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無恨
隨着李淳罡手握木馬牛，劍開天門。
仙界與人間作爲連接點的天門景象，再次浮現在整座武帝城城頭上空。
眼見天門出現。
無數金色流光從天空中灑落，更有仙音陣陣，鮮花鳥語等奇特景象出現。
與那些武者目光之中的激動與震驚相比。
武帝城李淳罡等一衆高手，神色凜然，手中更是緊緊握住了各自武器。
儘管他們一個個仍然毫無動作，待在原地，身上的戰意卻是瞬間來至了巔峯，隨時做好了出手準備。
王仙芝望着天門，心中無比感慨。
他爲了替整個江湖守下最後一份氣運，免得都被離陽王朝給搶佔了去。
多年來，苦守武帝城。
更是爲了防止天門大開，使得想要操控人間的仙人降臨，主動放棄了飛昇。
如今，他再一次和李淳罡聯手，徹底將天門打開，卻是爲了反攻而上，而不再是如過往那般只能被動防守。
李淳罡和王仙芝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成敗就在今日，沒想到我竟然還是有些緊張。”王仙芝輕嘆一聲，面色惆悵。
“我等多年來的夙願，就要在今日實現，有些緊張是難免的，畢竟，我們對於李長瀾的期望實在是有些過高了，若是失敗，我這心裏可能還會真接受不了。”李淳罡笑了笑，神情看上去很是淡然，可視線卻是始終凝聚在武帝城上空的天門。
李長瀾看向已經逐漸凝實，城門大開的天門。
他明白時機已到，到了自己要出手的最後時刻。
李長瀾輕笑一聲，感慨道：“這麼久了，每次出手都要控制力度，實在是有些不爽，看來這次我應該能夠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場，也看看那些垂釣人間的仙人，到底有沒有資格以天人之姿，來面對我等這般從下界飛昇之人了。”
他縱身一躍，重新落到地面。
李長瀾來到趙鳳雅身前，伸出手，示意趙鳳雅將懷裏那柄長劍交還自己。
趙鳳雅有些不捨地用雙手抱住那柄劍，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給你那柄劍取了什麼名字？”
“應該不會太好聽。”李長瀾想了想，對於趙鳳雅起的名字並未抱有過多期待，但倒也不認爲趙鳳雅會在這種事情上敷衍自己。
“要不你先說說看？”
趙鳳雅白了一眼李長瀾，賭氣般將那柄劍塞給了李長瀾。
“無恨！”
“無恨？”李長瀾重複了一句，總感覺好像這個名字好像別有深意，不像是以趙鳳雅的喜好會隨隨便便起的名字。
“我將這柄劍起名無恨，伱怎麼看待我不知道，可我就是覺得它與你挺搭配的。”趙鳳雅眨了眨眼睛，看着李長瀾說道。
李長瀾細細思索着，算是明白了趙鳳雅爲什麼會選擇這個名字。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麼？”
“看來你試着在提醒我，不要爲了追求武道終極，飛昇長生，還有久視天下而捨棄感情，拋棄我所擁有的一切？”
李長瀾端着手中被擦拭得乾乾淨淨，明顯經過一番認真打理和保養的長劍，看了一眼之後，轉而看向趙鳳雅。
“你自己清楚。”趙鳳雅扭過頭，故意看向地面。
儘管趙鳳雅強迫自己表現得足夠淡定，可她那悄悄用餘光在李長瀾臉龐上打量的樣子，還是輕易出賣了她的真實想法。
李長瀾看了看趙鳳雅，伸出手一把揪住她的臉龐用力揉了揉。
“聽你的，這柄劍就叫做無恨。”
趙鳳雅也不說話，低着頭看向腳尖，臉頰迅速染上了一片緋紅。
話音方落。
一陣微風，在武帝城內吹拂而來。
下一刻。
李長瀾的身影已然出現在武帝城上空。
無數道強大且凌厲無比的驚人劍氣，在李長瀾身上逸散而出，瞬間就遍佈整個天際，遮天蔽日的恐怖景象僅僅是望着就如同天譴一般，讓人心生敬畏。
李長瀾手中握住無恨，猛地向前一揮！
他身上的氣運瞬間被抽出大半，化作金色流光，凝聚成一條足足數百米長的金色五爪猙獰巨龍，揮舞着雙爪，發出陣陣龍吟之聲。
李長瀾腳踏金色巨龍的頭部，負手而立。
