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第 234 章
最後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劉協出了長樂宮正殿。
淳于陽與曹昂都迎上來,小心留意着皇帝神色。
劉協平靜道“且回未央宮歇下,明日傳楊彪入宮。”
皇帝這樣說,底下人都不敢再問。
是夜宮中衆人無話,各自歇下。
而尚書令楊彪次日一早接到傳召,立時面色焦黃,對來服侍穿衣的老妻袁氏道“天色未明,陛下便如此急召,怕是紙裏包不住火,你那兒子做下的好事兒給陛下知道了我這一趟入宮,不知能不能活着回來。若我不能回來,你且記下”於是交待身後諸事。
袁氏泣道“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做什麼哪裏就到了這樣地步陛下不是向來器重德祖”
“哎,這是何等樣的大事陛下器重他又有什麼用他自己不做人”楊彪握着老妻的手,道“你放心,我就是豁出這條性命去,也保下你兒子。”
袁氏心裏清楚,泣道“事到臨頭,哪裏是你能保下來的”楊修犯下死罪,若皇帝雷霆一怒,誰能保下他來袁氏慈母心裂,對楊彪道“真到了那樣地步,你可不要犯傻你們爺倆,總要活一個回來。若你們都去了,只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又有何生趣我同你葬在一處就是。”
楊彪心中煩亂焦灼,也無心安慰老妻,重重一嘆,推門而出,往生死難料的宮中行去。
未央宮中,劉協一早就請了蔡琰過來,瞭解劉清與楊修這檔子事兒。
準確地說,其實昨夜長樂宮中,皇帝臨走之前,蔡琰已經披衣而起、匆忙趕來,只是皇帝沒有同她說話。
蔡琰見了皇帝,心中有愧,雖然是爲了保護劉清與腹中孩子,但到底是瞞着皇帝行事,垂首道“微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劉協淡聲道“朕連皇姐都沒有罰,還會罰你嗎朕見你也不是爲了別的,這孩子的由來朕不必再多問了,但朕有一事不解。皇姐既有此子,當初緣何不嫁”瞞着他這個皇帝也就算了,怎麼與楊修情投意合懷上的孩子,還不肯嫁給楊修呢楊彪原本提出的解決辦法,還是可行的。只是劉清拒絕了。
蔡琰陪伴在劉清身邊,最清楚劉清的心事,道“殿下有孕,乃是意外。殿下的本心,雖然做下錯事,但若沒有這個意外,那麼日後與楊公子斷了來往,此事便無人知曉。楊公子未有婚約,便與殿下來往,也是一般心思。”
簡單來說,就是倆人都沒想成親,只是彼此消遣,誰知道弄出孩子來了。
“說起此事,微臣有罪。當日殿下初知曉有孕,慌亂已極。”蔡琰緩緩講來前事,“是臣勸她隱瞞下來。”
原來當初劉清剛發現自己有孕,也有過慌亂無助的時刻,也曾想過是不是要打掉這個孩子,免除後來的麻煩與禍患;也曾想過這是否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嫁給楊修,與他度過餘生。她誰都不敢告訴,只告訴了一個人,那就是她素來信賴的蔡先生蔡琰。
蔡琰只問了她兩件事情,那就是要她確定,一是不是真的願意打掉這個孩子;二是不是真的想要與楊修結爲夫婦。
劉清考慮了整整兩天兩夜,她發現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如果不是擔心這個孩子引出來的麻煩,她不會捨得打掉腹中這一團血肉;如果不是擔心此事難以善了,她也不會甘願就此與楊修結爲連理。
蔡琰便道“好,那你只管安心養胎,也不必嫁給楊修。其餘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而瞞着皇帝,也是蔡琰的主張。蔡琰相信皇帝的深明大義,但在孩子這件事情上,當它還只是女子腹中一團血肉時,男人是難以體會其中情感的。蔡琰婚後曾經小產過一次,她能明白劉清孕中的感情,但她同時清醒得認識到,世間沒有任何一個男子能與此刻的女子完全共情。她所瞭解的皇帝,固然有溫和仁善的一面,但骨子裏還是做着利益權衡的君王。如果劉清腹中這團血肉,帶來的弊端超過了它的益處,蔡琰不能保證皇帝究竟會下達怎樣的命令。就算只是萬一的可能,蔡琰也不敢冒險,畢竟賭局押上的是劉清腹中的另一個生命。
