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最後的葬禮 作者:未知 (166) 有了雁兒的攙扶,陶然兒終於可以下地走路了,可是她的兩條腿彷彿是麪條做的,走幾步就要歇幾口氣,偶爾感到涼風,她就開始不停地咳嗽。腳底下踩的彷彿也不是牢固的地面,而是流沙。 陶然兒想着自己是怎麼了,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那個在戰場拼殺生龍活虎處變不驚的女人到哪裏去了?爲什麼病病歪歪有氣無力就像林黛玉? 王思明在前面領路,擔心他的紫煙妹妹着涼,又將自己手上一件大紅披風給她披上,陶然兒嫌棄顏色太過豔麗,搖頭拒絕,還是雁兒聰明,從房間裏找出一件白色的織錦披風,替她披上,陶然兒確實感覺很冷,也沒有反對。 這樣她就披着披風參加常勝的葬禮了。 一步一步走過去,想起過去在一起的種種,如同步步走在刀尖上。人活着爲什麼那麼痛苦。 走到舉行葬禮的地方,安靜極了,遠遠地,看到常勝躺在一堆柴火上,金甲紅袍,彷彿他沒有死,只是睡過去一般。陶然兒的心痛得無法呼吸,淚水彷彿泉涌一般,模糊視線。 如果不是雁兒攙扶着她,她整個人都要暈倒在地。 乾柴火堆上的常勝仍舊穿着江南的戰服,金甲紅袍,陶然兒全身哆嗦,她的腳步如同灌滿了鉛,沉甸甸的,每走一步,心就痛一下,雖然只有幾米的距離,對於陶然兒來說,彷彿是萬里長征。 她身體哆嗦着靠近常勝,只見他已經被收拾乾淨了,面色平靜,沒有痛苦,他乾淨的模樣,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沒有死,他只是熟睡了。 陶然兒顫抖着伸出手,輕輕地撫向常勝的臉龐,那種透骨的冰冷,直到她的心靈深處,她永生永世也不會忘記—— 爲什麼那麼好的人,那麼可憐的人,要那麼年輕的死去? 這到底是誰的錯?! 陶然兒的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紛紛下落,她的淚如同傾盆大雨,落在常勝的臉上,他一動不動,陶然兒便知道他是真的到了另一個世界,再也不會回來了! 雁兒扶着陶然兒,對她輕輕說道:“小姐,節哀順便吧。” 陶然兒沒有作聲,仍舊哭得不能自抑。 王思明走到她身邊,對她說道:“紫煙妹妹,我們這就將他火化吧。” 陶然兒點點頭,只有將他火化,她纔能有朝一日帶着他的骨灰回那個小山村,將他葬在他的爹孃身邊。 現在,她自己都是王家的囚鳥,她什麼時候可以獲得自由,沒人知道。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常勝的屍體腐爛,在炎熱的夏天,蒼蠅蚊子一大堆的盯着他的身上。 因此,她含着淚退到一旁。 有和尚開始唸經超度亡靈,王思明親自點燃柴火堆上的火,很快的,常勝的身體就淹沒在一堆紅色的火焰裏面。 微風吹過,火焰跳動着,如同一朵朵盛開的蓮花。 陶然兒一直在無聲地掉眼淚,如果不是雁兒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她真想衝上前去,與常勝一起去了。 活着真是太痛苦了。 可是她有心願未了,北上進京並沒有成功,不但沒有成功,而且慘敗,她成了王家的囚徒,不知坐牢要坐到什麼時候去。 如果她不能統一亂世,那麼之前的辛苦都是白費,如同一江流水盡往東,浪花淘盡所有過往,她的小米粒還將處在亂世當中,長大了,不是殺人就是被殺,亂世無窮無盡,彷彿沒有盡頭。 她並不怕死,她是害怕她的孩子,長大後要承受像她一樣悲苦沉重的人生,眼睜睜看着身邊美好的事物,心愛的人,一個個因爲這個亂世遠離身邊。 所以,她不能死,她肩頭有重擔,有責任,她一定要爲孩子換一個太平盛世,這個心願如果沒有實現,哪怕她只剩下一口氣,她也要活下去,活下去! 陶然兒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看着常勝最後被燒成一堆骨灰,被收集起來安放到一個白色的瓷壇裏面。 看着那個捧着骨灰盒的小侍從,陶然兒出聲道:“將他的骨灰給我吧。” 小侍從看向王思明,王思明點點頭,小侍從便走到陶然兒身邊,將常勝的骨灰罈子交到她手上。 陶然兒捧着常勝的骨灰罈,想着那麼高大那麼偉岸,那麼年輕那麼俊郎的一個人,突然就這樣沒了。 常勝將近一米八的個頭,十分的健壯,到了最後,居然只剩下一堆灰,留在這個世間。 生命之脆弱無常,讓人真是無奈。 如同清晨的露水,如同玻璃,隨便一腳,就踩得粉碎。 她抱着骨灰罈,如同抱着常勝,哭得雙肩顫抖,不能自己。 那樣的一個蓋世英雄,曾經統帥五十萬大軍,最後死的時候,居然只有她一個人送他走。 