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告御狀
別看江南富庶,但富庶的也多是大商人,加上土地兼併嚴重,沒有土地的百姓也多的是,聽到北上的花費朝廷出三成,到了遼東還能有田地,申請的人更是多了不少。
很快,第一批的人就坐着朝廷的船在朝廷士兵的護衛下北上,帶着希望和期盼,朝着自己的新家園啓航而去。
張國維正忙着遷居之事,不想朝廷傳來詔書,讓他命錢旃入京。
“去把錢主事叫來!”張國維吩咐道。
錢旃的同族堂弟錢棅,如今正是任職南京兵部職方主事,這件事便交給他去做得好。
錢棅從籤房出門,路過吏部籤房的時候,見侯峒曾正在同一個人說話,不知道說了什麼,那人滿臉愁苦得出了門。
“出什麼事了?”錢棅站在門口問道。
侯峒曾搖了搖頭,“京債的問題,有個商人還不起錢,鬧事呢!”
“京債的事同你吏部有什麼關係?不是戶部的事兒嗎?”錢棅笑着問道。
“說來話長...”侯峒曾嘆了一聲,“你這是去哪兒?”
“哎呀,同你說話都忘了,張尚書找我呢!”錢棅笑着轉身走入大堂,這件事也被他拋之於腦後。
錢棅聽聞陛下要見錢旃很是緊張,“彥林可是做了什麼?陛下怎麼想起他來了?”
張國維“哈哈”笑了兩聲,“放心吧,要他做了什麼,陛下就該讓錦衣衛押他入京了,而不是來文書宣他入京。”
“這便好,”錢棅拍了拍心口,“彥林在蘇州玩金石字畫,我前幾日還去信勸他再考科舉,沒想到陛下先想起來了,張尚書以爲,陛下會讓他做什麼去?”
“那本官可不知...”張國維搖頭,“陛下心意難測,你讓他去了就知道了!”
錢棅點了點頭,繼而又道:“不如讓他帶着熙哥兒、默哥兒也去,對了,讓仲芳也去,正好馬上要春闈,提前去北京住段時日也好。”
錢熙、錢默是錢旃之子,仲芳便是錢旃胞弟錢棻,眼下是舉人身份,正好打算今年秋闈下場試試,如此正好一起去北京。
錢棅興沖沖回去寫信,寫完剛要命人用官驛送蘇州去,片刻後立即改了主意,命貼身小廝坐船去蘇州親自跑一趟,將信交給錢旃。
北京城眼下被籠罩在一片黃沙之中,入眼濁黃吞沒天際,風沙裹挾着碎石沙礫,將大明這座皇城罩進昏黃的羅網裏。
守城的兵卒臉上用紗布遮得嚴嚴實實,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按照往常的經驗,這石子進了眼睛可也危險,進了口鼻也是,不知要咳上多久,時日長了都能咳出血絲來。
他眯着眼睛透過紗布朝外張望,口中喃喃道:“霾神爺收人嘍——”
城中街道上早就沒了人影,就算有人也是用袖掩着口鼻匆匆走過,狂風將店鋪門口的旗子捲上半空,一家鋪子的招牌被風沙吹得轟然砸落在地上,濺起一蓬塵煙。
在風沙面前,皇帝和普通百姓沒有什麼區別,不會因爲身份沙塵就繞開了紫禁城。
此刻,紫禁城方向傳來沉悶的鐘聲,皇極殿的鎏金穹頂在沙霧中時隱時現,九脊十獸的鴟吻彷彿在黃濁的浪濤裏掙扎。
沙暴略過琉璃瓦時發出鬼哭般的尖嘯,樹枝斷裂如同骨折,聽着駭人無比。
內侍們掩面而走,頭髮上身上已經覆了一層沙,待他們停下,抖落在地上都能積起厚厚一層來,掃撒的宮女太監忙碌不停,可哪裏是能掃乾淨的。
武英殿中,朱由檢聽着外面響動,面沉如水,北京的沙塵暴他也不是沒領略過,可早幾百年領略還真別有番滋味,這滋味着實不好受。
前世的他可不需要動腦筋善後,眼下,他不得不考慮這些事了。
只不過眼前,他需要考慮的並不是沙塵暴這件事,而是一樁御案。
告狀的人來自南直隸,第一日跪在順天府大門口喊冤,劉宗周派人把人請進去問了情況,說會將事情查清楚,但民告官,也還是先打了十仗。
打了十仗後,這人回去休養了幾日,但一直未得到順天府的消息,一氣之下,便拖着受傷的身體,跪在了宮門口。
他剛跪下,漫天黃沙就從北邊滾滾而來,剛散了朝出宮的範復粹見了如此架勢,忙把人先領回了千步廊中。
範復粹其實想把事情先平息了再說,眼下不管這人告的是什麼,可看在有心人眼中,這人告御狀便來了沙暴,實在是上天警示。
若按照嘉靖帝的做法,那可要陛下焚香告罪的啊!
