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重返故園 作者:未知 (6) 半個時辰後,一家三口帶上江南的大國手王太醫坐上了馬車,另外,還有一百多騎保鏢護送他們回虎村。 在馬車上,除了小米粒像一隻麻雀似的不時的說話,問東問西,李信志和陶然兒一直沒有說什麼話。 李信志面色蒼白,眉頭緊鎖,眼角不時地滴淚,他挑開馬車簾子,看着窗外的風景,也許熟悉的風景讓他想起了許多童年往事,少年的往事,想起他母親的種種偉大和慈愛,他很傷心。 陶然兒無可奈何,此時此刻,任何言語上的安慰都是無力的,她只能緊緊地握住李信志的手。 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李大娘病危,如果他們這次回去,是送她最後一程,李大娘就這樣過世了,那麼,李信志是不是會這樣一輩子自責不己,那麼,這樣的李信志她又如何面對,時間久了,他會不會怪責於她? 如果李大娘沒有過世,那麼,他們還能讓她一個人留在虎村嗎,那是絕對不可以的。老人病危,好不容易搶救過來,怎麼可能讓悲劇重演,所以,他們會把李大娘再次接回臨安,住在江南後宮做她的太后,李大娘回到後宮,看到冷冷清清沒有一個妃子的後宮,會不會像從前一樣,重新提起皇室最重要的是開枝散葉的事情來?到時候,她陶然兒又如何面對? 未來的生活,突然來了迷霧,她已經看不出爲是陽光明媚還是狂風暴雨了。 一切都是輪迴,難道她又要將自己幽禁在立春宮,然後尋找機會再次北征嗎?再次北征?陶然兒想起這個方法,不由悲從中來,上一次北征,有小常勝保護她,可是這一次,小常勝早就死了,身體化成灰,此時此刻,他的骨灰與他的爹孃安葬在一塊,與泥土和荒草作伴,她如何再次北征?她就算有勇氣再次北征,恐怕還沒有離開江南的地界,就死於非命了吧! 陶然兒想到這裏,一顆心如同洪水中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她搖了搖頭,叫自己不要去想,一個人,一定要堅強樂觀,凡事不要盡往悲觀的方向想,也許,李大娘會寬洪大量,看到她的倔強和她兒子的堅持,會網開一面,不會再像從前一樣爲難她,也許—— 想到這裏,陶然兒一顆心終於不再那麼難受了。 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真是很累啊,事情如同海上的大浪一般,一件一件絡繹不絕地撲到面前來,一個人就不能隨心所欲地過自己一生。 不過看着沉思中的李信志,再看看活潑可愛的小米粒,想着此時此刻,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在這個亂世當中,他們還健康地活着,這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她一定要知足啊,所謂知足常樂! 這樣一想着,陶然兒便振作精神,她挑開車簾,看着車窗外面,不知不覺,馬車已經走了五六個時辰,車隊已經離開臨安的官道,走到偏避的小路上來了,兩邊都是綠色的樹林,馬車前行的速度很快,所以兩邊的樹木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身後倒退。 