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絕不獨活 作者:未知 (161) 李信志扛起馬的屍體,又拿着照夜白的馬籠頭,大步流星走在前面,陶然兒空着手,如同一條小尾巴一般,緊緊地跟在李信志後面。 太陽光透過樹葉落在他們身上,投下一個又一個亮閃閃的光斑。空氣中瀰漫着野薄荷,香蒲,還有碰碰香等各種香草的香氣,沁人肺腑。 縱使這樣,陶然兒因爲身體虛弱,感覺仍然有些跟不上李信志的步伐,走了一會,便氣喘吁吁,大汗淋淋。 李信志看到陶然兒如此勞累的樣子,只好轉過身來,在原地等着她,等到陶然兒走到他的面前,擦着額頭上的汗水,他便對她道:“你太虛弱了,這樣吧,我送你回屋休息,我一個人將馬兒葬到山上去,等你身體好了,我再帶你到山上去看看。” 陶然兒立馬搖頭,對他說道:“不,就今天吧,我跟你上山,將它們埋葬,我不累。”爲了證明自己不累,她自己立馬擡起腳又往前走,好像生怕李信志不讓她跟着他一般,李信志看到她如此孩子氣的一面,不由笑了笑,由着她去了。 一陣海風吹過來,四周響起松濤陣陣。 兩個人繼續走在上山的路上,兩旁的參天古木伸出無數枝椏,在他們頭頂十多米高的地方,形成拱頂。 兩個人經過王思明的墓地時,陶然兒飄了一眼,只見那個微微拱起的小土包上,已經長起了許多狗尾巴草,綠油油的一片,她不由想起生命的脆弱和虛浮來,王思明生前是一個多麼張牙舞爪的大惡人啊,可是現在他死了,埋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島上,他在長安的朋友,恐怕沒有一個人知道吧。 陶然兒匆匆地走過王思明的墓地,彷彿害怕他的幽靈會鑽出地面,來恐嚇她一般,一陣山風吹過,她遍體生寒,腳下的步子不由更快了。 記得以前在現代時,別人罵人,就說“某某不聽他的勸,結果現在墳頭草都長到兩米高了。”她心想,此時此刻,王思明的墳頭草沒有兩米高,也有半米高了! 陶然兒胡思亂想着,跟在李信志的身邊,又走了半個小時,李信志放下馬的屍身,對陶然兒說道:“葬在這裏怎麼樣,你看這裏地勢很高,可以看到整個蔚藍色的大海和銀光閃閃的沙灘,而且附近有一條大瀑布,依山傍水,是一塊風水寶地。” 聽到李信志像一個風水先生一般,非常認真地替照夜白它們挑選墓地,陶然兒覺得又可笑又感動,可笑是李信志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認真,此時此刻,他們兩個人,就像兩個天真的孩子,因爲他們小時候就幹過爲一朵花舉行葬禮,爲一隻螞蟻選擇墓地的遊戲,只有小孩子纔會將馬埋葬起來呢,成年人在馬死後,只會將它們殺了喫掉,就算是病死的,也要賣錢,哪捨得將它們埋葬。 所以陶然兒笑了起來,她心想,在某一個方向,她和李信志是一樣的,在內心深處,都保留着一份天真,一份童心,他們是如此相象,相像得就像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相像得像一個人。 她感動的緣故是,李信志那麼認真地對待這件事,他騎過的一匹馬死了他都如此對待,假如有一天她死了,他不知會怎樣對她好—— 陶然兒點點頭,看了看四周,對李信志說道:“相公,一切聽你的。” 因此,兩個人開始爲照夜白它們挖掘墓地,用樹枝和石頭,還有雙手。 陶然兒身體虛弱,幹了幾分鐘,就大汗淋淋,氣喘吁吁,李信志看在眼裏,無論如何,不肯讓她再繼續幹活了。 他找到一塊石頭,搬到樹蔭下面,讓陶然兒坐在樹底下納涼,他一個人開始爲照夜白繼續挖墓穴。 陶然兒坐在大樹底下,用手絹扇着風,已經是初夏,新鮮的綠葉子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如同星星一般眨着眼睛,太陽光透過密密的樹葉落在草地上,留下烏龜背殼一般的樹影。 鳥兒在密林葉唱着歌,顯得一切更加清涼幽靜,因爲古詩上說了“鳥鳴山更幽”。 一切是那麼安靜,安靜到可以聽到樹木生長的聲音。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信志終於將照夜白它們的墓穴挖好了,他將照夜白的馬籠頭和它伴侶的身體放進了墓穴裏,然後用土蓋了起來。 很快的,一個大土包起來了。 忙完了這些,李信志累得滿頭大汗,甚至連後背,也被汗水打溼,他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體上面。 陶然兒看着這一切,都心疼起來。 李信志真是一個深情又認真的人。 等到照夜白它們安葬好,李信志叫陶然兒到墓地前面來,他還貼心地用樹枝給照夜白它們立了一個墓碑,上面刻着“照夜白夫婦之墓。”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地下葬的是一對人類的夫妻呢。 陶然兒再一次被李信志的細緻體貼深深感動。她也被這件事的儀式感深深感動。 夫妻倆並肩站在一塊,一起向照夜白的墓地深深鞠躬,等到三鞠躬結束,李信志突然握住了身邊陶然兒的小手,對她說道:“娘子,假如你先我而去,我,我絕不獨活。” 聲音不大,卻堅定如同金石。 什麼? 陶然兒呆了呆,這些話,原先也在她的腦海裏盤旋,打轉,她也是抱着一樣的想法,假如李信志先她死了,她絕不獨活,可是這些話她不敢說出來。 按理來說,女人都比男人話多一些,容易表達一點,可是她沒有說出來,李信志卻說出來了。 李信志平時是一個沉默是金的男人,話語很少,他肯說出這種話,肯定是今天照夜白它們的死亡,對他的感觸很大,所以他會站在照夜白的墓地前面,握着她的手,說出這樣深情的話來吧。 四周松濤陣陣,青山沉默,空氣中瀰漫着一種感動的氣氛。 陶然兒凝視着李信志,他也在凝視着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內都是深情,他對着她輕輕地點着頭。 他輕輕地說道:“我不能想象,失去你,我怎麼一個人,鼓起勇氣,獨活在這個世上。” 陶然兒聽着聽着,心靈顫抖起來,她說道:“不,相公,假如我先你而死,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替我照顧小米粒成人長大。”因爲,人死萬事休,生是短暫,死卻是永恆,死了也就輕鬆了,一了百了,可是活下去的人,卻有活着的責任和重擔。 李信志呆了一呆,是的,他剛纔沒有想到小米粒。 陶然兒看着李信志,對他無比認真地說道:“我會,假如你先我而去,我也一定會堅強地活下去,照顧小米粒成人長大,然後再追隨你而去。” 李信志沒想到陶然兒如此的堅強有責任心,他感動極了,凝視着陶然兒,握緊了她的手,輕輕地說道:“然兒,你說得沒錯,孩子沒有了父母會非常可憐,假如你先我而去,我會照顧小米粒長大,再追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