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蘇予才走進宴會廳,她眸光四處看了眼,沒有找到霍燃和陸渝州的身影。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一扯,她順着力道的方向,就被拉到了一旁的角落裏,她鼻尖聞到了一陣淡淡的男香,一擡眸,對上了霍燃漆黑沉沉的眼眸,他的眼睛就像是鋪滿了絲絨的夜幕。
他身上穿着最簡單的黑色西裝,素淨,沒有任何的暗紋,就連領帶,也是一致的純黑。
陸渝州曾經告訴過蘇予,霍燃整天穿黑色的西裝,不是因爲他喜歡,而是因爲他的審美直男,怕自己挑錯,所以乾脆一直穿永遠不會出錯的純黑色。
霍燃審視了下蘇予,似乎挺滿意她的穿着,沒說什麼,鬆開了她,淡聲地道:“走吧,陸渝州已經幫我們佔了位置。”
相比起霍燃,陸渝州就穿得騷包多了,他選了深藍色絲絨材質的西裝,暗紋繁複又低調,暗暗透着衿貴。
蘇予身上還裹着厚重的羽絨服,在這個宴會廳裏,顯得矚目了些。
她坐了下來,霍燃坐在她的左側,再左邊一個位置是陸渝州。
陸渝州一看到蘇予的羽絨服,正在喝水,差點就噴了出來,他毫不留情地嘲笑:“哈哈哈哈哈,小公主,你來參加宴會裹得這麼嚴實,來過冬啊,你知道你現在像一隻什麼動物嗎?”
蘇予轉眸。
陸渝州繼續哈哈哈大笑:“像企鵝。”他說完,自己就笑得不能自已,就像是被人點了笑穴一樣。
蘇予也覺得熱,她剛想掉羽絨服,要去拉拉鍊的手就被霍燃包裹在了掌心裏,他掌心的溫度,一點點地傳到了她的手上。
霍燃冷冷地瞟了眼陸渝州,黑眸平靜。
陸渝州的笑戛然而止,他乾咳了幾聲,挑了挑眉梢,裝模作樣地誇獎道:“小公主穿什麼,都好看,特別讓人心動……”
他話音落下,霍燃的眼風更是凌厲如刀。
陸渝州:“得得得,我不心動……說醜也不行,說好看也不行,喫頓狗糧,怎麼就這麼難?”
蘇予彎着眉眼,只覺得,被霍燃握住的地方,溫度更是攀升了起來,陸渝州笑意更深,其實他知道,蘇予的羽絨服裏一定穿了很漂亮的禮服,就只是想逗逗她。
蘇予和霍燃走到了宴會廳旁邊的休息卡座,蘇予說:“我要脫外套了,有點熱。”
霍燃安靜地看了她一眼,黑幽幽的眼神。
蘇予想把羽絨服給脫了,其實她平時參加宴會,自然這樣盛裝打扮過,但現在,她卻莫名心尖一顫,下意識地就攥緊了羽絨服的袖子。
她在心底嘆了口氣,鬆開了手,她的下巴縮進了厚厚羽絨服的領子裏,只露出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她說:“不脫了。”
霍燃薄脣的嘴角微微彎了下,幽深的眼眸裏有光澤閃過,笑意似有若無,他注意到她兩頰飛起了嫣紅,一雙黑眸彷彿起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他仍舊目不轉睛地看她,她或許是害羞,但更多的是熱,在供暖室溫22度左右的室內,用羽絨服把自己裹得這樣嚴嚴實實,不熱就怪了。
霍燃驀然伸出手,握住了蘇予的拉鍊。
蘇予眸光微定,霍燃說:“不脫掉,會熱的。”他頓了下,“行嗎?”
第二句話是問她,他幫她脫,行不行。
男人低低又沉穩的嗓音,略顯粗糲,摩得蘇予幾乎能感覺到心臟起動的每一下。
蘇予沒說話。
但是霍燃已經慢慢地拉下了她的拉鍊,她下意識地配合着,擡起手,脫掉了羽絨服,露出了裏面的長裙。
裸色薄紗長裙,勾勒出蘇予起伏的酥胸和不盈一握的腰肢,從腰間開始,薄紗層層疊疊地敞開,長度正好落到了蘇予的腳邊,她碎鑽點綴的高跟鞋若隱若現,像是星光隕落在了她的腳下。
霍燃手上拿着她的羽絨服,在盯着她看,沒動。
她從小練舞蹈,儀態就好,天鵝頸的弧度流暢地順到筆挺的背脊上,薄紗輕輕地縈繞在身上,同色系的刺繡花朵緊緊地貼着她的身前,透過薄紗,能看到她奶白又毫無瑕疵的肌膚、似有若無的精緻鎖骨和修長纖細的手臂。
宴會廳的燈光打得明亮,從頭頂傾瀉下來,她整個人白得晃眼。
霍燃眸光原本就黑,現在更是黑得濃郁純粹,眼神就像是狼一樣,呼吸沉而緩,蘇予抿着脣,盯着他眼睛裏的自己,然後慢慢地勾了點笑意的弧度,很淺。
霍燃嘴角也微扯了下,慢慢地俯身。
還沒來得及做點什麼,說點什麼,他忽然又停頓住動作,然後直起身,往後面看了下。
席老來了。
霍燃又看了蘇予一眼:“席老來了,走吧。”
他微微探身,把蘇予的羽絨服搭在了沙發背上,等蘇予走上前來,才擡步,朝着席老的方向走了過去。
陸渝州正陪在了席老身邊。
席老穿了一身純黑色的定製西裝,內搭白色的襯衣,黑色的領結,看起來精神矍鑠,笑容慈祥。
在場的大多數人,當年都曾是席老的學生,就算有些沒選上席老的課,也都搬凳子旁聽過席老的課,都聽過席老的講座,或許還有不少人曾經拿過席老設立的全國刑法獎學金——“席齊華獎”。
曾經有個流傳在法律界很久的段子,席老出庭辯護,居中庭審的法官是席老的學生,居下記錄的書記員是席老的學生,居左起訴的公訴人是席老的學生,居右和席老一同辯護的律師是席老的學生,居後旁聽的羣衆是席老的學生。開庭的時候,公訴人和律師起身恭敬地說老師好,然後法官起身說老師好,最後纔開始開庭。