陶然兒看着熟悉的景色,想着她也快五年沒回虎村了,虎村啊,她的家鄉,她魂牽夢縈的地方,她居然在外流浪了五年多,沒有回去,她曾經剛剛穿越到這個時空時,與李信志騎着馬,以一個女奴的身份,第一次到達這個坐落在半山腰上的神祕村落,她也曾經在這個虎村裏接受村長的審覈,虎口逃生,她也曾經在這個村落裏搞大棚種靈芝,然後從虎村推廣到全國,讓江南改變了一貧如洗的局面,變得富有強大,她亦曾經在這裏結婚成家,與李信志相親相愛,她和他一起,在這裏研究雜交水稻,發明拋秧技術,還發明瞭簡單好用的打穀機,再後來,她在這裏難產生產下小米粒,她的整個人生彷彿都在虎村度過的,虎村是她的根,是她的故鄉,以後,她死了,她的骨灰也一定要送到虎村安葬,她死後唯一的心願,就是讓小米粒將她的骨灰送回虎村,與李信志葬在一起,夫妻倆死後,可以在虎村的青山綠水間永遠地安眠,這是她對死後幸福生活的嚮往。 在陶然兒的沉思中,虎村到了,馬車停了下來,李信志急速地跳下馬車。 大柳樹仍然是那棵大柳樹,機關仍然在那裏,彷彿一切的一切永遠不會變,陶然兒抱着小米粒緩緩地下車,李信志打發走一路護送的保鏢,摸到大柳樹的機關,大柳樹發出“卡嚓卡嚓”的聲音,一分爲二,向路的兩邊移動。 也不知怎麼的,看到熟悉的一幕一幕,陶然兒突然淚盈於睫。 小米粒看到這麼神奇的大柳樹,立馬歡呼起來,大叫着:“爹,爹,我也要試試,我也要試試,讓我試試嘛。” 陶然兒笑了起來,抱起小米粒,對他溫柔地說道:“機關在大柳樹身上,是魯班張爺爺發明的,等到了虎村,我帶你去找魯班張爺爺——” 李信志打斷他們的話,對他們低喝道:“快點走!磨蹭什麼!” 小米粒嚇得立馬哇哇大哭起來。 陶然兒呆了一呆,李信志何曾這麼對孩子發過火?不過幾分鐘後,她也知道是自己不對,立馬抱着小米粒緊緊跟上李信志的步伐,他們進了村,大柳樹在他們身後合攏。 又到了這個與世遠離的桃花源。 只是她的心,因爲李大娘的緣故,再也沒有那種身處在桃花源的閒情逸致了。 李信志在前面等着他們,等到陶然兒與小米粒走到他的面前,他從陶然兒的懷裏抱過小米粒,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親,對他哽咽說道:“剛纔對不起,等去看了奶奶,沒什麼事了,我再教你開大柳樹的機關。” 小米粒剛纔被李信志大聲喝斥,有點害怕,伸出手,要陶然兒抱,陶然兒對他說道:“別鬧了,去見奶奶去。” 小米粒才聽話了。 一家三口急步往李家院落走去。 對於陶然兒來說,越靠近李家院落,她的一顆心越沉重,面色也越發的蒼白,心臟在緩緩地跳了一拍之後,加速跳動起來,如同擂鼓,因爲,她並不知道,在前面等待她的是什麼? 是李大娘的原諒還是更加瘋狂的報復—— 李信志卻全然沒有陶然兒的心事重重,他紅着眼圈腳步如風,三步並作兩步地急切地往自家院落走去,剛剛走到院門口,就提高音量,一聲遞一聲地喚道:“娘,娘——我回來了——” 他渾然已經忘記了跟在他身後的陶然兒。 陶然兒呆了一呆,走進李家院落,卻並沒有像李信志那樣急着去尋找李大娘,她站在原地,四處打量李家的院落,然後纔想起什麼,立馬跟隨李信志的腳步,硬着頭皮去見李大娘。 李大娘的房間傳來李信志和大娘說話的聲音,陶然兒估計李大娘在她自己的房間,因此,鼓起勇氣也走了進去,雖然她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不知道如何面對李大娘,可是總是要見到的。 走到房間裏面,就看到小米粒在李大娘的懷抱裏,李大娘坐在椅子上,抱着小米粒,和李信志在說話,王太醫站在附近,一臉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陶然兒知道他的震驚在哪裏,李大娘不是病危嗎,爲什麼現在能坐在椅子上,還能抱着孫兒,並且與兒子有說有笑? 這彷彿是一個巨大的謊言,老人就能隨便說謊嗎? 陶然兒四處看看,除了他們一家人之外,李家其它的六個兒子並沒有回來,也就是說大娘病危的事只通知了李信志和她,這其中就有些古怪了。 