王思明看到她臉色越來越蒼白,擔心她身體受不了,吩咐道:“雁兒,小姐累了,你快扶她回房去休息。” 王思明又看向陶然兒,很大方地對她說道:“紫煙妹妹,這骨灰罈,你自己保管吧。” 陶然兒點了點頭,雖然非常痛恨眼前這個人,但是此時此刻,因爲他妥善地安排了常勝的葬禮,又並沒有割下常勝的腦袋掛在長安城門樓上,甚至在葬禮上,替常勝安排了和尚超度亡靈,他又讓她保管常勝的骨灰,他猜得沒錯,常勝的骨灰她絕對不會交給任何人。 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靈魂,常勝一定會附在他的骨灰上,繼續保護她,陪伴她。 因爲以上種種,陶然兒對王思明有一絲感激之情。 她點點頭,跟隨雁兒回房去了。 回到房間,將常勝的骨灰罈安置在一個小櫃子裏收藏了起來,陶然兒就病倒了。 當夜,她發起了高燒,咳嗽不停,一夜未睡,第二天面如金紙,陷入昏睡狀態。 雁兒慌張地去找王思明,告知了病情,王思明更是慌張,立馬去請太醫, 太醫診治,告訴王思明,陶然兒感染了嚴重的風寒,如果嚴重下去,可能會變成肺炎,在醫療水平極端落後的古代,肺炎就是絕症,類似於現代的癌證,估計沒兩個月這病是好不了,需要靜養,好好調理身體。 王思明自然對太醫的話言聽計從,他非常的害怕,好不容易尋尋覓覓八年,終於找到了紫煙妹妹,又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去,他又從自家調了兩個無比伶俐的丫頭過來,一起和雁兒照顧着病中的陶然兒。 陶然兒在病中,昏昏沉沉,一病就是兩個月,她有時候夢到常勝,他對她微笑着,告訴她不要怕,不要哭,一切會好起來的,他還說他要去投胎了,陶然兒告訴他,投胎是一門技術活,下輩子不要投胎做農民,投一個好人家,常勝說出生不重要,最重要是重新投胎要投到她附近,這樣他出生長大以後,可以迅速與她重聚,陶然兒聽到他這樣說,在夢裏傷心地大哭,她大哭着說,不不,過你自己的生活去,不過再照顧我,我不能再害了你,常勝不說話,微笑着慢慢遠走,神情特別堅定,陶然兒大哭着醒過來,發了一會呆,雁兒扶着她喝了藥,她又昏睡過去,她有時候會夢到年輕時的李信志,沒有妃子時的李信志,他到處發瘋一般地尋找着她,大聲地叫她的名字,她努力地向他跑過去,可是不管怎麼努力,她與他之間,總是隔着一定的距離,有時候,她夢到孫赫武,他說他要爲她改變,他說她會來救她,叫她一定要快點好起來,王思明殺了常勝,他勸她說不要難過,他會用大鍋煮死王思明那王八蛋,不用大鍋煮死也好,還有凌遲,炮烙,點天燈,人皮鼓等等,讓王思明自己選一個酷刑—— 有時候,陶然然偶爾會有清醒的時候,她看着窗外的天色,知道她還活着,也想起所有發生的事情,知道江南大敗了,常勝死了,此時此刻,自己是王思明的囚徒。 她也仍然掛念江南大軍,不知道他們沒有了她和常勝,會怎麼樣,他們是繼續在攻打長安城,指望着在最後一程城攻陷成功,凱旋而歸,還是已經明智地撤回江南去了。 她希望他們撤回江南,因爲對於忠文率軍打仗,陶然兒沒什麼信心。 她想幫助他們,然而,此時此刻,她得了嚴重的病,她自然知道,這種病在現代住幾天院就好了,可是在古代就是絕症,能不能活下去,全靠運氣。 她想着死就死了罷,這樣纔可以和常勝他們重聚。 陶然兒清醒一會,又因爲高燒昏睡過去。 與此同時,在這兩個月裏,對於江南殘黨的打擊,王思明可謂是不途餘力。 在長安效外,王家大軍與江南大軍爆發了無數場戰爭,忠文和其它江南的將領,沒有了陶然兒和常勝,羣龍無首,次次喫敗仗,軍力損失慘重,最後六十萬大軍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只剩下三十萬,士氣越來越低迷,將士們有人生了傳染病,然後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忠文知道再這樣苦戰下去,全部會死光光!唯一的辦法是逃回江南去,報告主公這個可怕的消息,這樣,江南或許還有希望。 忠文與衆將士集合到虎帳,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大家也認可忠文的想法,沒有了軍師,江南別說北上進京成功,連活着回去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因此,他們放棄了北上進京成功的打算,開始撤退,最後三十萬大軍終於成功地撤回到江南地界,到了江南地界,王家大軍也不敢再追擊。忠文他們軍力折損了一半,如同喪家之犬,往臨安城快速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