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笔勾销 作者:未知 夏青可以算是一個比较心细的人,所以看到纪渊的這一举动,自然也是第一時間察觉到了他此时此刻的感触,在一旁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都說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些事情往往外人可以做到冷静客观理智,当事人却仿佛被迷了眼一样,怎么都看不开。之所以会是這样的一种状况,无非是旁观者站着說话不腰疼,所以才什么都看得开。那些真真切切感受到切肤之痛的人,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得下呢。 现在别說是纪渊对李老拐的心结有所感触,即便是自己,听了李老拐的那一番讲述之后,同样感觉到内心裡掀起了狂风巨浪。 夏青作为一個城市女孩儿,除了十几岁的时候遭遇了那么一场飞来横祸之外,可以說是顺风顺水,但是之前在学校裡面学习理论知识的时候,她也是曾经学到過的,从犯罪学统计這個方面来讲,贫穷地区的犯罪率高于富裕地区,闹市区的犯罪率高于郊区和乡村。 然而這只是统计得上来的部分,還有一些特别的区域,這种地方往往相对经济落后,并且闭塞,這样的地方很多时候会习惯于用自己群体特有的规矩去评判是非对错,拒绝外界的干涉,甚至保留族群内私【hx】刑的情况也并不少见,在這样的地区,很多的恶行都被封闭在了小群体的内部,从外界看過去,似乎是一片祥和质朴,实际上台面之下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很显然,李家村就是這样的一個地方,夏青沒有想到因为這样一起几乎不大容易被认定为谋杀的案子,自己竟然有机会亲眼见识到這样的事情。 李老拐的讲述,她是愿意相信的,一来她从对方的神态和语言能力来判断,虽然這個李老拐浑身酒气,看起来落魄颓废,但精神状态還是比较稳定的,并不相识神智不够清醒或者患有某种癔症的样子。二来她也愿意相信纪渊的判断,或者再准确一点是相信董大队這样一個精明强干的领导,不会看错了纪渊的能力,纪渊被精神创伤困扰,并不意味着他就失去了一贯的判断力。 只不過李老拐的說辞是可以采信的,這也并不意味着夏青可以只采信他一個人的這份“独家說辞”,這個村裡還有一些人一些事,夏青也希望能够借由李老拐的讲述来寻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相比已经撕破了脸,恨不得一個人对抗全村老少的李永安儿子李俊强的說辞而言,這個落魄无依、备受排挤,同时又忍辱偷生、窝窝囊囊的李老拐,反而就成了一個相对更能保持客观的人了。 “当初那群人打着‘狐仙’的旗号做這种事情,目的就是想要让你们接受比较不好的口粮田?”夏青相信李老拐說的那些事情真的在這裡发生過,只不過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些人会单单为了质量更好、面积更大的口粮田,就這么疯狂的去残害村中幼小孩子的性命。 “什么口粮田不口粮田的,那都是第一步而已,”李老拐晃晃脑袋,“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想要做成,那就得我們這些不受待见的人又得闭上嘴,又得肯听话,所以一开始不服管的出头鸟打掉了一茬儿,剩下的不就自然都学乖了么! 再后来他们也不用那么做了,反正脚也站稳了,村子裡的好田好地好果园都在他们手裡头,上头有什么扶持的,反正甭管是东西還是钱,转一圈也還是进他们那一圈子人的口袋,有‘狐仙’给他们撑腰,谁也不敢有啥意见。” “你们村的人,就沒有人想過要去报警么?”夏青還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是不信警察可以帮助到你们么?” “我們不是不信警察能帮到我們,我們是信警察能帮到我們去报案的,帮不到留在村子裡头的老老少少啊!”李老拐被夏青這么一问,情绪也有点激动起来,用手垂着那個小炕桌,震得上面的酒瓶子直打晃,“信‘狐仙’的,再加上沾亲带故的,李永辉和他爹带着的那一群人占了好大一半儿,剩下我們這些不受人待见的那就是一小半儿,那阵子我們都被人盯得死死的,谁敢往外跑? 要不然你以为我爹妈是怎么死的?他们根本不让我送我爹妈出去看病,怕我跑去报警,就让村裡头那個开药店的给我爹妈拿药吃。我媳妇儿后来不想和我過了都走不了,等了好长時間,那帮人觉得我闺女的事儿死无对证了,才让我媳妇儿走了的。 這要搁在现在啊,手机也能拍照片了,也能录像了,還能上網,那时候是二十多年前,我們這裡還手机呢,家裡头有個电话的都沒几户,什么求救什么报警,哪有那么容易啊!你看他们现在咋不敢那么乱来了呢?! 