無恨斜着指向身前右前方地面。
大涼龍雀與紅螭盤旋於他的身旁，自動護住。
天門之內，隱隱約約有十餘道身影出現。
巨龍咆哮一聲！
李長瀾與金色巨龍的身影，驟然加速，猛地撞入天門之內！
雷霆閃爍。
人影閃現、劍鳴不已、金光灑落！
數個時辰之後。
完全打開的天門之內，終於再次出現了人影。
一名神色惶恐的仙人從天門內出現之後，頭也不回地直接朝下界降落。
作爲仙人。
此刻，他早已不服世人對仙人灑落出塵印象。
髮髻散亂，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血污，就連手中的劍也滿是缺口，近乎直接就要扯斷，簡直比武帝城內那些破銅爛鐵還要不如。
“有仙人臨世！”
不等這位仙人降臨武帝城。
李淳罡反手，就是巔峯一劍朝着天空揮去！
衆人也當然懂得仙人降世，若是被其逃脫是何等麻煩。
鄧太阿和王仙芝想也不想，同樣跟着一擊朝天空揮去，三者的攻擊在這一刻合化成一股，威力倍增。
那名仙人連反擊都尚未做出，便被這道攻擊剿滅！
之後。
一道磅礴的金色氣運，灑落人間。
武帝城的武者們莫名感到身子一輕，境界似乎隱隱約約提升了些許。
“這羣仙人身上果然具備龐大氣運，都飛昇成仙人了，也不安穩，還想着染指人間，玩弄世人，實在是可恨！”
李淳罡暗罵一聲，對着天上仙人的觀感越發不好。
鄧太阿等人皆是默默點頭，對於李淳罡的話語極爲認可。
人間的事情，本就該由凡間世人定奪。
而不是由這羣天上仙人肆意玩弄，操控王朝氣運，憑藉個人喜好隨意改朝換代，將江湖和朝堂盡數玩弄於手掌之中。
不多時。
又是一位仙人降落。
黃龍士和隋斜谷、呵呵三人全力出手！
儘管天上仙人降臨數量並不多，僅僅是零零星星有一兩個能夠逃脫李長瀾在上界的追殺，運氣極好的從天門離開，降臨現世。
可武帝城的人，一個個仍然打起了百倍精神，不敢有半刻鬆懈。
正當李淳罡站在武帝城頭，遙遙望向天空。
不知道何時。
徐鳳年竟然是悄然間來到了李淳罡身邊。
李淳罡看着徐鳳年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後者肯定是有話要說。
他瞥了一眼徐鳳年，嫌棄道：“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不然，你敢在這種重要時刻打擾我等，別說王仙芝，就連我也饒不了你小子！”
徐鳳年訕訕一笑。
他伸手指了指天上，說道：“前輩，我姐好像還在天上。”
李淳罡這才突然想起來，徐脂虎身患重病，臨逝去之際，被洪洗象以自身修爲，還有繼續爲天地修行三百年的承諾，才勉強換得徐脂虎飛昇仙界。
李淳罡摸了摸下巴，說道：“你怎麼不早說？”
徐鳳年乾笑一聲，說道：“我老師當時那表情，我哪裏敢開口提這事兒？”
李淳罡想了想，說道：“李長瀾應該不至於對你姐那種毫無修爲的人下手，但也不好太說，他這人要是殺瘋了，別說你姐，就是你上去敢攔着他，估計他也得一劍砍下去。”
徐鳳年臉色一輕。
他囁嚅着嘴巴，最終還是長嘆一聲。
隨着時間流逝。
天空中出現的仙人數量越來越多，而且修爲也是越來高漲。
李淳罡等人見到此等畫面，心裏反而是一輕。
偶爾有三兩個仙人下來，最多說明他們修爲不如李長瀾，爲了活命不得不從天門離開降臨世間，以求自保。
可如今修爲極高，顯然在上界都有些地位的仙人。
包括他們在內，都開始匆匆逃命。
這足以說明，整個天界都陷入了慌亂之中，明顯無法抗衡李長瀾在天界的所作所爲。
“東邊有仙人臨世！”
“北方有仙人臨世！”
“不好，有個速度極快的傢伙趁機逃了，鄧太阿你快去追！”
“李淳罡前輩，你已經連着出了數十劍，體內內力耗費過於嚴重，還是稍作休息，讓我等暫且代替。”
“好！我就休息一會兒，免得天門關閉，斷了兩界氣運往來。”
“此人修爲極高，大家全力出手合擊，務必將其誅殺！”
武帝城內。
隨着李淳罡強行打開天門，李長瀾飛昇的消息傳出之後。
越來越多的隱世修行武者來此，紛紛爲誅殺天上仙人，徹底斷了兩界往來的目的各自出戰，聯手對抗天上仙人。
