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霍莊
屋裏的暖氣還不錯,霍燃又熱氣足,他全身上下只穿了條平角褲睡覺,他躺在了被窩裏,半靠在了牀頭上。
高大的身影幾乎和黑夜融爲了一體。
他不知道在深思什麼,過了會,從牀頭摸出了一個打火機,在手裏打轉了一圈,然後,“咔擦”一聲,點起了火,幽藍色的火苗在黑暗之中跳躍着。
霍燃咬着煙,湊近了火苗,火苗一下就吞噬了菸頭。
亮了一瞬,又迅速地暗淡了下來。
黑夜之中,只餘下了一點的猩紅,散發着幽光。
霍燃吸了一口煙,甘冽的菸草氣息躥進了鼻息裏,在四肢百骸裏流竄着,他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喉結滾動。
他不停地回想着,蘇予環繞在他腰上的手,白皙、細膩、溫熱又柔軟,越纏越緊,彷彿要令他窒息。
霍燃胸口猛地起伏,他將菸頭摁滅在了菸灰缸裏。
他側躺了下去,窗簾沒有拉緊,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從縫隙裏鑽進來的月光。
瑩潤柔和,又高貴。
像極了蘇予給人的感覺。
老房子隔音差。
隔壁臥室傳來了翻身的聲音,蘇予似乎睡不着,翻來翻去好一會了,兩個臥室的牀都是緊貼着牆壁擺放的,只隔了薄薄的一面牆。
霍燃翻了個身,對着牆壁。
他抿着脣,伸出了手,然後,曲起手指,骨節在牆壁上敲了敲,一下,兩下,三下。
牆壁那頭的翻身聲忽然就停止了。
過了一會,也傳來了蘇予敲牆的聲音,像是迴應一般,三長兩短,她彷彿來了勁,不停地敲着。
明明是溫軟的敲擊聲,卻像是重錘落地,繃起火光,胸腔發熱。
霍燃的聲音很平靜,有些低沉:“快睡。”
蘇予的聲音則很輕柔,帶了點莫名其妙的愉悅,不知道她在快樂什麼,她說:“晚安。”
霍燃沒有再回答,閉上了眼睛,脣線繃得很直,像是譏諷,又像是有其他的情緒。
她高興什麼,高興千里迢迢來到了這個遙遠的村莊,睡在了冷硬的牀板上嗎……
許久,他的薄脣緩緩地揚起了淺淡的弧度。
第二天,大概是有點不太習慣,蘇予很早就醒了。
農村的人們起得更早,也更有煙火氣息。
早早的,蘇予就聽到了外面傳來狗吠聲、雞鳴聲和過往拖拉機的馬達聲,村民們喜好吆喝,房子隔音差,他們的對話蘇予一字不漏地都聽到了,無非就是問好問候,但充滿了溫馨。
蘇予彎了彎脣,又在牀上賴了會。
她忽然感覺外面的吆喝聲小了點,像是有人讓過路的村民們注意聲響。
——“啊,你家還有人沒起啊?阿燃。”
霍燃的聲音很低,淡淡的:“嗯。”
“你奶奶不是去你姑那了嗎?還有誰啊?”
不知道霍燃說了什麼,蘇予沒有聽清,只聽得到外面傳來一陣陣曖昧起鬨的笑聲,人羣都散了。
蘇予翻了個身,埋頭在枕頭裏,蹭了又蹭,慢慢地笑出了聲。
過了一會,蘇予爬起來,她身上穿的是霍燃的長衣長褲,褲腿太長,她疊了好幾折,晨起的溫度有些低,她穿上了自己的長羽絨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她打開門,就看到霍燃正把早餐端到八仙桌上。
他聽到了聲響,轉過頭,回眸,淡聲:“去洗漱吧,院子右手邊第一個小房間就是。”
院子裏落了一層雪,但很明顯,霍燃清掃過了,將雪掃到了一邊去,清理出了一條幹淨的路。
蘇予昨晚就用過了洗手間,洗手間很小,水泥地,光禿禿的,沒有什麼東西,牆壁上橫着牽了一根繩,掛着三條毛巾,一條藍色,一條白色,還有一條全新的粉色。
架子上簡單地放了一個漱口杯,一支牙刷和一盒牙膏。
蘇予昨晚只是匆匆地洗了臉,並沒有認真看過這個洗手間的構造,外面傳來了霍燃的聲音:“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蘇予答,她擠出了牙膏,開始刷牙。
這種感覺很新鮮,蘇予刷完牙,稍微梳了梳頭髮,走出了洗手間,迎面就碰到了一個老奶奶。
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蘇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阿燃啊,這就是你的客人啊?”