但範復粹也知道自家陛下的性情,讓他爲天災罪己詔,他怕是不會,當初太原地動都沒讓他下罪己詔,只親身前往救災罷了。
範復粹想息事寧人,不想宮門口的事已經被錦衣衛稟報給了朱由檢,朱由檢就讓範復粹把人直接帶進了武英殿。
自做了這皇帝,還是碰見第一個告御狀的,他也想聽聽,這狀告的是誰,爲的又是何事?
與此同時,聽聞了消息的劉宗周也匆匆返回了武英殿中,他不在場,可不敢讓這人亂說話。
告狀的人姓陳,徽州人,自己做些小本買賣,他沒想到自己在宮門口還沒跪了一刻鐘,就被拎進了宮裏,進了宮還沒半個時辰,就見到了天子陛下!
不得不說,雖然他的目的就是見皇帝告狀,但在此種效率之下,說不暈乎也不可能。
他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簌簌發抖,背上的血跡便隨着他的抖動滴在了金磚上。
“怎麼傷了?”朱由檢看了不由問道。
陳氏磕了個頭,吞吞吐吐道:“回...回陛下的話...這是...是...進順天府的時候...打的...”
“回陛下的話,”劉宗周一聽這話立即解釋:“陛下,陳氏告的是官,民告官按律便是先要仗十,臣已經命人收着打了,看着重,但只皮肉傷!”
“對...對...”陳氏又扣了個頭,“草民剛...剛進來...被...被沙子打的,本來...都...都快好了!”
劉宗周這才舒了一口氣,還好他跟着回來了啊,要不然陛下豈不是以爲自己欺壓百姓?
朱由檢朝劉宗周擺了擺手,“朕知道了,”而後看向陳氏道:“你要告哪個官?他做了何事?”
陳氏又磕了一個頭,“草民要告的是徽州戶房!”
“徽州戶房?”朱由檢皺眉,“整個戶房?”
“是,”陳氏點頭,“草民本來做些小生意,雖不至於大富大貴,但養家餬口總是可以的,但有一日,徽州戶房一個典吏來找草民,讓草民借京債,說朝廷給錢,利息也不高...”
“你說不要不就得了?”劉宗周奇怪,京師的京債這塊兒是他們府衙負責,再統一報到大明中央銀行,借不借也是百姓自由啊,怎麼,還能強迫了借不成?
“不行,”陳氏說到這兒搖頭,“典吏說是上頭分派下來的任務,都得借,若要不借,這買賣...”
戶房典吏說是小吏,但管着本府的戶籍、土地登記、賦稅等,稍微動一動手腳,就能讓他們升斗小民日子不好過。
他想着借便借吧,反正利息也不高,大不了借了不用,再留一筆要還的利息就成。
“借京債要抵押,草民只有一個鋪子一個宅子,最後用宅子做了抵押,”陳氏細細說着,“後來有一筆錢週轉不上,草民就挪了這筆京債,想着待錢要回來,我也就能還上,可最後,欠草民錢的那商人跑了...”
朱由檢聽明白了,敢情是人跑了,錢沒回來,陳氏京債還不上,府衙要收陳氏作爲抵押的房子了。
“陛下,草民沒有想要借京債啊,要不是有這件事,草民說不定也不會被收了宅子,眼下草民一家十幾口人都住在鋪子裏,可鋪子就這麼大,怎麼住人呢,陛下,您要爲草民做主啊!”陳氏說到最後,哪裏還有緊張,有的只有憤怒,說話也流利了不少。
“好,此事朕知道了,朕會派人查明事情真相,若你所言屬實,宅子自會還給你,若是誣陷官員,你也知道後果!”朱由檢說着,便讓王承恩送他出宮去。
王承恩領命,打了把傘命小內侍送陳氏出宮,臨了朝他道:“你放心,若你真有冤屈,陛下定不會不管。”
“是,是,多謝大人,多謝大人!”陳氏哪裏分的清大臣和太監,只知道能在宮裏隨意行走,自然是厲害人物,聽了他這話心中也是鬆快了不少。
武英殿,朱由檢看向範復粹同劉宗周,命洛養性傳來戶部尚書鄭三俊以及左都御使李邦華。
人沒來,朱由檢也不說話,京債這件事本是造福行商和農民的,免得他們爲了民間高利貸而活不下去,不想竟然鬧出了這件事來。
俗話說,在家裏看到一隻蟑螂的時候,實際上已經有了一百隻蟑螂了,朱由檢也相信南方不止陳氏一個商人被逼借京債,此事定然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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