無名劍神。
李長瀾的名字，也徹底傳開。
數日之後。
天空中又是一道人影出現。
只不過，這道身影與其說是主動逃竄下來的，倒不如有些像是被人從天界扔下來的。
而且看對方身形，衣着打扮，還有略顯狼狽的下落樣子，分明就是個不會武功的年輕女子。
不等衆人動手。
徐鳳年連忙躍上天空，大喊道：“哎！都住手！都住手！那人是我姐！”
徐鳳年知道他這北椋世子的身份，也就在北椋好使。
此刻，武帝城聚集着天下大半最頂尖的武者。
他們這羣宗師若是聯合在一起，輕而易舉的便可勝過一支軍隊，又各自爲了斬殺天上仙人，放下了過往恩怨，哪裏還會在這種時刻賣自己情面？
好在李淳罡輕聲說了一句，衆人方纔齊齊收回長劍。
徐鳳年抱着徐脂虎的身子，緩緩落在地面。
他瞧着徐脂虎蒼白一片的臉龐，還有正顫抖不已的身子，連聲安慰道：“姐，沒事了，沒事兒，你弟弟徐鳳年在這裏呢，你放心！”
徐脂虎聽着徐鳳年的聲音，這才稍微緩過神來。
她強行壓下心頭慌亂。
“鳳年，天、天上、天上亂了！”
“劍、上界到處都是劍光、血與慘叫聲到處都是，這幾天，無數仙人被殺、各大勢力接二連三被摧毀，就連東方青帝都……”
徐脂虎的聲音顫抖，顯然被天上的景象所嚇到。
天上仙人。
俯瞰人間的至高存在。
每一個都是傳說般的大人物，身上帶着無數故事。
可又有誰能想到這些人物，在面臨那個手持長劍的白衣男子，竟是被殺得潰不成軍，連反擊都做不到便被輕而易舉取了性命，只得從天界離開，落荒而逃。
徐鳳年輕輕撫着徐脂虎的背後，輕嘆一聲。
他望着天門，越發感覺本就讓他看不懂的李長瀾，在這一次似乎變得更加虛無縹緲，距離他也越發的遙遠。
北莽、苗疆、離陽、西楚、乃至整個天下。
無數人都在擡頭靜靜望向天空，感受着這場天地大變。
那些與李長瀾有關之人，更是心頭悸動不已，情緒隨之起伏，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默默爲李長瀾祈禱，希望他能平安。
趙鳳雅站立在城頭下，視線始終看向天空。
她那張俊俏的小臉兒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邊的人，知道其和李長瀾之間的關係。
礙於各種顧忌，竟是無一人敢出聲安慰或者詢問。
日夜流轉。
三天三夜過後。
天人仙人降臨數量，越發稀少。
這過程之中，有些武者被仙人之前的拼命反撲，帶走了性命。
可即便如此，殘餘的武者不僅沒有退縮之意，反而越發堅定，每次面對危險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甚至以命相搏。
好在衆人的付出，也不算是沒有回報。
這些日子以來，所有降臨仙人盡數被衆人合力滅殺，無一人能夠逃脫。
終於。
在衆人的注視之中。
一直維持在大開狀態的天門，發生了變化。
原本凝視的輪廓變得逐漸虛幻，甚至隱隱約約有破散損毀的徵兆，如同無數砂礫一般，從空中灑落。
“李長瀾，這是成功了嗎？”王仙芝目光閃爍，緊緊盯着天際。
“天門是連接人間與仙界的通道，這些天，光是我們斬殺的仙人數量就已經不知道有多少，誰知道李長瀾沒了顧忌，一個人能在上面斬殺多少，依我看，仙界會不會徹底毀滅不好說，但至少上千年之內，仙界絕對是名存實亡了。”李淳罡摸着下巴上長出來的胡茬，輕笑着說道。
“鄧太阿，你覺得呢？”
“天門本是虛幻存在，是上界力量維持而成，如今天門崩潰，想來仙界的靈氣應該已經虛弱到了難以維持的程度，否則絕對不會如此。”鄧太阿點點頭，同樣認爲李長瀾已然成功削弱了仙界的絕大部分力量。
武帝城還倖存的武者，神色唏噓，隨之放聲大笑。
如果說王仙芝，是壓在天下所有武者心底最深處，一座根本無法移開的大山。
仙人和上界，就是壓在王仙芝心底最深處，那座無法移開的大山。
很快。
天門的身影逐漸消散。
衆人神色一輕。
唯獨趙鳳雅緊緊咬着嘴脣，目光始終動也不動地望向天際。
她握在手心的指甲，更是不知道何時已經深深陷入了皮膚內，流出一絲絲殷紅血液。