所以,席老一出現,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趕緊過來打招呼了。
席老頻頻和藹地點頭。
他一擡眸,就看到了霍燃朝他走來,還有霍燃身邊的蘇予。
席老眼尾的笑紋更深。
霍燃走了過去。
陸渝州看到蘇予的裙子,眼睛睜大了起來,然後嘴角一揚,樂了,他覺得自己還是懂女人的,蘇予這是要跟齊若爭奇鬥豔呢,要是她是什麼女明星、名媛啊,鬥豔完還得在全網發個豔壓通稿——蘇予一襲裸色流紗裙亮相年會,豔壓全場,齊若也要被比下去。
霍燃:“席老。”
蘇予微笑,微微彎腰:“席老。”
席老笑:“別都站在這兒,過去位置上坐下吧。”
席老的位置在全場的中心,霍燃、陸渝州和其餘的幾個師承席老的律師都坐在了席老的旁邊,蘇予人微言輕,坐到了另外一桌寫着她名字的位置上去了。
蘇予單手支在了桌子上,下巴輕輕地靠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有些慵懶地看向了霍燃的方向。
霍燃英俊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禮貌的笑容,認真地聽着旁邊人的話,時不時地給出一兩句簡短的迴應,不知道席老說了句什麼,一桌子的人都笑着看向了霍燃。
霍燃神情淡定,睫毛微微擡起,薄脣的弧度仍舊很淺,但他的眸光卻轉向了蘇予的方向,正正地對上了蘇予的瞳仁。
霍燃漆黑的瞳孔彷彿在燈光下,鍍上了灼灼的光,是駭人的那種亮。
那一桌子人的目光也都帶着“過來人”的含義,在蘇予和霍燃之間逡巡,明明現在什麼都沒發生,但是蘇予就是覺得,燈光的溫度滾燙,灼燒着她的臉。
席老笑容和藹,朝着蘇予招了招手:“過來坐。”
蘇予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站了起來,她落落大方又姿態優雅,背脊挺直,含笑走到了席老的身邊。
她認出來了,在場的有幾個是律所的老一輩合夥人,也有好幾個是刑法界專家,她微微笑:“老師們好。”
一個問說:“這是阿燃的助理?”
一個又笑着說:“你也是F大畢業的?跟霍燃那小子同一屆的?”
蘇予點點頭。
席老說:“是跟霍燃、陸渝州同班同學的,也算是我的學生了。”
蘇予笑。
身後有服務人員搬來了一張椅子,就落在了霍燃的旁邊,服務員低聲地讓蘇予坐下。
蘇予小心地撩了撩裙子,坐了下來。
她其實或多或少有些緊張的,不知道是因爲滿桌子的大佬,而自己在業內還是個小助理,還是因爲霍燃的在場。
她的掌心裏有些濡溼。
忽然,一言不發地,就有一隻手,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手指修長有力又有些磨礪,壓着她的手,將她往自己的腿上放了過去。
蘇予擡起濃密的眼睫毛,去看霍燃的側臉,輪廓深邃,線條流暢,他沒在看她,也沒動,但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點地加重,緊緊地包裹住她。
席老繼續笑着說:“那一級的學生裏,我對蘇予是最早有印象的,她是那一級的錄取最高分,高中表現也亮眼,當時是作爲學生代表在禮堂發言的吧。”
有個老師也有點印象,笑了起來:“這麼一說,我倒是記得,小姑娘有禮貌有理想。而且,她爸爸當時給學校投了不少的學術經費,好幾個項目都是這麼撐起來的。”
蘇予笑着,沒有開口說話。
有人問:“你畢業論文選的也是刑法方向吧,哪個教授指導的?”
蘇予:“是江芸教授。”
有人似乎還想問什麼,但話題就被另一個老師帶跑了:“說到項目經費,咱們法學類學校想拿經費還真是難,每年批下來的經費,也就理工類學校的一個零頭。”
“是啊,所以學校後來不就拉了校董、贊助商之類的麼?”正說着,那個律師看向了蘇予,“你是蘇治國的女兒?”
蘇予笑:“嗯嗯。”
“出國學習這麼一段日子,好久沒見老蘇了。”那人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霍燃,“不過,聽說老蘇家的孩子和陳……”他話說到一半,及時收住了,沒再繼續,倒是笑了笑,意味深長地對霍燃說:“你小子倒是有福氣。”
蘇予心裏一咯噔,指尖微微發緊。
她知道這個律師的意思,他應該知道蘇家和陳家的婚約,也知道霍燃家境不是很好。
她等了一會,沒聽到霍燃的聲音,下意識地擡起眼眸,去看霍燃。
霍燃卻已經側過了頭,微微垂着眼,看着她,無聲又緩慢地勾脣笑了笑,他喉結輕動:“嗯。”
他的確很有福氣。
沒有福氣,如何失而復得,遺失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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