蘇予怔了下,這個奶奶並不是霍奶奶。
霍燃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挑眉笑了笑:“對,奶奶,這是蘇予。”他轉眸,對着蘇予道:“這是隔壁劉奶奶。”
劉奶奶的手裏端着幾個餅,突然就遞給了蘇予。
蘇予一怔,下意識地就接了過來。
劉奶奶笑着說:“這是我們家早上做的餅呢,你喫,可好吃了。”蘇予看了霍燃一眼,霍燃眼眸漆黑,沒表示什麼。
她只能收了下來,彎了彎眼睛:“謝謝劉奶奶。”
劉奶奶笑容慈祥:“城裏姑娘好啊,城裏姑娘看着靚。”她的目光笑着打量着蘇予,“就是太瘦了,你看你這腰,一隻手就能掐斷了喲,這可不行。”
蘇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說什麼,耳尖上有點紅。
霍燃對劉奶奶道謝了,跟蘇予進屋喫早飯。
霍燃說:“劉奶奶是我奶奶的好姐妹,也相當於我的奶奶了。”
村裏沒有什麼東西,早餐就是兩個水煮蛋,兩碗白米粥,一疊醃製小菜,一份現炒的野菜,還有劉奶奶給的餅。
蘇予雖然平時挑食,但今天她沒有挑剔,更何況,霍燃的廚藝好,什麼東西經過了他的手都會變得格外好喫。
喫完飯,霍燃就收拾起了碗筷,去洗碗。
蘇予坐在了長條凳上,無所事事,忽然有些愧疚,她過來就是白喫白喝的啊,什麼事都不幹。
霍燃洗完碗,走了進來,瞥了她一眼:“車鑰匙呢?把車鑰匙給我,我讓人一起去看下車子,順便去開過來。”
蘇予回房間,找出了車鑰匙,遞給了霍燃。
霍燃說:“你先在家裏等我。”
“嗯。”
蘇予睜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姿勢很乖,幸好霍燃不再說要趕走她的話了。
霍燃離開了之後,蘇予有些無聊,她給林姨打了電話,彙報情況,然後又給林羨餘打了電話。
蘇予靠在了門框上,低頭看着臥室的方向。
林羨餘恰好在休庭期間,她接起了電話:“阿予。”
蘇予笑了笑,聲音很輕:“在忙嗎?”
“還好,忙倒是不忙,就是江寒汀那件事鬧得紛紛揚揚的。”
蘇予抿了抿脣:“江寒汀怎麼樣了?”
“狀態還不錯,就是總有記者想去採訪他,不過我已經警告過他,不能接受任何採訪了,他現在不能發聲,多發聲多錯。”
“嗯,只能等起訴了,等看到卷宗,我們才能知道具體的情況。”蘇予忽然問,“羨餘,你現在跟江寒汀好像關係很不一樣嘛,想當大佬的女人啊?”
江寒汀的弟弟和弟弟的同學們都喊江寒汀“江哥”,江寒汀在刑警隊又是隊長,平時蘇予和林羨餘都是調侃他是“大佬”。
林羨餘那邊傳來了翻閱紙張的聲音,她笑了笑,聲音慵懶,故意魅惑:“什麼大佬的女人,是他打算成爲我的小狼狗了。”
她故意壓低了嗓音,有些沙質,蘇予一個女人聽起來,都全身酥軟,更不用說男人們會有什麼反應了。
蘇予笑:“你現在開始養你的小狼狗了?”
“還沒呢。”林羨餘聲音的尾音拉長,笑意盪開,“小狼狗現在要成爲落難狗了,我得先救他起來。”
蘇予被逗得眉開眼笑:“羨姐威武,羨姐罩我。”
林羨餘停下了正在勾畫的手,忽然問:“別說我了,說說你和霍燃吧,你們倆到底是想怎麼樣?一方面,你們倆看上去曖昧得很,一方面,你們卻又什麼關係都沒有。而且,你現在還有婚約在身,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麼罵你出軌,罵霍燃男小三呢。”
蘇予鼓了鼓兩腮,她垂下了眼睫毛,睫毛輕輕地翕動了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耳尖發熱,有絲窘迫。
“羨餘,我在霍燃的老家,現在。”
“什麼?”林羨餘放下了筆。
“我在霍莊。”蘇予輕聲地重複。
林羨餘:“你去了淫窩。”
蘇予笑了:“什麼淫窩,要是被霍燃聽到,他要生氣的。”
“你真去了那麼遠啊,霍燃邀請你去的?你們現在關係不是還曖昧着嗎?他怎麼會主動邀請你去他家裏?他難道不想負責任?”
“不是啦。”她胸口淺淺地起伏了下,“是我昨天自己開車過來找他的。”
林羨餘聽着蘇予講述昨天的事情,沉默了一會,忍不住笑了:“阿予,你真的有勇氣,你長大了。”
她從以前就不支持蘇予和陳言則假意訂婚,也不支持蘇予一直不表達自己真實的情感,敢愛敢恨,多好啊。
林羨餘繼續道:“霍燃老家是不是很漂亮啊,聽說那邊空氣很不錯,下次有機會我也去玩玩。”
“對啊還不錯。”
林羨餘還要工作,兩人只能暫時結束通話,她說:“我得忙去了,等晚上再通話,還有,抓住機會,孤男寡女,遙遠山村,可以的,全壘打,一把拿下他。”
蘇予臉頰有些燙,她彎了彎眼睛,下意識地咬了下脣,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掛斷了電話。
一轉身,就撞上了男人堅實的胸膛。
她擡起眼皮,闖入了霍燃漆黑深邃的眼睛裏,那雙眼平靜似是深海,冷靜如同古潭。
他的身上帶着清淡的菸草氣味,還融着冬雪冰涼的氣息。
霍燃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站在了她的身後,蘇予忽然想起剛剛羨餘最後說的那句話——可以的,全壘打,一把拿下他。
他們離得這麼近,霍燃是不是已經聽到了啊?
蘇予不敢動,也不敢和他的眼睛對視,側過了臉,垂下眼皮,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好。
即便她低着頭,也能感受到霍燃灼灼的眸光。
霍燃很快就往後退了一步,收起了看着她的目光,只是似有若無地哼笑了一聲,叫她:“蘇予。”
蘇予沒有應聲。
只覺得她的名字,在他的脣齒間繾綣得曖昧又纏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