徐鳳年察覺到趙鳳雅表情不太對勁，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嘆了一聲，正要過來開口安慰她想開一些。
這時。
一陣熟悉無比的柔和微風吹拂而過。
無數金色熒光從天際落下，化作流光來到趙鳳雅身前。
在趙鳳雅難以置信的注視中。
金色熒光流動成形，幻化成了李長瀾的模樣。
李長瀾一如既往，外表儒雅，一身白衣一塵不染，腰間佩戴名爲“無恨”的華麗長劍。
非要說有什麼變化。
那便是李長瀾衣着和皮膚外，似乎籠罩着一層極淡的金色輝光。
“怎麼，之前還不是給這柄劍起名無恨，這會兒你怎麼反倒看上去像極了個怨婦？”李長瀾輕笑一聲，開口就是那副輕佻樣子。
趙鳳雅聽着李長瀾的話，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李長瀾，你個混蛋！”
“虧我在這裏擔心了這麼久，你走之前連個承諾也不給，回來之後更是連安慰兩句都願意說，上來就開口取笑我！”
趙鳳雅哭罵一句，直接撲倒李長瀾懷裏。
李長瀾嘴角泛起一抹淺淺笑容。
他伸出手慢慢撫摸着趙鳳雅的頭髮，將她緊緊按在懷裏。
雖然說在場之人，都是實力一品之上的絕頂高手。
莫要說與李長瀾比試，僅僅是看上一眼，他身上那龐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氣運，都已經讓人快要劍心崩潰，武道基礎直接崩潰。
他們即便猜測到結果，可若不是親口聽到李長瀾答覆，還是有些不死心。
王仙芝、李淳罡、鄧太阿、黃龍士等人齊齊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屏住了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長瀾。
他們對視一眼。
李淳罡微微頷首，上前一步。
他吞了一口口水，緊張道：“成了？”
李長瀾擡起頭看了看李淳罡，嘴角笑容依舊。
他先後看了一眼徐鳳年、王仙芝、李淳罡、黃龍士、鄧太阿等人，直到衆人被李長瀾搞得快要有些抓狂的時候。
李長瀾點點頭，輕笑道：“這世界上，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仙界了。”
話落。
武帝城的大笑聲，驟然響起。
與欣喜相比，更多的則是一種解脫。
正當衆人歡呼雀躍，熱淚留下，爲人間再也不用受仙界掣肘而感到欣慰，練練感慨，甚至絲毫不顧形象的痛哭流涕之時。
李長瀾單手與趙鳳雅十指相握，已然離開衆人一段距離。
“想去哪？”李長瀾問道。
“你還有想要做的事情麼？”趙鳳雅想了想，問道。
“一路來，爲了提升實力和收集氣運，着實是有些忙碌，難得有時間能夠徹底放鬆，休息一下，如今有了時間，非要說有什麼想做的，那大概率還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李長瀾輕笑着說道。
“嘿嘿，我也這麼想的，在離陽那待着一點也沒意思。”
趙鳳雅得知李長瀾不再四處奔波，在各個地方跑來跑去，她一臉傻笑，自言自語道：“徽山？還是姥山島？”
“好像江南那邊也挺不錯的，之前我們還沒有一起去過！”
李長瀾見趙鳳雅輕蹙眉頭，好像對於這個問題很是糾結。
他柔和地笑了笑，將趙鳳雅攬進懷裏。
“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
隨着二人悄然離去。
江湖中，少了一位無名劍神。
離陽，少了一位女帝。
苗疆、北莽等地，也時不時會出現掌權者消失不見，讓所有高層官員頭疼的事情。
可在天下景色秀麗之地。
卻是多了更多，與一位無名謫仙人有關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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