而且李永辉他爹当初也跟我們都說過,他說谁要是敢不听‘狐仙’的旨意,那就是灾星,灾星就得被打死,免得祸害其他人,這事儿全村人都支持,他就不信警察来了還能为了一個人,把全村人都给突突了!” “法不责众”,這是多少人在聚众闹事的时候心中坚信的“免死金牌”啊!虽然說事情的性质可怕到這样的地步,即便是“众”,在法律面前還是一样要被追责的,但是发生這一切的時間点是在二十多年前,那個时候的科技和通讯技术還很落后,在那样的一個情况下,想要扔下家人,偷跑出去报警,依靠警察的力量来对抗铁板一块,一致对外的众多村民,尤其還是已经被所谓的“狐仙”洗了脑,只要扯上“狐仙”的旨意就多么疯狂的事情都敢做的村民,那么不管从哪一個环节来讲,风险的确都是非常大的。 二十几年前的那個年代,人们的思想也沒有现在這样的开放,现代人都喜歡說“树挪死,人挪活”,然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绝大部分人還是坚信生在哪裡,根就扎在哪裡,如果被连根拔起,失去了自己的口粮田,那就意味着全家老少都沒有了活路。 反之,哪怕自家的田地明显的“缩水”,质量也从肥沃变得贫瘠,那至少還能种点庄稼,解决一下温饱的問題,留住一家老小的命。 发生当年那一切的时候,夏青甚至還沒有出生,作为一個新时代的年轻人,她自然是沒有办法体会当初那個时代人的心境,却也明白每個时代都会有一些特定的现象和产物,时過境迁之后再听闻,甚至会感到极其的荒诞离奇。 李家村当初的一切,很显然就是這样的一种状况。 夏青因为心中有些感慨,因此略微出了点神,等她回過神来,赶忙又开口问:“那在你的印象中,李永安在他们那個团体当中充当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地位怎么样?和李永辉一家的关系怎么样?” 问完之后,李老拐并沒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夏青定睛一看,這人刚才還情绪激动地捶着桌子說话,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坐在那裡垂着头,已经睡着了。 她只好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纪渊:“他這样会很快醒過来么?” “应该不会,”纪渊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他這人酒量不行,慢慢喝還能多說一会儿,刚才情绪激动,喝急了,估计一时半刻不会醒。” 夏青有些无奈,她倒是相信纪渊的话,他们刚到县裡的那天傍晚,纪渊已经在村子裡跟李老拐這裡聊了一天,回到招待所了,一直到夜裡村子裡闹了起来,他才又接到李老拐的电话,赶過来继续找李老拐攀谈的,所以八成之前回去的很早,就是因为李老拐喝過了头,睡過去醒不過来的缘故。 早知道方才李老拐那么激动的一個劲儿灌酒的时候就想办法拦着点了! 夏青有些懊恼,但也沒有办法,只好起身跟着纪渊往外走,两個人走出了李老拐這破败不堪的小院子,到了门外面,夏青赶忙拦住了纪渊。 李老拐家地处半山腰,周围沒有什么别的人家,在村子裡属于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了,远离其他村民的视线,实在是一個說话的好场所。 “刚才我问李老拐的問題,他睡了,沒有办法跟我說,這個問題你不可能沒有跟他聊過吧?能不能大概的给我介绍一下情况?”她沒指望纪渊能事无巨细的给自己复述一遍,只不過指望李老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夏青实在是沒有那么多時間可以浪费,又不想做无用功,所以只能求助于纪渊了。 纪渊沒說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夏青。 夏青知道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可是她也沒有别的办法,只能叹一口气:“你不要那么看着我,如果李老拐沒有喝醉,我绝对不会拉着你问东问西,你不喜歡跟别人有過多的牵扯,那种感觉我明白,我也有過类似的体会,所以我不会故意去为难你、勉强你,真的是迫于工作所需,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纪渊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笑容,只可惜那笑容沒有什么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又是‘有過共同经历,所以能够感同身受’的老套路是么?這一招在你之前就已经有人试過了,我劝你最好别浪费我們彼此的時間,不然昨天的约定就当做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