們二人這話,又掃了一眼旁邊的翟文和王學書,知道這二人不用說定然是跟着尤世威兄弟倆的,便也笑着嘆了一聲,“好,既然如此,我也便同你們再試一次!”
尤世威將手中信紙重新疊好,朝眼前四人露出笑來,“好,那咱們這些兄弟就一起爲朝廷效力,爲國守邊!”
“好!”
屋子燭光昏暗,可是尤世威幾個眼神中的光芒卻好比天上星辰般璀璨,本是一片死寂的心,因爲這一封信重新燃起了報國的火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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