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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線乾淨輕柔:“那個孩子,是周振谷的孩子吧。”
“嗯。”
那輛黑色的車子,原本要開走的,不知道爲什麼又停了下來,後車門又慢慢地打開了,周父走了下來,他直直地朝着霍燃走了過來。
他咬緊了兩腮,喉嚨口像是破了個洞,講話的聲音很是沙啞:“霍律師,不管你知道了什麼,也不管你是否知道,死者爲大,稚兒尚小,請你不要對媒體胡說八道。”
蘇予抿了抿脣,看着周父離開的背影,只覺得好笑又荒謬。
周父自己操控着媒體輿論,讓其他的無辜者陷入風暴,卻又害怕別人的輿論風波,絞碎了自己的生活。
霍燃側過臉,看着江寒汀,淡淡開口:“趙樹和宋一明說想要見下你,他們有話想對你說。”
約見的地方還是在趙樹的公寓。
幾個男人都坐在客廳裏,氣氛沉悶又凝滯,每個人都低着頭,沉默着,沒有人主動開口打破這令人窒息的空氣。
蘇予和周振谷的太太李鈺正在廚房,蘇予不怎麼會做飯,但還是可以幫忙切菜洗菜的。
李鈺笑容一直很淡,她的嗓音也很縹緲,她的傾吐慾望很強。
她一邊擇菜,一邊說:“當年我和周振谷相親的時候,我就已經很驚訝了,因爲我沒想到,他那麼優秀,居然還要相親,而且還會被安排到與我相親,大概,我從第一次見面,他全程深深地望着我的時候,我就動心了,這樣的一個男人,儒雅溫柔又學識淵博,還主動對你求婚,我想沒有一個女人能逃得開的吧?”
她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也不能免俗,我高高興興地很聽話地嫁給了他,我記得他所有的好,記得他眼睛裏盛滿的深情的星光,卻完全忽略了他從來不碰我,接吻也只是貼了貼脣,更忽略了他時不時就會以出差、應酬的理由,幾天不回家,我真是傻,他說什麼我都信。”
“時間長了,他還是不碰我,我以爲是我不夠主動、不夠性感,我在網絡上焦慮地尋求答案,終於有一天,在他回來的時候,想要主動一些,卻沒想到,我剛剛脫光抱住他,他忽然就捂着嘴跑進廁所嘔吐了。”
“他可能永遠都不知道,那一幕對我來說,有多受傷,又留下了多少陰影,我變得自卑、壓抑又敏感,我思慮太多,晚上偶爾會失眠。”
“但有一段時間,情況又開始好轉了,周振谷幾乎每天都在家,也會抱我,吻我的額頭,有一段時間,他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然後和我上牀。”
“可笑的是,他每次做完,都要去洗手間,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去吐了,因爲和我發生關係,和女人發生關係,讓他噁心。而他和我的性事,完全就只是爲了生育,他在他父親的壓力下,不得不勉強自己和我生一個孩子,等我確認了懷孕,他的任務就完成了,他對他們周家就有了交待。”
李鈺冷笑,眼角眉梢都是譏諷:“我原本以爲那段時間,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刻,那時候有多幸福,後面就有多噁心。我意外看到了我丈夫和他的男學生擁吻得難捨難分,他的手都按在了學生的臀部上,我多恨自己的眼睛,能那麼清楚地看見他們糾纏出來的銀絲。”
“我像是發瘋了一樣,明明就很慫,可是那一天,我就是直接衝了出去,像個潑婦一樣地要去打兩個人。”
“我的婚姻從那天開始,就毀了。不,我的婚姻從始至終就不是真正的婚姻,只不過,虛假的婚姻徹底在我的夢中毀滅了。周振谷爲了真愛,直接跟我坦白,他不明白,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凌厲的刀狠狠地捅在我的心上。”
“他說他是同性戀,他說他很愛他的學生,他說他們相愛兩年多了,他說他只是爲了應付家裏,所以才娶了我,他說他的父親早就知道他是同性戀的事實了,他說他想讓我懷孕,生下他的孩子,他說他會對我,讓我一輩子都無憂無慮的,但是他不會給我愛,也不會給我性。”
李鈺心尖疼得發顫。