陶然兒的眼底掠過一些懷疑,然而,她很快就掩蓋過去了,走到李大娘面前,萬福施禮,無比清晰恭敬地叫了一聲:“娘——” 李大娘與李信志的談話夏然而止,她看了一眼陶然兒,面罩寒霜,長時間不說一句話。 陶然兒在那裏行禮,長時間屈着膝蓋,因爲李大娘並沒有點頭回應她,因此,她只能長時間保持着那個姿勢,很快的,她因爲全身的神經崩緊,導致全身的肌肉痠痛異常。 直到她身體搖晃,感覺自己受不了,要倒地不起時,李大娘才用對陌生人說話的腔調說道:“起來吧。” 陶然兒才輕聲說了一聲是,退到一旁,沉默地站立。 這一切,讓她已經深深地知道,李大娘並沒有原諒她,也許,因爲她回來了,比起從前,李大娘更加恨她了。 陶然兒想到這一點,不由膽戰心驚。 一個離宮兩年多的皇后居然回宮來,的確是讓人震驚的。 李信志繼續和李大娘說着話,他對老人關切地問道:“娘,聽說你病危,我與然兒帶着小米粒馬上趕回來了,我們帶回了最好的太醫,來,王太醫,你快給我娘診視一下。” “諾。”王太醫彎腰答應一聲,提着他的木質診盒走到李大娘面前。 李大娘不想被太醫診視,對李信志說道:“不用了,人年紀大了,身體毛病多,前幾天,我天天頭暈目眩,全身下雨似的出汗,感覺自己不行了,我害怕自己死在虎村沒人知道,所以託你張大叔給你捎了口信,不然我都見不到你了,嗚嗚嗚——” 李大娘說到這裏哭了起來,她用手擦着淚眼。 陶然兒沉默地站在不被人發覺的角落,看到李大娘白髮蒼蒼,一張臉皺紋滿面,如同風乾的水果,她心想,李大娘確實是苦了一輩子,沒有八十多,估計也有七十多了吧,李信志的爹去世得早,早些年,信志小七還有她以及小米粒都陪伴在她的身邊,一家人住在虎村,倒也其樂融融,可是現在,她一個人在虎村,李家的院落也越發得顯得冷靜和寂寞。 陶然兒想到這裏,擡起頭來,看了看李信志,果然,李信志聽到李大娘這麼說,眼圈泛紅,眼角滴下淚來,他哽咽着說道:“娘,是兒子不孝,是兒子對不起你——” 陶然兒聽到這裏,心頭沉了一沉。 李大娘彷彿沒有聽見李信志的話,對他說道:“以前,你還有小米粒以及小七陪在我的身邊,現在呢,你們一家人都到臨安享福去了,不聽爲孃的話了,小七呢,也大了,翅膀硬了,到他二哥那裏去了,這個虎村,這個李家院落,只剩下我一個孤老婆子,我一個人,沒有力氣,眼睛也看不清,做飯都沒有力氣,經常一天只吃一碗粥,喝一口水,就這樣一天一天過着,唉呀,你們都長大了,我離死也不遠了,我想在臨死之前,看看你們,所以把你們叫了回來,兒子,你不會怪我吧。” 聽着李大娘這些嘆息的話,李信志的眼淚越來越多,自責如同洪水一般將他淹來,當李大娘問起會不會怪她時,李信志立馬用手擦了擦眼淚,對李大娘說道:“娘,我怎麼會怪你呢,聽說你病危,我不知道多麼難過擔心呢,立馬丟下朝中的事不管了,坐上馬車就快馬加鞭地回來了,我知道你想小米粒,所以把他也帶回來了。現在看到你沒事,我也放了心。” 李大娘笑了笑,看了看懷中的小米粒,對李信志說道:“兒啊,爲娘年紀大了,老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一個人死在家裏,身體腐爛生蛆都沒人知道,我不想自己這樣老死,我害怕一個人呆在虎村,所以,爲娘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和你們在一起,與你們一起去臨安,你能答應娘這個要求嗎?” 聽到李大娘這個要求,陶然兒的雙肩震了震,如同五雷轟頂,事情如同滾石下坡,往越來越壞的方向發展了!李大娘不但身體健康,而且強烈要求回到臨安城。 大娘回到臨安,當上太后,她這個皇后還有立足之地嗎? 陶然兒震驚得身形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