而劉清不願意嫁給楊修,一來是因爲這本就是消遣;二來是因爲,劉清有種隱隱的感覺,她說不清楚,但她明白走出這道宮門之後,她的力量就會被削弱。她未嫁乃是萬年長公主,出嫁之後卻成了楊修的妻子,宮中的一切就與她無關了。因這正是這封建時代世人的觀念,女子出嫁之後,便不算是孃家的人了,正所謂出嫁從夫。而劉清的孃家是天家,天下至高的地方,她爲什麼要往低處走這正是她多年來不願出嫁的根本原因,只是恐怕連她自己也未曾想明白。
劉協冷靜聽完,沒什麼表情,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蔡琰心中忐忑,輕聲道“微臣”
“朕要你下去。”劉協聲音不高,但語氣冰冷。
蔡琰心中一驚,不敢多言,垂首退下。
曹昂在旁道“陛下一定很生氣吧。”
“生氣”劉協有些疲憊得往引枕上一靠,道“朕不是生氣,朕是後怕。”
“後怕”
“設若皇姐不是這麼個糊塗的性情,而是有陽安大長公主那樣的心計。設若楊修不是隻愛美食華服綺香,而是胸懷大志”劉協把這“胸懷大志”四個字念得別有所指,“到時候既有楊氏的根基,又有皇姐的身份,還有周圍這一圈拎不清的幫着欺瞞於朕。等朕回長安之時,還不知他們已作出何等樣的大事來”
就是謀反,也該成了大半了。
曹昂一驚,道“這等事情不可不防,不過正因爲這事兒出在長樂宮,而雙方都胸無大志,所以事情也沒出過長樂宮,也纔好瞞下來。否則異動只要出了長樂宮,都不必往城中走,只往未央宮裏探一探,子柏淳于陽字留下來的郎官也早該察覺不對,即刻上報了。”也就是說,當皇帝在外的時候,劉清想瞞下這孩子來容易,但如果她與楊修真的要做什麼悖逆之事,是萬萬瞞不過皇帝耳目的。
“朕知道。”劉協撫着額頭,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朕不得不防患於未然。”
郎官傳報,說是尚書令楊彪到了。
曹昂聞言,道“那臣先退下。”這等私事,他若在場,楊彪的老臉可真就沒地方擱了。
“也可。”劉協道“你趁着這會兒,去楊府探一探德祖,看他的傷如何了”他的面色沉下去,“也探一探他的口風。”
曹昂應着退下。
外面楊彪見曹昂出來,他原本是不屑曹昂的出身,而且此前因爲曹操追隨袁紹,而對曹家頗多猜忌的。誰知道這二年來,曹操旗幟鮮明站了皇帝,原來忠心耿耿埋伏在袁氏麾下。曹操做了冀州牧,曹昂爲中樞要員,曹丕破了鄴城,整個曹家如日中天。而他府中楊修卻做下這等錯事。
破天荒第一遭楊彪對曹昂低了頭,道“曹大人。”
曹昂止步。
楊彪蒼聲問道“老朽從前多有怠慢之處,曹大人勿要怪罪。裏面陛下今日心緒如何”以他從前的傲氣與地位,此時主動開口同曹昂說這一句,真如人死頭落地一般。
曹昂溫和道“尚書令大人嚴重了。”他清楚楊彪的擔憂,也不繞圈子,仍是從前教導自己二弟曹丕的那一句,“陛下問什麼,您就照實回答便是。”
他說的是句沒有信息含量的話,但因爲是他說的,也因爲他說這話時溫和的態度,奇蹟般讓聽的人覺得心安。
楊彪長揖作別,懷着一顆沉重的心,緩步踏入了未央宮。
“文先來了。”劉協坐在上首,卻出乎意料得平和,開口談的也是正事兒,“朕在吳地行分田改制的事情,想來文先都已瞭解清楚。文先以爲如何”
楊彪原本滿腦子都是兒子與長公主那點事兒,想着要怎麼保下兒子性命,不妨皇帝提起的竟是國家大事,不禁一愣,道“這分田改制,唔”他暫且壓下滿腹憂慮,跟上皇帝的話題,道“老臣與尚書檯諸位同僚都認爲,陛下革故鼎新的用意是極好的,只是吳地情形特殊,分田改制在吳地可行,在旁的地方卻未必可行,甚至會激發叛亂”
“從前秦始皇於琅琊刻石曰,之內,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盡北戶。東有東海,北過大夏。人跡所至,無不臣者。”劉協打斷了楊彪的話,盯着他,慢悠悠道“朕以爲始皇這道理高明,欲效仿始皇行事。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地方上豪強大族所擁有的土地,也不過是從朕這裏租借去的。朕要收回來,另行分配給百姓農戶,豈不是理所當然文先以爲呢”
楊彪心中驚駭,在皇帝的逼視下,竟一時答不上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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