“所以,他們聯手騙了我。他在和我結婚前,就已經是同性戀了,還有了固定的伴侶,卻爲了有一個*能生孩子,看中我的老實,選擇以欺騙的方式和我結婚;再聯合他的父親,用一個孩子,困住了我的人生。”
“自從攤牌了,周振谷越發囂張,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了。我一直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錯,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一個人躺在牀上,我還是會懷疑自己,會自卑,我一整夜一整夜地失眠,我怎麼這麼失敗,老公是個同性戀,我搶不過男人,還要被人騙着生下了孩子。我看到孩子,看到周振谷的時候,就會控制不住怒火,會噁心地想吐,我精神恍惚的時候,甚至想掐死那個孩子,想殺死所有人。”
“我想過離婚。周振谷和周父卻不允許,他們周家需要臉面,周振谷需要一個溫柔的太太來塑造學者形象,他們用我的孩子威脅我,如果我敢亂說,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我的孩子了,沒有人能理解我,孃家也不許我離婚,因爲周振谷給錢了,周振谷更噁心,他跪下來,求我成全他的愛情……”
李鈺早已經淚流滿面,她眼圈通紅,視線模糊,聲線壓抑,又剋制不住地顫抖:“我成全他的愛情,然後我就活該葬送我的婚姻、我的青春和我的愛情了嗎?”
“我所有的活力,都被這個畸形婚姻抽取了。我知道我自己病得很重,我明明覺得噁心,卻忍不住去跟蹤周振谷,每每看到,我就會噁心得差點連膽囊都吐了出來。”
“我尊重不同性向的愛情,可是他們的愛情,憑什麼要建立在毀了另一個無辜的女人的一生的基礎上。我和周振谷結婚之後,才知道,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同妻,他們的痛苦無人能理解,就算在網絡上找個樹洞吐槽,換來的也只會是*羞辱。”
“有些人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做尊重和平等,所有性向的愛情都應該得到尊重的,但他們只知道跟風,甚至扭曲思想,誤以爲同性戀就該高一等,其餘的戀情都該爲此讓步和犧牲,他們內心恐慌,就害怕自己被人掛起來罵不尊重性向自由。有些人就會罵,同妻還不是貪財又放蕩,人家好喫好喝養着你了,孩子你有了,婚姻地位你也有了,金錢有了,就是沒*,女人就受不了了?還真是*。有些人怪制度,認爲同妻就是現在不允許同性戀結婚的制度下扭曲產物,是啊,多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我們被時代巨輪狠狠地輾軋了過去,他們都不知道,那些騙婚的同性戀,他們是想要一個能夠生育他們孩子的*機器,和婚姻是否合法根本就沒有關係。”
蘇予只覺得壓抑,她的心臟彷彿被放置在了一片刀尖之上,刺得生疼,光聽文字描述,她都能感覺到,李鈺的絕望。
李鈺說着,眼睛裏有血絲,脣角卻忽然勾了起來:“去年的時候,周振谷的戀人忽然染上了毒癮,輪到周振谷焦頭爛額,想盡辦法,想幫戀人戒毒,但毒品哪裏是那麼好戒掉的,就連周振谷,就算還沒染毒癮,卻也慢慢地接受去參加吸毒聚會。”
“我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聚會有多髒了。”
李鈺笑了出聲,她沖洗了下手,看着水流緩緩地流淌過她的手,她淡淡說:“那天,是我舉報的。我知道周振谷拋下了論文,選擇了出門,肯定是因爲他親愛的戀人叫他去的,我控制不住我內心的恨意,我真的很想殺了所有和這件事有關的人,但我最後只選擇了給趙樹打電話,報了警。”
水流聲嘩啦啦。
廚房陷入了寂靜,只餘下兩人略略顯得沉重的呼吸聲。
李鈺說完了,好像輕鬆了許多,她擦掉了眼淚,整理好情緒,對蘇予道:“你也不用在廚房待着了,你一看就是大小姐,不會做飯,你出去坐一會吧,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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